这年冬天冷,一直到三月还总是寒风瑟瑟。
    宋怀予的车马缓缓驶来,自马车上下来一个长随,随着看守墨家的衙役拱手作揖:“我们是宋大人门下的,请墨姑娘过去问话。”
    论当下的形势,墨家被看押在府内的女眷,不得擅自出入。只有墨暖,次次出门,都是宋怀予宋大人有话要问。
    马车吱呀吱呀碾过朱雀大街,却在一个茶楼停下了,是墨暖自己开的茶楼。
    如今形式萧瑟,茶楼竟只有去年的茶。墨暖不敢看坐在对面那个人的眼睛:“今年的新茶还没上,你将就喝。”
    宋怀予淡淡的应了一声后,气氛又陷入无边际的沉默,他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日思夜想无线担忧的人,喉咙不禁酸涩,他的眼眸晦暗不明:“我以为,你会训斥完墨昭的妻妾、去京兆尹府赔完罪、查看私炮房的所有细则之后,才会来见我。”
    墨暖听到他的话,心中曼起歉疚,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道:“我都听你的小厮说了,你做了那么多,我自然……自然要先见你。”
    “我很感激。”她垂下眼帘:“听芊儿说,当时墨昭的妾室离家出走后,还是你去提点,要她回墨家主持大局,稳住纷争。”她提壶倒茶,潺潺清茶倒入茶盏。
    “我能获救,也多亏你的人寻到了我。”墨暖默了一默,“终归是多谢你。”
    ……
    这一次的会面,隔了数月,隔了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和担忧,可临到了,却又全吞进了肚子里,谁也没有表达出来。
    宋怀予在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和不安,为什么宋樟一听到墨暖有危险就直接去了南海?为什么墨暖和宋樟是一同回来?这一路上你和宋樟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墨暖,你感激我,又是否也感激宋樟呢?
    可这些,他统统没有说出口。
    两两相望,只有漫长的沉默。
    夕阳西下,墨暖的马车缓缓地驶向京兆尹府,宋怀予看着那逐渐远去的一点,想起方才在轩阁里和墨暖的相顾无言,心中的痛楚无限放大,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朝着那小小的一点摆了摆手,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再见。”
    随从道:“主子,南海的折子明日就能递到朝堂上。”
    宋怀予点点头,寒风乍起,吹得他衣袂飘扬,可手中的灯笼仍然亮的通透,仿佛在照亮着墨暖将要走的那条路。
    从第二天起,墨家困顿的形式开始扭转。南海知府的折子来的及时,说荆州并非盐庄爆炸,乃盐庄附近的农家果林走水,这才殃及墨家。墨家顿时成了无辜角色,宋怀予趁机顺水推舟,暗中散步了有人故意针对墨家的言论,朝中群臣怒起而争之,斥责太子为党证,不惜伤害无辜,一时间民意汹涌,皇帝也不得不下令彻查。
    可爆炸的乐坊却没那么简单,京兆尹府清理废墟时发现多锔裸女尸体,顺势接触乐坊暗门的子买卖。刑部以涉及朝廷官员为由抢夺办案劝,京兆尹府火速办案,呈报奏章,牵扯出墨家盐庄地皮为乐坊所有,账目表有给太子府的分红。
    朝野震怒,竟不知堂堂太子,值当的去迫害一个商户。
    话传到墨家人的耳朵里时,即便是墨暖,都愣了许久。
    二月春风似剪刀,墨暖立在风口,等着来传话的门牙子。
    一直到夕阳西下,终于来了人,衙役拱手作揖:“墨掌柜。如今这案子要移交刑部,但咱们墨府的嫌疑如今算是洗清了,只是……”
    墨暖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道:“若后续还需要问话或者需要其他什么手续,墨府上下必定配合。”
    衙役点点头:“多谢墨掌柜,那近日墨家人尽量还是不出城为妥帖……”
    墨暖点头,“这是自然。”
    “我们府尹大人的意思,此事真相已然初见端倪,墨家男子再羁押也无益,只是墨三爷和墨二爷……”言外之意,是还需要配合调查,仍需暂时羁押。
    眼前的情景,墨暖也只能答应。墨家上下的男丁终于都被送了回来,女眷们纷纷上前相应,唯有墨暖,满面肃穆。
    几个姑母婶娘都泪眼滂沱,仿佛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看向墨暖的眼神也是满含着奴役。三姑母一边哭一边道:“长姑娘要拓宽生意,咱们原是说不得什么的,只是也得看准了,挣不挣银子不说,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惹得一家子爷们受这样的屈辱和罪过。
    墨暖微微讶异:“三姑父在牢中受罪了?”她看向三姑父,面带怒色:“我特意打点好了衙役,没想到这群人这么阳奉阴违!”
    三姑父揉着膝盖:“那地牢阴冷潮湿,委实不是人待的地方。”他张望着候在一旁的奴才:“可准备好饭菜了?这几日吃的可真是猪狗不如。”
    三姑母连连点头:“早就让厨子预备了,都是你爱吃的。”话罢,就要搀扶着三姑父往院内走。
    几个墨家叔伯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得亏我们出来了。”迈起步子各个就要往府里走,嘴里还嚷着要这个吃那个吃,要这个郎中那个郎中,还需要好几个丫头来捶背捏腿,松散筋骨。
    墨暖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抬眼看向柏酒:“快去找郎中,挨个来为各位长辈看看,可有不妥之处。再让厨子好好做些膳食,不必准备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份,原也没有人关心他们。”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纷纷,几个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暖面色自然:“我见大家回来都只说自己的苦楚,又只念着归家的喜悦,想必诸位长辈忘了,隽哥和昭哥此刻还都押在牢狱之中呢。”
    话罢,她抬手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多谢各位长辈对我二弟和三弟的关心,墨暖心领了。”
    话罢,转身便回身要往外走,墨册儿媳妇一把拽过墨暖的胳膊:“这姑娘混说什么呢?”她挤着笑对身后的亲戚朗声道:“咱们也别光顾着高兴,隽哥和昭哥还在牢里受苦,如今家里爷们都回来了,赶紧讨论讨论想个办法是正理。”
    话罢,一把揽上墨暖:“你也别怪婶娘说你,你这脾气忒硬了些,知道你心里惦记着隽哥儿和昭哥儿,所以憋闷烦躁,我们也一样惦记的。”她回身向身后的墨册打了眼色,墨册撇撇嘴,清了清嗓子,终于开了口:“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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