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熙宫寝室外,万历十年财政会议,内阁、六部、都察院、太仆寺、光禄寺官员到齐。
    万历皇帝坐在寝室内,可以听到他们开会。
    内阁、都察院坐在左侧,兵部、礼部、工部、吏部坐在右边,太仆寺、光禄寺卿坐在最外围,司礼监的太监站着。
    “咱们议事吧,新规矩,把去年各项开支按照各部、各司还有两京一十三省的开支报上来,具体怎么支出,应该不应该支出,今天都要有个说法,今年有什么支出,也要报上来。”
    张宏刚说完,这时进来一人,上来就歉意:“抱歉,本王来晚了。”郑王代表宗人府也来开会。
    郑王坐下后,张四维说道:“仰赖圣上之德,大明这两年用度有富裕,可是财政收入年年减少,去年就比前年少十四万两,去年没有大旱、大灾,小灾也由当地解决。”
    “张阁老,你不要忘了,乾清宫去年可被烧了,现在还没抓到纵火犯,修乾清宫不要银子吗?”
    听到张鲸这么说,王国光回道:“圣上内库还有些银钱,户部也缺钱,每年军费开支就将近九百万两,地方京运银已经九百万两,这运的越多,损耗越多,这修建乾清宫的支出,能不能从内库支取?”
    “东边平建州女直,南边平湖广叛乱,去年又扫平喀喇沁部,又要修乾清宫,寿阳公主大婚、潞王大婚,这可都要花银子的,花少了有伤皇家体面,花多了,内库就是金山银海也有花光的一天。”
    “历朝历代的皇帝,有主子爷这么节省的吗?你们就不能体谅体谅吗?”
    张鲸说到动情处,眼泪差点掉下来,万历皇帝都想给他颁发最佳男主角。
    “兵部能不能削减开支?这一年九百万两白银,负担太重。”
    杨巍说道:“去年腊月,今年初,俺答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以及永谢布部,屡次扣宣府、大同、山西、陕西、甘肃边镇,全靠将士搏杀,这才没让敌人入境,我军和敌军大小战十几次,互有损伤,今年还会大规模扣边,这军费开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
    “兵部开支不能削减,那么兵部的小金库,是不是要由户部收回。”
    “王国光,你什么意思?常盈库设置乃是祖制,你是要反对祖制吗?”
    “哼!祖制,常盈库设置乃成化年,我大明太祖、成祖时期可不曾有常盈库,兵部开支本应由户部支取,你们搞一个常盈库什么意思?”
    众人听王国光这么说,终于说到正事,户部能把宝泉局这么痛快交给陛下,肯定达成什么交换,原来在这等着,就是要收各部、各司小金库。
    “诸位,小官巨贪呀!一个兵部从六品员外郎,居然贪污五十万两,借着常盈库之便利,损公肥私,置国家大局不顾,老夫看这常盈库应该收归到户部。”
    “海御史。”工部尚书沈鲤问:“你为何不说户部郎中贪腐四十万两,就是各部把小金库归还给户部,也不能杜绝贪腐。”
    工部也有自己的小金库节慎库,各部当然不愿意把小金库归还给户部,这钱就是权力,各部开销被户部掌握,这不就等于办事要求户部吗?
    你也是尚书,我也是尚书,为什么花钱要求你?
    户部自从正统年和内库分家,权力就被削弱,正统年以前户部和内库在一起,因为英宗和阁部有矛盾,皇宫开销、皇帝赏赐户部都不批,英宗索性把内库从户部分割出来,此后开销由内库支取。
    原来户部有皇帝撑腰,还有很大权力,和内库分家后,各部都开设自己的小金库,现在户部只有哭穷的份,还要万历皇帝从内库拨银子,去年六十万金花银就拨给户部。
    成化年时,皇帝和阁部矛盾进一步升级,成化皇帝收金花银,也就是各地赋税交银子,直接运到内库,这就是皇帝挖财政肉,成化年金花银每季运二十五万两,入内承运库,也就是内库,一年就一百万两,占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左右。
    皇帝挖财政,各部也跟着,现在地方上的摊派,就是各部给地方的指标,这也造成朝臣看着地方贪污,挣一眼闭一眼的原因,毕竟他们让地方给自己交银子,地方上没有,只能摊派。
    同时成化皇帝开始大量侵占官田,这些官田就是军、商屯田、官府、衙门经营的田,这些田就是预备仓、养济院、各县廪生领取禄米,也有官田产出的粮食供应。
    皇帝开始侵占官田设皇庄,藩王、勋贵、宗室、外戚、官员也开始侵占官田,洪武二十六年官田大约一亿两千一百万亩,抛出军户屯田,占大明耕地的七分之一。
    成化年结束官田还剩多少?只有两千八百五十四万亩,这一亿亩官田就被各级侵占,这就是国有资产流失。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成化皇帝,他要有钱,何必要侵占田地设计皇庄,本质还是内库钱不够用。
    归根结底又轮回到皇帝和阁部的矛盾,例如万历皇帝要钱练兵、打仗、赏赐、建城池,要是问户部,肯定就是没有,皇帝就要想办法搞钱。
    万历皇帝玩绝招,抄家。
    不过以后不能轻易抄家,因为抄家带来的后遗症,还是有些严重的。
    户部和各部吵的不可开交,归根结底还是钱。
    “查抄犯官府邸,户部已经入银七百六十三万两,你们户部是不是贪得无厌?”
    “我们户部?哼!老夫可不能把户部搬走,盈亏圣上节俭,去年从内库拨银六十五万两,去年北直隶、山西、辽东官员都堵在户部门口骂了,户部拿不出银子,你们就不能体谅体谅陛下吗?”
    “王阁老,不要东拉西扯,户部的事不要牵扯到主子爷。”张鲸纠正道。
    “你们户部到底要干什么?”礼部尚书张学颜愤怒说道。
    “户部是大明的户部,不是我王国光的,也不是户部官员的,礼部、工部、刑部、吏部、兵部也是大明的各部,都是大明的衙门,为什么要单独设立小金库?各部小金库要收归到户部,以后各部开支,要由户部审核、批示。”
    “王阁老,您兼着户部尚书,叫你们户部这没什么不对,各部设小金库也很多年,为何单单在御前提出来,您是何居心?”工部尚书沈鲤已经撸胳膊挽袖子。
    “工部三天前送到内阁的奏疏,修建圣上陵寝,一项就八百万两,就是用扁担挑,也有几万担,这钱就像流水一样,户部可算有点存留,各部都盯上来,以后战事,赈灾怎么办?”
    万历皇帝走出寝室,来到奏章房,这里有最近送来的奏疏,他拿起湖广送来的战报。
    斩首六万,缴获马匹牛羊一千头,黄金八万两,白银一百二十万两,永顺、保靖还有周边的土司,深耕几百年,已经成为当地土皇帝,这仗打的,还没亏本,万历皇帝让他们把缴获两成分给士兵,七成运到洛阳,剩下一成用来招揽流民。
    从战报中得知,湖广作战不利骑兵,火药也容易受潮,作战时间定在十月,来年三月这五个月,天气不热,而且天气也不潮湿,同时樟气不严重。
    万历皇帝向旁边陈矩说:“这杨元也会虚报战果了,永顺、保靖士兵都没有六万。”
    “四万和六万相差不大,好在把叛乱剿灭,就差彭永年家眷,等把彭永年斩杀,湖广叛乱平定,其余中小土司就会主动归降,到时湖广就没有土司,主子爷可得耕地几千万亩,安置湖广流民绰绰有余,还可以迁移河南流民到湖广。”
    “朕想把湖广分为湖南、湖北,以洞庭湖分割,洞庭湖南为湖南,洞庭湖北为湖北,这样辽东从山东割出去,两京十五省,可增耕地上亿亩。”
    “这是主子爷考虑的事,奴婢只会给主子爷办差。”
    “去年赋税收入麦四百零六万石、米两千两百六十四万石,合计:两千零七十万石,折银:一千三百四十四万两。
    丝绵、生丝、棉花、苎麻、麻布、绢、棉布折银:四十三万两。
    屯田折银二百三十二万两。
    太仆寺、御马监、光禄寺马政折银:一百二十八万两。
    夫役三十七万两、加耗三十二万两、税课八万两、豆类其他二十一万两。
    去年财政总收:一千八百五十五万两。
    圣上蠲免山西、北直隶、辽东一年赋税,少收三百五十七万两。”
    “圣上把金花银都交给户部,你们各部还攥着小金库,到底能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
    “朝廷不单单是户部有难处,各部有各部的开销,衙门办公要钱,难道买纸、买笔也要向户部申请吗?”沈鲤直接把王国光顶回去。
    “西边来报,入冬俺答就病重,现在辛爱黄台吉病的也不轻,朕决定九月对西部蒙古用兵,估算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永谢布部人口一百一十万,战兵十八万左右,咱们要出兵,就不能少于二十万。”
    “近卫军三万二千人,辽东一万八、蓟镇两万二,他们跟着朕从热河上营出兵,人数七万二,辅兵要四万,这就十一万,马匹要五万匹,货车一万,毛驴三万头,羊十万头。”
    “司礼监、御马监算一算,要多少粮草,多少银两。”
    “其余陕西出兵一路、大同出兵一路、宣府出兵一路,陕西出兵两万二,大同出兵三万一千,宣府出兵三万,他们需要多少粮草,多少银两,你们算清楚,朕南巡前要开始准备。”
    看似四路大军,其实六路大军,辽东、蓟镇、热河、宣府、大同、陕西,不过辽东、蓟朕的将士和近卫军合兵一处,九月从热河上营出发,这几路大军合计十九万四千兵,这些就是大明的家底了,战兵也就十万左右,一半辅兵。
    西部蒙古披甲将士也就六万人,能拉出来的青壮也就十八万。
    相比于治理大明,打仗简单许多,这也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的原因。
    “这一百四十万两,陛下已经给宗人府定额,以后地方不再给宗室发放俸禄,山西、山东、河南、陕西、湖广每年都要到京里领取各藩地的俸禄,江西、广西、四川等地偏远一些的藩王,三年到京领取一次俸禄,以后户部每年拨一百四十万两到宗人府,各地衙门把银子京运到京。”
    郑王说道,户部开销这口锅,宗人府不背,宗室也不背吃垮大明的锅,一年一百四十万两,占大明财政百分之六,还不至于被宗室吃垮,兵部一年开销九百万两,这才是大头。
    “圣上令户部清理冤狱,今年各地要多审、多取证,刑部要增加二十万预算,去年开始刑部大牢就不够用,要扩建,这还需要钱。”严清这是说道。
    海瑞也跟着说:“去年京察,今年还要派都察院的御史去各地巡察,差旅费总要增加吧?京里的御史出去办公,为了秉公执法,就不能让地方安排住宿,这都要都察院掏钱,今年都察院预算十三万两。”
    “你们这都冲着户部来,钱钱钱!把户部库银花光了,又像去年一样,你们就开心了?”王国光脸都吼红了。
    “户部要是没有官员贪污,这钱怎么不够花?”海瑞冷哼一声。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官员要生活,海夫子不用吃饭,要不然也不会饿死儿子。”
    这就是王国光东拉西扯,专门说海瑞没儿子的事,吵架攻击人弱点。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万历皇帝走到玉熙宫大殿,众人看他穿布衣出来,微微一愣。
    “陈矩。”
    “奴婢在!”
    “把朕这首诗抄写下来,朕知道你字写的不错,写完送给海先生。”
    “是!”
    这就是万历皇帝给海瑞声援,吵架归吵架,别搞人身攻击。
    “这竹子有气有节,坚韧不拔,这也是朕喜欢竹子的原因。”
    “兵部、礼部、工部、刑部、吏部,你们都设小金库做什么?以后各部、各司都不许设小金库,更不许向地方摊派。”
    “拿人手短,吃人最短,地方上的钱,就是这么好拿的?”
    “户部。”
    “臣在。”
    “以后各部、各司小金库收归户部,你们也要审批痛快一些,各部等着用银子,只要不乱报、乱申,应该批的,不要拖着。”
    “是!”王国光答应。
    张学颜、沈鲤准备开口,万历皇帝一个眼神,两人只能闭嘴。
    “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各部、各司赶紧交接。”
    “是!”
    “礼部。”
    “在!”
    “二月二十五,朕要在大兴举春耕大典,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都去,礼部和北直隶、大兴县商议,尽快去办。”
    “是!”张学颜答应。
    “宗人府。”
    “在!”
    “辽王妃最近闹腾什么?虽说张居正借机报复,辽王喝死张居正的祖父,这也是事实,宗室不管不行,朕的意思废辽藩,辽藩宗室迁凤阳,宗人府认为如何?”
    郑王回道:“臣遵旨!”
    “沈鲤。”
    “臣在。”
    “工部是不是想盼着朕早点死?”万历皇帝眼神冰冷盯着沈鲤。
    “圣上,臣等绝无这个意思。”
    “朕的陵寝,不在天寿山,朕已经命人在热河上营选址,朕已经答应将士们,要和他们埋葬一起,工部就别操心这事了。”
    万历皇帝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直接回玉熙宫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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