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顾言绝的视线压的抬不起头,苏林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顾言绝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什么,说出实情他如果不信,岂不是害人害己。
    女人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成拳,心里极度挣扎。
    这可比她上战场打仗难多了。
    顾言绝吃力的移动到她身边,见她盯着地面全身的肌肉都绷的紧紧的,轻叹一声。
    温热的大手拢住苏林晚的拳头,她浑身一僵,低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惹下天大的乱子,有我陪你扛。”
    听他这么说,苏林晚心里不知哪来的委屈,眼眶有些发酸,瘪着嘴嘟囔:“蓝苓说你俩情投意合,让我滚蛋。”
    顾言绝被她的话说的哭笑不得:“我在说你心里担忧的事,怎么扯到蓝苓身上了。”
    他腾出一只手,扳过她的肩膀,眼里闪着光:“爷还等着你治腿,整顿后院,执掌中匮呢。”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句,给他延绵子嗣。想了想眼下还不是时候,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苏林晚耷拉着眼皮,刚才那一瞬她突然想明白了,她不想给顾言绝纳妾了,也不想往府里添女人。
    感谢蓝苓,让她知道自己是真喜欢这个男人。超过两年的那种,想自己霸着的那种。
    “阿晚,我……”
    “王爷,巡查营的人来了。”
    顾言绝的话再次被墨风打断,要紧的话没了气氛说不出来,俊美的脸上蒙了一层怒气。
    苏林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墨风是个人才,几次三番都能把顾言绝的话头给掐断。
    “我……”
    顾言绝还尝试着把话说完,窗外一个汉子的声音响起:“墨风侍卫,车架停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多谢张大哥,马车的皮鞭断了,刚接好,这就离开。”
    车夫和那名姓张的巡察兵面面相觑,鞭子不是好好的握在车夫的手上么。
    二人看向墨风,他一脸严肃认真,车夫也有些懵,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马车慢慢的又动了起来,苏林晚想抽出双手,却被男人牢牢握在手里。
    她第一次知道顾言绝的力气这样大。
    “我说了怕你不信。”
    “你说说看。”
    苏林晚看着他漆黑的眼球,里面倒影着自己犹豫不决的脸。
    前世她遇人不淑,顾礼廷利益在前,感情在后。她心里明知道是这样,为了父亲的冤情还是放手赌了一把。
    “顾言绝,无论日后如何,你答应我把苏家救出来,一定要做到。”
    “我若不救苏家,让我……”
    苏林晚快速用手封住他的嘴:“不必了。无非是重蹈覆辙。”
    他是顾言绝,她这一世决心要救的人,决定再赌一次。
    大不了和以前一样,身首异处而已。
    推开他的手,苏林晚抬手摸了下脸上的疤,陷入了回忆中:“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和现实中一样,京城,谢家军,夺嫡。在梦里,我是齐王妃,后来是齐王侧妃,后来是贵妃,再后来我死了。之后我便从那个梦里醒来,告诉了顾礼廷一个小秘密,摆脱了齐王妃的身份。”
    苏林晚尽可能的把事情说的简单,说的清淡,让对方相信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对方呼吸明显变的急促,随后又舒缓过来。
    苏林晚尴尬一笑:“你看我能掐会算吧,往后算了十好几年呢。”
    刺骨的声音从顾言绝的口中传出:“他杀了你?”
    他身上涌出的杀意让苏林晚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赶忙道:“就是个梦,就是个梦而已。”
    “他利用你又杀了你。”
    顾言绝半眯了眯眼,低沉着嗓子自语。
    “不完全是。苏家帮他登上皇位,招来了灭门之灾,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正好他也有意,我也就遂了他的意,顺便拉了他给我做垫背。”
    “你该等等我的。”
    “前世……梦里咱们俩关系很差,你有自己的生活。”
    顾言绝一顿,难怪她之前那么不待见自己。
    “在你的梦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苏林晚仔细斟酌了下语句,尽量说的委婉客气:“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总想要我的命。为了躲你,我也练了一身的本事。”
    顾言绝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倒的确是自己的性格。她是齐王妃,顾礼廷是什么人品他再清楚不过,与其让他毁了,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所以你才确定能治我的腿。”
    “为了治你的狗腿,我在瑶疆丢了半条命。他们的圣女,脑子有点问题。”
    苏林晚见顾言绝相信,不自觉的越说越多。
    听她骂了自己,顾言绝竟轻笑了一声。
    苏林晚瞪了他一下,继续说:“皇位一定是顾礼廷的,哪怕让他坐一天也是坐。该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否则……”
    “否则如何?”
    苏林晚仰天想了了半天:“我和白琉璃都猜,和梦里不同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恐怕也是得拿人命来抵。”
    她担忧的看着顾言绝,生怕他因为自己一句话不管苏家了。那么多老老少少,都毁在自己信错了人上,那她只能单枪匹马把人抢出来了。
    顾言绝伸手握着她又缩起来的拳头,柔声道:“你不变,我也不变。”
    苏林晚这才放下心来,她下定决心要治好顾言绝的腿,怎么会变卦。
    “二哥哥本该是死了的,留下小世子和姐姐二人讨生活。你让他去夺嫡,怕是不妥。你若真的信我,让他回自己的封地。说不定还能保一命下来。”
    “嗯。”
    顾言绝再也没说话,脑子里心里都是苏林晚简短描述的一生。
    和他几乎毫无交集的一生。
    握着苏林晚的手紧紧的抓着,这一路都没有松开过,生怕一松开人就跑了一样。
    她是自己注定的那个人,只是她的梦里自己错失,而现在他得偿所愿。
    苏林晚以为他听到自己的腿真的治好过太激动,才抓着自己,生怕她跑了没人给他治。
    于是她也紧了紧手指,告诉他自己会治好他。
    没过多时,车架来到了静王府。
    顾礼琮正瞅着自己的药碗叹气,几个人便进了屋。
    “阿音,这药等会儿再喝。”
    苏音见来的他们几个,也不躲藏,虎着脸,手里提着教鞭:“现在就喝,不然就把手心给我打几下。”
    顾言绝和苏林晚都低着头憋笑,玉树临风的静王殿下背地里是这样一幅惧内的模样,说出去怕是哪个也不能相信。
    “冷公子都出游了,说不定回来给本王换一副汤药。要不等他回来再说?”
    出游?
    苏林晚偷偷的瞥了顾言绝一眼,男人眨了下眼。
    冷慕寒的身份果然大家都不知道,顾言绝真是胆大妄为,把敌国的储君弄到了自己的屋里做医生,也不怕被人发现。
    顾礼琮眼前一亮,想到了个好点子:“你看,十三叔的药都停了,说不定小晚的本事比冷公子的大,要不让她给我看看?”
    “这……”
    苏音果然犹豫。
    顾言绝的药确实在苏林晚给他解过毒后停用了,冷慕寒也没说什么。其实是顾言绝单方面的告诉不必冷慕寒继续掺和。
    在外人眼里不是这样,看上去是苏林晚的本事更厉害。
    “不不,二哥哥,你还是继续喝。我和肃王殿下不是要成亲了么,我受不了他身上的那股药味,让他停了的。”
    苏林晚睁着眼说瞎话,在其他人听来又是另一番意思。
    “嗯,洞房里,若是药味太大,确实熏人。”
    噗……苏林晚想跳起来堵住顾礼琮的嘴。
    墨风几个在后面嗤嗤的笑,把苏林晚闹了个大大的红脸。
    顾言绝也微微低了头,肩膀抖了几下。
    苏林晚见状,含笑站了起来,不怀好意的说:“这样吧,我看看二哥哥的药里需不需要调整一下。”
    看她这样子,苏音就明白她想做什么,肯定是往这药里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苏音不忍心让顾礼琮再受苦,便拦着苏林晚不让她上前。
    苏音的力气哪里敌的过苏林晚,不过三两下,便被夺去了药碗。
    苏林晚原本想装模作样的抿一口,然后再加点黄连,辣椒粉,胡椒粉之类的,整一整顾礼琮,好让他长点记性,不要随便调侃自己。
    舌尖沾了药,开口准备开方子了,苏林晚闭眼皱眉,又把嘴闭上,舔了舔舌尖后,又喝了一口。
    等着看笑话的人也都发觉了不对,一个个的都屏息等她开口说话。
    “姐姐,这药方子是冷慕寒开的?”
    苏音刚忙说到:“是冷公子开的,最近一二年一直在喝。”
    苏林晚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那煎药的下人靠的住么?”
    顾礼琮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苏林晚把药碗换了个手,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样。她看了眼顾言绝,这事儿和冷慕寒有关,说得再深了就和顾言绝也有了关系。
    脑中把重要的信息过滤一遍,打算回去和顾言绝商量一番再做决断,于是对顾礼琮道:“二哥哥,我不是学医的,舌头可能不那么灵。我就是尝着好像少了陈皮和草乌。”
    苏音这才松了一口气:“你这个死丫头,吓我一跳。我当什么事呢,你说的对,的确少了一味草乌,可是药方里却没有陈皮。真真是个赤脚医生。”
    说完手指点了下她的头,大家都笑了起来。
    随后苏林晚也把要整治顾礼琮的事情放下了,说起了谢家军的事。
    苏音见大家说起了正事,端起顾礼琮喝完的药碗,带下人都退了出去。她一向不喜欢朝政,在这里听他们说那些阴谋诡计,还不如去照看照看孩子。
    苏音前头出门,顾礼琮后头便把人都打发了出来,只留下苏林晚和顾言绝二人。
    墨风三个和景深在门口守着,不让人靠近。
    屋里的三人都收起了嬉笑的神色,顾礼琮这才开口:“现下没人了,你可以说了。”
    苏林晚再次看了下顾言绝,见他点了下头,这才开口道:“我记得你的病是十几岁上得下的,冷慕寒是何时给你瞧病的?之前又是谁给你看的?”
    顾礼琮见她追问的那么远,不由的心也吊了起来:“本王这病是十七岁上开始的,最开始没有那么重,过了两年才重起来。冷慕寒给本王看病前都是宫里的太医在治,也没有什么效果。倒是他来了后有了些起色。”
    “那他中途换过方子没有?现在用的方子你吃了多久了?”
    “确实换过几次,也有个三四次了。现在的方子吃了两年。他给我瞧病,也有七八年了。”
    听顾礼琮说七八年时,苏林晚心里暗暗惊讶,冷慕寒给顾礼琮看病,一定因为顾言绝的原因。没想到二人相识那么久,他在大梁又待了那么久。
    顾礼琮接着道:“最开始本王心里也是有顾忌,他年轻,想是没有什么经验。十三叔让我放心的试,便也就试了。身体确实有好转,不过也就这样,再也没好过。怎么,你看着是方子有什么问题么?”
    苏林晚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方子没有什么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
    她抬头看了顾礼琮一眼:“你现在喝的这个确实能维持你的病症不发展,但是也治不了病。”
    冷慕寒只是让顾礼琮平稳的活着,压根没想治好他。
    顾礼琮叹气:“本王也一直疑惑,总感觉他没有尽全力来治,保留了一部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和他的身份有关。”
    说完看了顾言绝一眼,似乎二人之前也讨论过这个问题。
    顾言绝道:“他在大梁也不完全是秘密,能顶住压力不害你,已经是意外。”
    顾礼琮点头:“让他来给本王看病,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阿晚既然能看出问题,可有解决的办法?”
    苏林晚确实有办法,又怕治好了顾礼琮拦不住他复出,最后枉送了性命。
    “治是能治,不过依旧不能操心劳累,朝廷的事恐怕担不下来。”
    说这话的时候苏林晚有些心虚,眼皮子多眨了几下。顾言绝是知道实情的,不由的担心他揭露自己。
    好在顾言绝没有说话,只是在一边静静的听他二人一问一答。
    顾礼琮笑笑:“朝廷的事和本王还有什么关系,能好好活着,陪你姐姐过完这一生,就是眼下最大的期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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