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都?最不欢迎猎头?”
    “喂,纳修!开玩笑也适可而止——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那样的称号和政策!”
    玛尔一脸震惊。他挣开束缚跑至领头蒙面者的面前意图解释些什么。
    “奥安一直对外界冒险者友好不是吗?我带这位少年来,也只是想去职业行会做一下档案认证,请求一份通行许可。你明白吗?奥安只是一个中转站!”
    “不会危及任何人,也不会让任何人不痛快。那样夸张的威胁你大可不必如此招摇!”
    而纳修却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一直冷冷地望着他,甚至连半句回应都不愿开口。在他眼里,所谓的中阶骑士,也不过只是拜服于职业行会无可置疑的绝对权力下的臣民。他无力挑战世人的眼光,更也无法左右职业行会的判断。形单影只的他能自保就不错了,又是何来的勇气去担心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他又是否值得?辜负了所有人的期待的猎头,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已经没必要纠缠下去了,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周围聚集的冒险者看客们已经越来越多,这事情还是最好秘密解决。
    “潜行烟雾!”
    纳修将一张卷轴轻轻捏碎。来自其中的咒文能量开始在空气中振动,紫灰色的气体酝酿着升腾起来,逐渐在身边如烟花般膨胀和扩散,很快将一行人全部包围其中。这杂乱的气息鼓动于风中,又渐渐渗入身体。他们的身体竟在急促的不稳定变化中变得透明和不可捉摸。
    趁着这个机会,盗贼团们挟持着二人向云梯下方飞奔而去。空中的风裹挟着烟尘,在少年的耳边呼啸着。
    他死死地护着自己的包裹。那里面装着他最珍贵的财富。
    颠沛流离,毫无自由,卑贱的流浪者并无自尊。
    这是属于猎头的福报吗?是我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猎头所必经的锤炼吗?
    我的第一站,对我也太不友好了。
    这样想着,他不禁苦笑起来。而深色灰暗的狂风中,他完全看不见玛尔的眼神。
    恍惚的迷失感,在心中错落开来。
    ......
    与此同时,职业行会。
    这里是整个奥安镇最豪华的建筑,其采用的建筑材料并不是普通的洛安石,而是裂变五彩石,由纯粹的元素能量构造,其散落于洛安大陆版图的各个角落,但矿脉数量极其稀少,淬炼极难,一般市场上根本连一块都找不到,其有限的数量仅供给给皇家,富有家族,以及最后的职业行会三方。为了保证裂变五彩石的神圣性,王国甚至特定颁布律法,要求居民和一切冒险者都绝对不可私藏五彩石,如果被发现,就只有一个下场。
    驱逐,喂给不死族怪物,并且不允许任何人的救助。
    但人类是拥有贪婪的原罪的。盗贼所存在的意义,就是掠走那些价值连城的财宝据为己有,因此,他们也不可能不对裂变五彩石动心思。当然,你会说,我必定不可能把那宝贝交出来。如果你那样斩钉截铁地宣布了的话,那么很抱歉——你的项上人头,指不定哪天就会落地。
    所以出于对那块神奇石头的渴求,连象征着国家最高意志的,“奥”王室,都曾被盗贼洗劫过。而那名暗杀数名铁胄卫兵进入王宫的传奇刺客......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准确来说,是所有对他了解丝毫的人,都已经彻底消失了。
    连尸体都没有,仿佛凭空消失于人世,就算放出魔法信使没日没夜地寻找,也都只是白费功夫。
    那样的究极刺客,潜伏于阴影中的无所不能者。那是所有刺客的标榜,所有盗贼的英雄。即使他的才能从未用于正途,但是那份不羁的邪恶与自由,却刚刚好是盗贼们所推崇的狡猾的象征。
    这对于高阶刺客,瑞克大师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此时此刻的他正站在职业行会门口那金贵无比的裂变台阶上。五彩石所蕴含的元素能量能让周围的空间发生一定层次的扭曲和变形,因此即使站在台阶上,也就仿佛置身于波涛翻滚的大海之上。而神奇的是即使有那种翻滚的感觉,却依旧可以极其稳定地维持住平衡。瑞克对这样的奇妙体验,也自然是暗自赞叹。他一把老骨头了,经历了近六十年的成长和锤炼,才从一名生疏迟钝的盗贼,成长并转职为连王室都承认并颁发资格证的高阶刺客,也就终于拥有了前来奥安这一天曲省重镇就任职业行会副行长的资格。
    太多次的冷嘲热讽,太多次的死里逃生,太多次的喋血和杀戮。见惯了鲜血,复仇和死亡的他,早已对世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有种见怪不怪的淡然和平静。这次也是一样——当他听闻芮尔愚蠢的效仿者,一名自称为猎头的毛头少年在玛尔的帮助下闯入了奥安镇,他的表情却也是同样的不起波澜。即使周边众议会成员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多年来的经验却让瑞克明白,这无非只是一场小丑的骗局。
    玛尔......也算是挺老资格的战骑了。怎么会上那样的当?
    瑞克非常不解,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于是他在打发走怒气冲冲前来告状的迷蒙之后,便下令自己的直系下属——以还没领悟刺客之境的中阶盗贼纳修为首的,暗影卫队,前去寻觅两人的踪迹,将他们速速带回。
    他需要亲自审问两人,问清楚他们这趟冒失的旅程的目的。他知道玛尔肯定是出自好心才提携了那位少年,但是那样的好心在这个时代,只会徒增自己的软弱和屈辱而已。
    你不是不明白的,玛尔。经历了那么多的过往,你不会依旧保留那样多的仁慈。
    更何况,你自己也不是多好的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格兰附近的羊肠小道上晃悠,是为了什么。
    他手中住着拐杖,在偌大的议事厅最中心的审判台上端坐着。红宝石簇拥着的顶端被精铁覆盖,而其上方插着一把血色的短刀。传说,以前的职业行会领袖们,就是用这把血色短刀裁决一切违反教条和命令的叛逆者,一切意图加害于人类势力的乖张犯罪者。而那把短刀所积累的血气,那刀尖所弥散着的血腥味,早已是刺客们难以忘却的,最原始的杀戮的冲动。
    人们称之为“血色裁决”,这是在奥安镇中超越法院震慑力,超越执行官制约的终极审判。
    脑中不断闪过一些被这把刀削掉性命的可怜者,瑞克心中一阵唏嘘。一个人需要多长的时间从这片废土中成长?又需要多短的时间,轻易丢掉性命?但无论如何,规则,始终就是规则。
    没有人能规避一个,既定的规则。
    如果那少年的回答不足以令人满意,这把邪恶的短刀,就会吞噬他的灵魂。
    你会作何选择呢?
    瑞克平复着心情,远望见一抹烟尘混杂着泥土,从入口处冲上台阶飞奔而来。此时此刻,五彩石开始散发耀眼的光芒,匿迹的效果竟完全消失,八人的身影陡然间完全显现。暗影卫队簇拥着“罪犯”两人,尽数停步于议事大厅中央。那嘀嗒于碧蓝木地板上的混乱踩踏声,也渐绝于耳。
    “跪!跪!跪!”
    六名盗贼依次退后一步,口中如是喃喃。那似有魔力般的命令声涌入脑海,竟让少年的心也为之震撼。
    眼前站着的长袍老者不知何方来头。他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气息,就好像少年小时候遇见的街边玩洛安棋的老大爷般温和与平静。虽然他身边的那把一看就很不详的血刀令人胆颤,但也并不足以构成极度恐怖的威胁。
    至少,眼前的这位神秘人,还给了我解释的机会。
    少年内心暗暗发怵。他最担忧的不是这样的对峙,而是对方直接宣判罪行。那样的话,他可就真的再无翻身之日了。
    理性是人类寻求共鸣的必备要素。想必,他也是足够清醒的理性主义者。
    “跪。跪。跪——”
    反倒是玛尔开始承受不住,俯下身来,单膝跪于地表,轻轻抵住胳膊。他的银白色盔甲上依旧留有烘烤的印记,那是他战斗记忆的重现。火焰领主与他的鏖战依旧最后的得救,玛尔怎能忘记。
    如果,如果少年早点交待那位英雄的名字......也不至于这样不是吗?
    “好了。不用再念叨了。我听厌了。”
    瑞克从审判台的琉璃石长椅上缓缓站起。他的目光轻轻扫过玛尔和少年,却开始缓缓地踱着步。空气中,散落着布鞋踩踏于地板所发出的吱呀吱呀的摇晃声。他挥挥手让暗影卫队退下,旋即,开始了他的——“审判”。
    “玛尔,以及不知名的少年啊。我是瑞克,一名,刺客。”
    “我经历了两次卫国战争,三次大规模不死族狩猎,以及那场对恐惧魔王的终极反击战。我去过洛安西北部的黑暗地带,我游历过这世界百分之五十的版图。我刺杀了上百名意图反叛帝国成立自由联盟的叛徒。我为王室立下赫赫功劳,我拥有奥安镇最高级别的裁决权。”
    “所以,两位。你们现在所经历的,是一场来自职业行会的评估,同时也是来自职业行会的审判。如果你们并未通过,很抱歉——”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似乎发出桀桀冷笑的“血色裁决”。
    “你们,会死。”
    “叛徒。疯子?还是骗子?猎头,揭开你的真面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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