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对此物如此敏感,那是因为他深知人偶的厉害之处,只要在人偶上写上某人的名字,再用银针刺入,可不就是巫蛊吗?
    卫子夫对它再熟悉不过,当年皇后陈阿娇就曾对她用过。
    四个人里唯一不知内情的就是达兰。
    她接过人偶看了一会儿笑道,“父皇哪里得来的?与我家乡巫娃有几分相似, 但又不是。”
    刘彻让卫子夫平身,和声道,“朕只是无意间得到此物,不知有何玄机。达兰,你所说巫娃是何物?”
    卫子夫起身回座,可神情仍然紧张万分, 对那只人偶极为忌惮, 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
    刘据知道, 武帝老爹说的是假话。
    他会不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说出来鬼都不信!
    达兰认真地说道,“在我家乡,如果遇到哭闹不肯睡觉的幼童,便在他头顶悬挂此物,看到巫娃,他们就会安稳睡去,不再闹人。”
    刘彻一愣,“没有别的作用?比如在巫娃上写下某人的名字,再用银针刺入……”
    达兰笑道,“父皇所说倒与苗人巫术有些相像,但不是用人偶,更不能写上名字,否则泄露天机就不灵了。如果真有人这么做……那也一定是苗医想出来骗人的把戏。”
    刘据忽然松了一口气。
    好再达兰并不知道皇宫中发生过的事情,否则武帝不可能相信她的话。
    果然,刘彻又问道,“如若有人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达兰道,“后果嘛……除了暴露做这件事的人心思不正之外,没有任何后果。”
    刘彻皱眉道, “对被诅咒之人也没有影响?”
    达兰笑道,“如果真有用,世上怕是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刘彻思索片刻,取回人偶对卫子夫说道,“皇后带达兰到各宫走一走,朕有话要和太子说。”
    卫子夫带达兰出去后,刘据把门关上问道,“父皇有何吩咐?”
    刘彻沉声道,“你可知那人偶朕得自何处吗?”
    刘据摇头,忽然色变道,“难道是……甘泉宫?”
    刘彻重重点头,“就在上阳殿朕的床榻之下!”说着把人偶递到刘据面前,从人偶两只脚掌里抽出两根长长的银针。
    刘据瞬间愣住。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
    只见刘彻扯开人偶后背上的布条,露出里面一片白衬,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这是朕的名字和生辰!”
    刘据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到甘泉宫做手脚?
    “父皇,儿臣即刻着人封锁甘泉宫!”
    刘据摆摆手, “不必了,那人想必早已不在长安。”
    刘据忽然想起甘泉宫所有侍卫宫女被撤换的事,没准就和这件事情有关。
    果然, 刘彻幽幽道,“朕已经彻查过,不是里面的人所为。”
    “那李适的确是奉朕之意随军南下,但朕与李夫人交代的是,让他暗中探查苗蛊来源,谁知这小人竟盯上了你。”
    刘据除了报以苦笑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到现在,他似乎明白了,武帝老爹为什么把中宫卫尉换成了裴历和独孤宏这样的“高人”。
    “据儿,朕需要他们帮朕找出幕后之人,事毕后便还给你。”
    刘据道,“儿臣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刘彻目光闪动,“朕现在能够完全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
    刘据心头一热,俯首道,“儿臣绝不负父皇信任。”
    刘彻嗯了一声问道,“你觉得杜延年能做好吗?”
    刘据苦笑道,“以儿臣对杜延年了解,他不会掩饰,怕是做不来此事。”
    刘彻眼中寒光一闪而逝,“朕就是要让公孙敬声知道,这个人是朕派到他身边盯着他的。”
    “至于任安……丞相府虽无少卿之职,却能探知公孙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刘据表示听不懂,刘彻微微一笑,“公孙贺若一心为公,定会为任安划定具体职司。如若他心中无国,任安这个少卿就只能是无职无衔的空少卿。”
    “儿臣省得了!”
    刘据暗呼武帝老爹厉害,试探着问道,“父皇,是否需要儿臣提醒他一下?”
    刘彻摆手道,“不必!”
    “据儿,记住父皇的话,君是君,臣是臣,君若为臣所惑,非君亡既臣死!公孙贺敢抗命要胁于朕,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刘据知道,公孙贺一家的命运,从此就要开始倒计时了。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以公孙贺的头脑,怎么会蠢到让自己的儿子补缺候任呢?图什么呀?
    现在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当晚,武帝刘彻罕见地在椒房殿与皇后及太子和两个女儿共同用膳,气氛极为融洽。
    而阳石公主虽然跳脱,却是个大大的开心果,时不时讲上一两句不着边际的话,把刘彻逗得开怀大笑。
    卫子夫从未如此开心,虽然不善饮酒,也在女儿的催促下喝了两杯,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刘彻也不勉强她,让达兰和阳石公主服侍她歇息,待房中只剩刘据一人时,他神色冷了下来。
    刘据起身来到殿外,轻声道,“少安,飞鹰!”
    裴历和独孤宏应声而入,对刘彻躬身致礼。
    刘彻问道,“可有闲杂人等出入?”
    裴历道,“陛下,臣共劫获偷入宫禁者一十三人,俱已扣押待审!”
    独孤宏也回道,“臣……扣下的几人身份特殊,如何处置,请陛下明示。”
    刘彻刚要说话,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臣江充复命!”
    刘彻:“进来!”
    江充走路仍然不稳,但已不那么痛苦,他俯身道,“陛下,两宫之内臣俱已查探清楚,没有发现异物。”
    刘彻道,“很好!回去休息吧!”
    江充谢恩后告退。
    刘彻看向独孤宏,问道:“人在哪里?”
    独孤宏道,“在宣室殿暂押!”
    刘据:“让朕亲自看看,都是何方神圣。”
    宣室殿是以前议政的地方,自从第一次巫蛊案从甬道下挖出蛊物之后,便将其改为暂时监禁犯错宫人和侍卫的场所,由不远处新建的贤德殿取而代之。
    独孤宏刚把殿门打开,吵闹声便传了出来。
    “独孤宏!你算什么东西?敢扣押本大爷,你可知大爷我是何人吗?”
    “你是何人,说来听听!”
    刘彻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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