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秋凉进入陈府时,正好是如约的第三天。
    换了身浅蓝长衫,身后背着的行囊足足高出人头数十丈,好在里面都是些符箓之类的纸张布帛,重量倒是不太大,只是看起来有点唬人。
    站在陈府门口,扯开嗓子喊了半天,看守门的兄弟才极其不耐烦的打开侧门,对着前来之人喊了声“等着”,又不情不愿的前去府内通报。左秋凉也不恼怒,乐呵呵的就地蹲下,还不忘观察地上蚂蚁打架。虽说这天气不太热,毕竟二三月份的中午,也是晒得头皮冒热气。
    可在路人看来,那个背着硕大行礼的人似乎脑子有些不太好使,那么大的人了,蹲在陈府门口看蚂蚁,还摇旗呐喊,就差亲自加入两方阵营中,亲力亲为大打一场。直到陈府二伯听说前来之人名“三知”后,亲自下门前来迎接,一路众人才知道,这荒唐之人的地位有多高。
    陈夜寒直接将正门打开,一步三叩首,跪伏在帮着蚂蚁打架的左秋凉身前,一拜到底:
    “弟子夜寒,拜见师父。”
    左秋凉头都没抬,伸手指了指刚才那个看不起他的门卫:“夜寒啊,你们陈府的下人,都要成上人喽。”
    那名门卫脸如死灰,连忙磕头就拜,以首叩地,“砰砰砰”只喊饶命。陈夜寒二话不说,命人将门卫押下去,却被左秋凉阻止:“自古犬伤他人主自罚,儿孙惹事爷娘搭,这么点道理,还要为师亲自教你?怪不得我死活不愿意进你们这酒肉臭的陈家。”
    陈夜寒汗如雨下。
    “对了,那个徐姓小子,你点透了一二?”
    左秋凉自地上缓慢站起身,背后的行囊颤颤巍巍,仿佛随时要倒下。
    陈夜寒恭敬开口:“让他看了些手中山河,怕他失去方向,自暴自弃。”
    地上的两个颜色不同蚁群已然结束战斗,黑色方损失惨重,红色蚂蚁挥舞触角,显然有些得意。左秋凉看着战况,眉头紧蹙,怨恨自己不该过多干涉,只看就好了嘛。
    有些恼怒,便随手挥出。却不是针对地上的蚁群,而是后方的陈家二伯。那百丈山上挥手可画就时光长河的人,此刻却向断线风筝般,重重撞在大门上,口吐鲜血。
    “上次你通知沈家,要过多亲近徐清沐的时候,我就点醒过你。此刻你还是这般执迷不悟,看来这身修为,不要也罢了。”
    那重重摔落在地的陈夜凉,挣扎着起身:“学生也是为了这江山社......”
    此话还没说完,那名为左秋凉的福禄店掌柜一脚踏出,无形中仿佛踩住了陈夜凉的命格一般,随即轻描淡写道:
    “这是第三次,事不过三。”
    又是一脚,对面那连陈家府主都敬畏三分的陈二伯,如死泥一般,瘫软在地,除了还存在的微弱呼吸,与死人无异。
    弄出这么大动静,街上人来人往,却毫无察觉。就连门卫,也是在那背着行囊之人进入陈府之后,才发现已经命悬一线的陈夜寒。惊呼声四起,无数家丁从左秋凉身边奔跑而过,前去救助地位仅在陈府主之下的陈夜寒。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都学到狗身上了?!”左秋凉晃了晃脑袋,继续行走在陈家百里的长榭中。
    只是无人看见,被东西两厢称作“左三知”的卖符纸掌柜,每走一步,陈家的气运便衰弱一分。
    整整九十九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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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六刀今儿格外兴奋。
    自从经历过葬书山上恐怖一幕,这性子洒脱的花和尚便死缠烂打,天天磨着李诚儒。终于受不了了一个八尺大汉像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在身边,李老头随手指点了宋六刀一二。谁知这看上去粗糙异常的汉子,学起来却有模有样,只用了两个多月,便学会了这第七刀。
    宋六刀终于成了宋七刀!
    学艺有成,则心下兴奋。当即找了正在与林雪散步的徐清沐,说着要比划比划。徐清沐置之不理,直接认输。哪知林雪掩嘴而笑,说正好想看看徐清沐的剑到底有多厉害,催着徐清沐主动迎战。
    陈家立即准备了校武场,安排两人前去争斗。
    李诚儒看着眼圈日益黑重的胖子,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骂了句:“天天窝在女人身上,剑也不练了?走,跟我一同前去观战。”
    胖子满心委屈,这都是蛟伯浓痰作怪!
    那头老龙蛟的浓痰,可当真算得上夺天地造化之功效了,看出徐洛怀了孕之后,主动将这福缘给了她,除了慢慢改善身体素质之外,还赋予了腹中胎儿无尽灵气。可副作用便是这几日徐洛精力大好,晚上自然有些睡不着。没办法,胖子变成了消磨时间的工具了。
    胖子拉着脸,哈欠声不断。有那么一刻,真想学学那太监司的纳兰志金。
    到了教武场,一向喜欢热闹的陈蓉也来了,看着胖子的黑眼圈,心下心疼无比,只当是他的沈哥哥被徐洛欺负了,于是主动跑过去,无比温柔的替胖子擦起眼圈。该巧不巧,这一幕正好被徐洛看在眼里。刚要发火,就见一个背着巨大行囊的男子踱步而来,挡在了她面前:
    “呀,好俊俏的女娃子。”
    浅蓝青色长衫的左秋凉依旧舍不得放下背上包裹,盯着徐洛的不停的看,弄得徐洛更加生气。于是转身就给了男子一个白眼,毕竟在金陵长大的公主,自幼得宠惯了,看着青衫男子依旧笑的色眯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上前动手,一巴掌拍出。
    左秋凉龇牙咧嘴,心下想着这妮子也太凶猛了。见徐洛还想来第二下,赶忙后退:“得得得,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饶了我?”
    徐洛气呼呼离去,这打斗她已无心观看。
    左秋凉揉了揉脸颊,看向胖子的时候,屈指一弹,脸上依旧笑呵呵。
    李诚儒有些心感,看了男子数眼,却并无任何异样,方才作罢。
    就连曾经站在剑道巅峰的剑仙李诚儒,也没发现,一些无形运势悄然发生改变。这等手段,也只是仅仅一个屈指一弹而已。
    宋七刀和徐清沐分别站在校武场中央两侧,花和尚手持六环钝背刀,挥动间铁环相互碰撞,铿锵作响。徐清沐却收起了愁离剑,再次取出了老乞丐亲手刻就的木剑“念北”,单手负剑而立。花和尚依旧声若奔雷:“小心了,俺要上了。”
    说话间便提刀而上,重刀在地上拖出火花四溅。
    徐清沐右脚轻微后跨,左手负后如闲逛之姿,右手剑尖斜指,单论气质和姿势,已经完胜。花和尚心下妒忌,见此情景大吼一声:“怪不得俺不得女人喜欢,下次俺也穿长衫!”说话间手中大刀却不停顿,照头就是一刀。徐清沐双腿微微下屈,随后猛然发力,轻松弹跳开来。长时间练习那本《莫向外求》的无名拳谱,使得他的身体素质堪比炼体武夫,对于这种近身搏杀,尤为得心应手。
    随后将木剑自斜上方下斩,一条剑气横劈而去,宋七刀以刀格挡,轻松化解。
    “娘希皮的,再不认真,俺可要动真格的了!”
    似乎感受到徐清沐的敷衍,花和尚有些来气,一脚踏地,追着后退的徐清沐而来,依旧是招式几乎固定不变、连剑招名字都没有的一刀,就那么直愣愣劈砍,力求一力降十会。
    徐清沐单脚落地,随即接着后跳,跃在半空的时候,突然将木剑猛然抛向空中,声音极为空透:
    “剑六:六道回流万敌却!”
    木剑陡然调转方向,围绕徐清沐身边高速旋转,随着徐清沐掐指,一柄木剑却分裂出无数把剑影,随后扩散至整个校武场,将宋七刀团团围住。那宋七刀大笑道:“看着剑影多,实则都是虚影吧?”于是自信的放弃防御,任由剑影劈在身上。
    可是很快,那花和尚脸色就变了,每一道虚影,看似没有攻击力,却劈在身上实打实的有了痛感!这还是木剑的原因,若是换成愁离,岂不是威力翻倍?
    当下看着形如囚笼的幻影剑阵,无数剑影翻飞,速度极快。花和尚心下震动,如此范围巨大的剑阵,确实配得上万敌却。
    剑六出,万敌却!
    背着巨大行囊的左秋凉龇牙咧嘴,这哪里像一个登仙桥断裂的人?
    李诚儒看着这剑阵,心中很是满意。虽说徐清沐的登仙桥断裂,困在第六境整整近两年不曾破境,可这两年磨出来的第六剑,确实有些当年剑皇宋梓涵的味道了。眼下所见少年之优秀,心下就有多看不上黑眼圈的胖子!于是又是一脚踹出,惹得陈蓉面露怒意,随即好一阵心疼,揉了揉胖子的屁股。
    幸亏徐洛不在,不然又是一阵闹腾。
    李诚儒叹口气,有些不知言语。看着胖子与陈蓉的打闹,心下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般,与她仗剑走天下。越这样想,便越觉得胖子欠踹。
    连李诚儒自己都不清楚,不知什么时候,就把胖子当成了徒弟一般。虽说有时候对他又打又踹,那也是怒其不争,将来的绝境之战,如若自己战死后,这胖乎乎的傻小子,如何护的自己周全?
    胖子也不是那种脑袋死板的主儿,对于李诚儒的有心教导,学的也是一心一意。
    林雪看着这一剑,眉间所思,无人知晓。只不过瞥眼看见身后躲起来的曹彤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下有些得意,端了端身形,晃一晃峰尖雨露的提拔,好不快意。
    女人心之阴暗,犹如绵里藏针,却戳的都是最痛处!
    场上的宋七刀再也没了闲情逸致,举刀抗击。这么大的剑阵,肯定需要不少灵力去支持,只要抗过这一段时间,那就有胜算!对面凌空而立的徐清沐,指尖剑诀变换,原来笼罩了整个校武场的剑阵急剧缩小,不一会便只围绕着宋七刀身边。可那剑影数量更加密集,攻击越发频繁。
    持续将近一刻钟,那剑阵幻影才完全消失,可宋七刀也完全失去了力气,半跪在地,扔掉六环钝背刀,叹口气:
    “不打了不打了,俺认输。”
    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想起那个屁股上被剑仙方云一揍出印痕的师父段八刀,没来由说了一句:
    “天下剑修一般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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