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武帝刘彻睡得极为香甜,连个侧身都没有翻过。
    而刘据却提心吊胆地一夜都没敢睡。
    他现在对江充的疑虑越来越重。
    第二日天光大亮,刘彻仍在熟睡之中,虽然交代过今天回京,可皇上很少有睡得这么踏实的时候,没人敢进去打扰。
    江充被打了二十板子, 走路还不太顺畅,见到太子时目光躲闪,不敢直视。
    可是他对王文却一点都不客气,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文对他似乎颇为忌惮,刘据皱眉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江充道, “殿下, 甘泉宫都水也在下官管辖之内。”
    刘据冷冷道, “你管得有点多。江充,本宫问你,你为皇上配制的是什么药?”
    江充一愣,回道,“是下官秘制的安神汤。”
    刘据:“有用吗?”
    江充:“陛下安睡至此时尚未醒来,正说明……”
    “说明什么呀?”刘据走近些低声道,“你参本宫九大罪状,本宫尽已知悉,你好自为之!”
    江充脸色一变,高声道,“太子殿下此言下官不敢生受,下官一心只向陛下, 为我大汉天下念, 为天下苍生念, 绝无私心……”
    刘据冷哼道, “你想做第二个苍鹰郅都是吗?”
    江充的声音一直都在高八度上, “下官早已舍身于生死之外,只为维护我大汉煌煌律法威严!”
    他的目的很明白, 和太子说话用不着这么大声音,他是想让里面的皇帝听见。
    刘据笑了,“郅都是我大汉真正的雄鹰,你是吗?”
    江充:“下官只想做陛下手中那把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利剑!”
    “不要说了!”
    武帝刘彻的声音传来,“江充,带上你的人,随朕回长安!”
    “喏!”
    ……
    将近日落时分,武帝刘彻的车驾到达长安城外,闻讯赶来的文武官员早早地在这里等候。
    “杜周到了吗?”
    刘彻的声音从车舆中传出。
    杜周快步来到近前,躬身道,“臣杜周在此!”
    刘彻:“将江充及其属下一并擒拿,交廷尉署看押!”
    本来还得意洋洋地高踞马上的江充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拉下马来,按在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陛下!下官何罪啊?”
    刘彻一只手伸出来,把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盒递到杜周手,“送到太医院去, 让太医们看看, 里面有什么。”
    江充脸色大变, 瞬间闭嘴。
    几乎所有人眼中都闪过兴奋之色,更多人则是把目光偷偷投向皇帝后面的那辆车舆上。
    太子刘据就在里面。
    刘据有点懵。
    之前没有丝毫迹象表明皇帝要处置江充,可是人还没进城,就先把江充及其属下抓起来了,这还真应了那句话:天心难测!
    在众官员簇拥下,刘据跟在刘彻身后,浩浩荡荡地来到未央宫前。
    刘据下车,亲自把刘彻扶下来,一众官员这才齐齐拜道:“臣等恭迎殿下回归!”
    刘据点点头算是回复,刘彻道,“去看看你母后吧!”
    “喏!”
    ……
    当他出现在椒房殿时,沉睡中的卫子夫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头青丝已近全白,脸色腊黄,嘴唇干裂,毫无血色,这明显是处于重病之中的状态。
    “于其!”
    一直低头跟在身后的于其吓得两腿一软跪倒,“殿下,奴才……在!”
    “皇后病了多久了?”
    于其颤声道,“自从殿下出京之日起,皇后娘娘就时好时不好,如今……”
    刘据心头一颤,“皇上来过吗?”
    于其犹豫半晌低声道,“没有!”
    刘据双拳握紧,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他快步追上刘彻的鸾驾,跪倒在驾前泣声道,“父皇,母后……病重……”
    刘彻的声音从车驾中传出,“朕已派太医看过,皇后只是偶感风寒,没有大碍。”
    刘据道,“父皇,母后恐是思念儿臣过甚,故一病不起,儿臣恳请父皇允准,接母后到府上亲自侍奉汤药,调养病体!”
    沉默!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武帝刘彻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准!”
    ……
    卫子夫于睡梦中惊醒,口中不停呼唤“据儿!”
    刘据握紧她干瘦的手掌,哽咽道,“母后,孩儿在此!”
    “据儿!你回来了?!”
    卫子夫猛然坐起,死死盯着眼前的刘据。
    “母后,孩儿回来了!”
    “据儿……!”
    卫子夫张开双臂,把刘据搂在怀中,泪水滚滚而下……
    “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紧紧相拥……
    过了好一会儿,卫子夫情绪稍缓,拭去泪水笑道,“让娘好好看看你,出去这么久……黑了,也壮实了!”
    “这是在哪里?”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所处之地不是椒房殿。
    “母后,这是儿臣的太子宫!”
    卫子夫赶紧整理一下发髻,“据儿,你刚刚回来是吗?”
    刘据点头,“儿臣与父皇从甘泉宫回来,见母后病体沉重,且无人照顾,便向父皇请命,允儿臣把母后带回府中休养。”
    卫子夫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赶紧又挥手拭去。她左右看看,奇道,“良娣呢?进儿呢?”
    他自从进入太子宫,只与满怀期盼的史良娣和幼子刘进等人打了个招呼,便亲自护送卫子夫到内堂安歇,从未离开过半步。
    “良娣和进儿在外面,怕打扰母后休息,没让她们进来。”
    卫子夫精神大好,脸上也有了血色,催促道,“据儿,快把她们叫进来。”
    史良娣和刘进一直在房外等候,刘据亲自开门把两人引入。
    “母后醒了?”
    史良娣一见卫子夫坐起来,大喜过望,拉着刘进跪下,给卫子夫行叩拜大礼。
    卫子夫笑道,“快起来吧!进儿,到祖母这里来!”
    刘进乖巧地偎进卫子夫怀里,仰头望着她,“祖母,您是思念父亲才病倒的吗?”
    卫子夫含笑点头,“你父亲是祖母所生,怎能不想?”
    刘进疑惑道,“孙儿也十分想念父亲,可孙儿为什么没有生病呢?”
    卫子夫一愣,和刘据史良娣相视笑了起来。
    “你是男儿,岂可说生病就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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