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澜带着童于归正要离开的时候恰巧撞上了来找云漠寒的内务府总管桓崇。这位也是几年前才被提上来,上任的时间并不长。
    这位总管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托着几摞单子,数量看上去不少。
    云漠澜大约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毕竟有些事儿云漠寒应该是有意传得前朝后宫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他带着王妃离开,后面桓崇已经把那些册子放在了御案上,云漠寒照例随便翻了翻,然后仔细瞧了一遍上面写着未央宫的那个册子。
    未央宫原是韩氏住的,现在给了房贵妃正合适,虽说那里确实是离天福宫近了些。
    “再添两斛珍珠,还有璃国今年送来的晶石也添一斛上好的。”云漠寒合上了手里的那个册子将它扔到了旁边那一大摞上。
    桓崇应了声是,但是看着陛下并不怎么愉悦的脸色实在有些拿不准这位皇帝对房贵妃究竟是什么态度。
    自六宫妃嫔尽数晋封之后,陛下每个月都对宫中的妃嫔例行赏赐,四妃九嫔按照位份可以说没有谁比谁高出多少,几乎都是尽数平分。唯有贵妃,陛下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示意过,贵妃的恩赏加倍。
    没想到如今加倍了陛下还是不太满意,今日还在往上添。
    如今若说圣宠,房贵妃可真的是这后宫里独一份了。
    可陛下每个月面对这些单子的神情都不太好。这也让内务府拿不准究竟应该怎么对待这项差使。
    “房贵妃和程淑妃的你亲自去送,剩下的还是按照规矩来,一样不用她们来谢恩了。”云漠寒最后又吩咐了一声,便将人打发走了。
    每个月的赏赐云漠寒从来不会吝啬,这些女子在他看来多少也可怜,但感情上的事他是实在没法子的,不过荣华富贵又哪是那么容易得的?既然享了,那就得付出代价。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他这么做了就不算冷落后宫,也就没人能来因为这件事烦他。虽然花销是有那么点儿大,但这个买卖在云漠寒看来已经很划算了。
    更何况每个月赏赐的单子他都会让人传遍后宫,给房贵妃找不痛快这种事自然就不用他亲自去做了。
    至于前朝,在后宫能知道的如此清晰的情况下,前朝自然也能收到风声,他在宫里留着那些各家各族伸进来的人手,也是为了在这种事情上他能省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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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
    房贵妃在刚被晋封的时候还是有些惶恐的,毕竟她无宠也无子,虽然皇帝给了一个因为静平公府有大功于社稷的理由,但能被房高年送进宫的女儿怎么也不是个傻的,纵使云漠寒这捧杀的算计她没全然看透,可如今的情势并不简单这件事她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可这一点点的危机感也在云漠寒每个月下发赏赐的特别对待里逐渐消失了,毕竟还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又没有房高年在她耳边日日不停的反复叮咛,被宫中的富贵逐渐迷了眼,也看不太清前路了。
    皇上这样的荣宠之下,她想要有恩宠,再在将来生下皇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娘娘,桓公公到了。”倚翠面上也带了些兴奋,她向房贵妃禀报道。这月又到十三,正好应是皇帝放恩赏的日子。
    “快请进来!”房贵妃自今日早起便也在等着了,如今终于是等到了。
    “贵妃娘娘。”
    “陛下这个月除了这单子上例行的东西外又另赏您珍珠两斛、晶石一斛。”
    “您这恩赏可又是宫中头一份啊。”桓崇对着房贵妃倒是赔了个笑脸,他指挥着手下人把那些赏赐放到了桌案上,正好摆了一桌子。
    “陛下说了,如今天气也冷了,各宫都不必去谢恩了。”
    宫中现在确实有人开始巴结着未央宫了,但按桓崇自己来看,这位娘娘想要真的有宠或许还要再等上不知多久,她想要协理六宫也还要再半年多的时间,这个时间放在皇宫里,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如今……面上过得去便好了。
    “陛下还是不让去谢恩,这样下去娘娘您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啊。”等到送桓崇出去之后,倚翠才开口道。
    “说得也是。”房贵妃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珠宝首饰还有绫罗绸缎,虽说都是佳品,但似乎还是能看出来都是内务府按照份例备下的,和她的喜好全然无关。
    “不过陛下说不需谢恩咱们也还是可以去御书房送些点心补品吧?”房贵妃拿起了这次送过来的金钗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本宫戴这支是不是很好看?”
    “陛下如此疼我,我总要去看看他。”皇帝已经一年多都没有再进后宫了,如果她能得宠的话——
    “早前听闻陛下喜欢紫色,你把咱们新制的那套宫装拿出来。”
    “还有家里送过来的燕窝也好好炖一盅,咱们一会儿趁着晚膳之前到陛下那儿去。”
    倚翠高高兴兴地出去传水准备给房贵妃换妆了,要去见陛下,当然是要把自家娘娘打扮好啊,原本娘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有着不知道多少人想来提亲,若说容貌,想来当年皇后也是比不上的吧?
    至于性情,娘娘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若有娘娘这样的女子相伴身旁,那是怎么都求不来的幸事呢。
    陛下见了娘娘,定然会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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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崇是离了未央宫才到淑妃宫中去的,淑妃住的永康宫是整个后宫中最雅致的一处了,只是桓崇见到程淑妃的时候她正哄着哭闹不停的八皇子,整个院子也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而多了不少鲜活气。
    对程淑妃,现如今后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多少是带了三分敬意的,毕竟对后妃来说有子嗣才真的有未来,不然一切恩宠都是无根浮萍。更何况这位的出身是真的高贵,待到皇子满周岁,这皇宫除了太后怕还是这一位说了算。
    皇帝的月月赏赐,对于有孩子的嫔妃来说是自她们拥有自己的宫殿之后就开始的,所以程淑妃也只是让贴身的宫女秋棠给了赏钱,然后听着那句无需谢恩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让人好生将桓崇送出去了。
    等好不容易怀里的儿子哭累了睡过去,她才看了看那些每月千篇一律的赏赐,贵重是真贵重,无趣也是真无趣,然后便让人照常收起来了。
    “娘娘您还是不在意贵妃那里?听说这个月陛下赏得更多了,还特意给了一斛璃国来的上好晶石。”
    “她是贵妃,原本位份就是四妃之首,多得些又怎样?”程淑妃倒还真是没在意,有很多事她现在也想明白了。
    为什么陛下接连十二日召幸宫妃之后却再也没入过后宫、为什么她们能一起有孕、又为什么十二个人生得都是皇子。
    那两碗药定然是每个人都喝了的。
    前朝要皇帝选妃,皇帝在拖延了那么久之后才选了她们入宫。
    想来皇帝根本不想选秀,他若是想要妾室早就有了,景王府又怎么可能那么多年只有王妃一人?那张屏风挡了所有秀女的容颜,那她们之所以能留下就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家族。
    之后皇后娘娘崩于西疆,陛下虽不愿意承认但他多少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无力回天的事情,而那个摹仿皇后娘娘的美人去年因病过世……究竟又是因为什么?还能是因为什么。
    再然后前朝要皇子,皇帝便找了那么多太医和能让她们只侍寝一夜便能有皇子的药方……
    他不想选秀、也不想要其他女子给他生孩子吧。
    但少年天子哪有那么容易做?从祖父的嘱咐里程淑妃也知道那时候前朝和后宫都凶险异常。
    闹不好就没了性命,没了性命与家族的名声相比倒还是其次了。风家……代代忠良之名究竟有多沉重,她们只怕是无法想象的。如今皇后娘娘埋骨西疆,皇帝又对静平公府恨的咬牙切齿——
    云凰大将军可不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啊。
    她曾是亲眼看到了那年景王府向风家下聘的,那一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纵然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但她想若她将来的夫君也能这样重视她,那她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后来风家嫡女出嫁也一样是风光无限,景王殿下是给了她最高规格的礼仪,让她嫁得那样体面。
    现在再看他行事,果然那个时候那样隆重的仪式和皇后娘娘的出身应该并没有多大的联系。
    可皇帝再也等不回他那般看重和心爱的皇后娘娘了,而她也永远不会有穿上大红嫁衣出嫁的那一天。
    风家嫡女是先帝赐婚的景王正妃,但陛下只怕从没将她当成大汉皇后,她只是他的妻子而已。所以皇后没住过凤仪宫更没真正履行过中宫应尽的职责。
    而她是陛下被逼着选进宫的秀女,是大汉的淑妃,却不是皇帝看中的女子,如今她生下的也是大汉的皇子,这十二个孩子……只怕皇帝也只是将他们当成未来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来培养……而不是他的儿子。
    这一生她们注定都得不到帝心了。
    但是她现在也想通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无需争宠,好生教养皇子,这样的日子在皇宫里也算是很好了。更不用说陛下从来都不吝惜财帛。
    虽然她的那一点点幻想是破灭了,但只要程家不因为她招来祸患便好。
    前朝那么多男人都看不明白吗?陛下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位风家的奇女子啊。
    所以现在安安静静地抚养皇子才是她应该做的。
    而且慎儿这名字……
    云明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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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后宫中的其他妃嫔不可能都有程淑妃看得这样透彻,贵妃宫中那每个月都要多出来的赏赐让所有人眼红。
    无论是有孩子的还是至今无子的,房贵妃和这两种妃嫔都不一样。
    若说她破格封为贵妃但每个月的恩赏与四妃等同便也罢了,可陛下偏偏像是更看重她些。
    如今后宫四妃九嫔都已经被占据,底下的妃子就算是想上位也没有机会了,她们原本还有点盼头,想着没准陛下还会再一次让太医来给她们调理身体,但如今看来这件事似乎也没有多少指望了。
    而这次恩赏不仅赏得原本就多,陛下还又添了两样,这就更让后宫中的女子们妒忌,而房贵妃也就在这样多女子暗中的注视下,穿着那身紫色的宫装,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去了御书房。
    “贵妃娘娘。”任彦生瞧见过来的那几人的时候就觉得这宫里的安宁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而且她穿什么不好非得穿紫色的宫装?
    陛下的喜好虽然到现在为止任彦生都没能了解,但那些是陛下的逆鳞听霜和听柏之前似乎是看他太可怜了些,多少还是跟他说了说,其实他们主要也怕后宫有妃嫔过来触怒了主子他们还得想办法在暗中要了那女子的命,而且主子可能还会有新麻烦。
    “任公公,”房贵妃对任彦生自然是有一份敬意的,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本宫带了些点心过来,特意谢陛下的赏赐。”
    “还请劳烦公公通禀一声。”
    任彦生看着房贵妃往御书房里瞧,面上还染了几分红晕,更觉得今日这事着实变得棘手了。
    而且这银子都塞过来了,他不禀报似乎也不是,但陛下绝对不会见她,任彦生能肯定这一点。
    不见她,没准贵妃还能逃过一劫。
    但他现在也只能去禀报了,还好这里是御书房不是天福宫,天福宫至今还是只有侍卫在,那些侍卫……可不会管贵妃是谁,尤其是听柏和听松。
    可房贵妃没想到和任彦生一起出来的是听霜,她今日原是因为要汇报给皇子们选的乳娘的事情才会到御书房来的,没想到正好能撞上这件事。
    “主子说房贵妃若是听不懂圣命他便找人来教房贵妃读书习字。”听霜见到房贵妃的模样神色也僵了一瞬。
    “本宫也是看陛下每日勤劳国事太过辛苦,给陛下送些点心而已。”房贵妃听到听霜的话愣了一下,但她还是换了个理由,今日她让满宫都知道她来见皇帝了,若真是见不到,她就要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了。
    “主子说不必了。”听霜依旧挡在房贵妃身前,没有任何要让开或是再进去通报一声的样子。
    “那姑姑帮本宫将这点心送进去给陛下尝尝可好?”房贵妃到底还是念着听霜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人,没当即便发火。而且这里是御书房门口,她若闹起来让陛下听到更不好。
    “还请房贵妃回去吧。”听霜也是一样恨着房家,但是他们也都知道现在还没到主子要处理静平公府的时候,这位贵妃娘娘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让主子一怒之下砍了的好。
    “本宫知道听霜姑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房贵妃终究还是没忍住,她看了一眼御书房的门压低了声音,“但你这样拦着本宫当真是陛下的意思吗?”
    “好好想想,你的旧主子注定回不来了,皇后她——”
    “房贵妃慎言!”她以为她压低了声音主子就听不到了?
    但听霜这句阻拦的话还是说得有些晚了。一把短刀擦着房贵妃的发髻飞射而过,钉在了她身后的宫墙上,刀刃深深没入了墙壁,只剩刀柄露在外面,而这把刀也打落了房贵妃发髻上的金钗。
    “房贵妃要是还有胆量不如把刚才的话说完,说给朕听听。”
    云漠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贵妃面前,他盯着面前这个似乎已经吓得魂魄出窍的女子半分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怒火。
    “听霜是朕少时给去皇后身边的,也是跟着皇后陪嫁到朕潜邸的。”
    “朕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教训。”
    “朕的云凰更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学得一分皮相就以为能一步登天了?还是觉得朕看上的就只有这一袭紫衣?”
    房贵妃这时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自己发髻散乱万分狼狈的样子,她一下跪在云漠寒面前,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
    面前人身上的气势过于可怕。
    若听霜是他给皇后的,那她的旧主——她刚才说了什么——
    “陛下……臣妾知罪了陛下!”
    “臣妾不是有意——”
    “房贵妃禁足未央宫,年过完之前她不用出来了。”
    云漠寒懒得再看她在他面前哆嗦着尖叫请罪的样子,直接命任彦生带着人把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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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金镶银嵌百花富贵开,审时度势画皮君心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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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后台无法回复除了潇湘之外阅文其他平台的评论,只能选用这样的方式,放在此处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被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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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了很多,最终觉得似乎应该是要回复一下的,虽然觉得我对于收到的有些评论实在是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我热切地爱着我创作出来的每个角色,所以想要帮他们稍稍开口,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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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的主角,甚至说每个角色都不会是完美的,因为我想要的是“人”而不是“万能的主角”或是“神”。白璧有瑕,宝石缺角是我追求的东西。
    又或许是我受了马致远和契诃夫太多的影响,我要的就是主角对环境的无能为力和人与环境的冲突,而非人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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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人千面本是常事,原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好分辩的。
    但阁下所见,实在是非我所要,似乎亦非我所写。
    当然我遣词造句和摆弄文字的功底还依旧浅薄,或许没能将我心中所想真正表述出来。如此,这确实也是我的过错。
    不过阁下还原人物形象的速度也同样是让我觉得望尘莫及,实在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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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道只不同,无对错高低贵贱之分,我与阁下原是不相为谋,如此也只是想给我的角色道个不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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