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遍了,不用录了!我觉得很赞!”
    时间才刚过十一点,徐正华就正式选出了自己认为很合适的版本,于是片刻之后,录音棚里响起了自发的热烈掌声。
    这就意味着,demo已经彻底完成了。
    当然距离完美还远,但徐正华扪心自问,这已经是两世为人,把两辈子各自的强项都发挥出来的结果了。
    上辈子的为人处世和带队能力,以及这辈子应该算蛮不错的音乐天赋——《短发》不算,但华夏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学籍算。
    一群新嫩,一间濒临淘汰的录音室,两个晚上,拿出了这个成果。
    他很满意了。
    且自信就凭当下的这个版本,只要递上去,何建良就绝对没有换人的可能了!
    “撤,回去睡觉!”
    等安小菁从里面出来,很兴奋地跟录音台前的人逐一击掌庆贺,还特意跑过去跟两个经纪人也击掌相庆之后,徐正华乐呵呵地宣布今天到此为止了。
    然后他掏出钱夹子,给大刘结算今天的账单。
    昨天结算时,他收了,但今天却直接推开了,笑呵呵的,“我的技术你也看见了,老弟,录正式版的时候,也带上我吧!我保证绝对干活认真,以后有什么活儿,你也都可以招呼我!我其实是个多面手的,而且听话!”
    一首明显的精品歌曲,有着极高的走红几率,他当然想继续跟着干活。
    但这似乎还是小事。
    更主要的是,一个二十岁就能写出《短发》这种品质的作品的人,一个第一次出手做制作人,就很有章法,做出来的demo水准也相当可以的人,他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未来可期的金大腿,于是就扑上来了。
    但这人的确还可以。
    干活踏实,还很能熬夜。
    “一码归一码,你今天的活儿干得很漂亮,下次录音,我还叫你。但今天的钱,其实是小岛唱片的,别给我省!拿着!”
    也就五个来小时,给了三百。
    大刘扭捏了一下,乐呵呵地收下了,“谢了哈!我马上把磁带给你做出来!”
    拿到两份磁带拷贝,再次满棚欢腾。
    等徐正华亲眼看着大刘删除了机器内的所有音轨和数据,陆铭乐呵呵地说:“走吧?我开车送你们!”
    徐正华一摆手,“先不回,就近找个撸串儿的地方,我请客,不醉不归!”
    管玉兰愣了一下,赶紧说:“你可不能喝醉,明天不得找何总,给他听听?”
    “不,我不去,你们去,告诉他我喝醉了!同时还要告诉他,就算他觉得这个版本牛逼爆了,也要等我睡醒了,再给我打电话,不要打扰我睡觉!”
    …………
    “他喝醉了?还没醒?”
    何建良愕然抬头。
    安小菁有点小忐忑,管玉兰带着些讨好,陆铭则干脆低了头,不敢抬头对视。
    刚进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这位何建良何总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不约而同地怕触了他的霉头。
    偏偏徐正华就是倨傲地坚持不肯亲自来。
    简直要命。
    “哈!”何建良打了个貌似无意识的哈哈,却没有说什么,把磁带交给助理,示意他去放,自己却再次低头沉思起来。
    神态冷淡,全然没有之前招待安小菁或徐正华时候的热情洋溢。
    “放放吧,听听我们的新制作人烧了一万块做出来的作品怎么样!”
    他回去老板桌后面坐下,且直接歪进宽大柔软的座椅里。
    身为唱片公司的副总,他的办公室里当然不缺够水准的音响设备,那是一台台式的多功能一体式播放机。
    助理把磁带放进去,摁下了播放键。
    开头有些底噪。
    如果是普通听众和歌迷用的那种随身听,其实只要不刻意去注意,并不怎么能听得出来,在随身cd机上大约会明显一些,但也算不伤大雅。
    只是在这套机器和音响上,这些底噪就算比较明显了。
    “三号棚哈!”
    他自己喃喃地嘟囔了一句,似乎并不是对任何人说的。
    这边管玉兰和陆铭对视一眼,干脆谁都没接话。
    三号棚的机器太老了,听这个底噪,应该是某些部件有些过于老化导致的?
    还好,音乐很快响起,底噪马上就被淹没了。
    开头的编曲似乎没有什么出奇的。
    正常流行歌的路子。
    何建良陷在柔软的老板椅里,一副神思渺远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哭到喉咙沙哑,
    还得拼命装傻……”
    就这一句,他忽然一愣,抬起头来。
    这不是安小菁的典型的声音。
    安小菁是他决定签下来的,他当然对她的声音很熟悉。
    这是……略微带了一点暗哑,很奇怪,但又很有情绪感的一个音质。
    他忽然就打起精神来了。
    这跟罗光明给安小菁规划的路线,跟他对安小菁的声音的调整和使用,完全不是一个思路——安小菁的声音,在其它地方,都不算绝对出色,唯独高音区的那一抹明亮,那种质感,是当初让两个人都相当赞赏的。
    再配合上她那张顶级清纯的校花脸,俩人都觉得,吃这碗饭,应该够了。
    现在的市场,喜欢这个路子。
    但现在这个思路……
    “我故意视而不见,
    你外套上有她的发。
    她应该非常听你的话,
    她应该会顺着你的步伐,
    乖乖的呆在家,
    静静的守着电话。
    ……”
    很柔顺的声音,微带暗哑,稍微的一点委屈。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何建良的眼睛忽然就亮起来了,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面露沉思。
    最后“电话”两个字,她声音里那一抹明亮的质感稍纵即逝。
    “我已剪短我的发,
    剪断了牵挂,
    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一寸一寸在挣扎。
    我已剪短我的发,
    剪断了惩罚,
    剪一地伤透我的尴尬,
    反反覆覆,清清楚楚,
    一刀两断,
    你的情话,你的谎话。
    ……”
    这种质感……温柔而又决绝。
    钢琴和小提琴的主音色恰到好处的衬托和维护。
    有一点纤弱感,不够硬,不够要强,但又绝对算不上哀怨。
    绵软里的一股坚强。
    这个分寸感的拿捏,真的是……
    能在唱片公司做副总,何建良对音乐本身,当然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但那绝非他的长项所在,他更擅长的,是把握市场的风向。
    此时他不由得忽然想到:恐怕这才是主流人群最容易接受的思路?
    无论古今中外,毫无疑问,对女性的审美倾向和审美情趣,一直都是被男人所决定的,而男人,尤其是华夏的男人,最喜欢的女人,大概就是那种,好看,但又不至于好看到祸国殃民,好看到会带来麻烦,气质上安静温柔,微带些纤弱的娇美,但又明显是那种独立自强、能独自撑起很多事情的女性形象……
    需要被保护,但又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很让男人们省心……
    于是,女人也喜欢这样的女人。
    而不必讨论的是,大环境如此,即便是追求标新立异的青少年,对这样的女性形象,也会有一份额外的尊重与喜爱。
    如果再配上演唱者清纯的外形、坚定的眼神……
    最好再加上稍稍的那么一些惹人怜爱……
    卧槽!
    果然,间奏的编曲给得硬了一点。
    但接近入唱的时候,小提琴又起来了……这个编曲,貌似不起眼,但很有一种恰如其分的烘托的感觉!
    听着听着,他忽然向后一瘫,又闭上了眼睛。
    第二段副歌已经开始了,整首歌接近放完,但即便是在副歌里,原定要让安小菁在首单里好好发挥的那一抹明亮的音色,最多也就是稍触即收,但已经给整首歌的气质,起到了一种很好的支撑。
    完全没想到这首歌会被那小子按照这个思路去处理!
    会红!
    会红的!
    这个思路把各个方面都考虑到了,除了一如当初罗光明预料的那样,对于安小菁的声音来说,是多少有些屈才的,但除此之外,别的地方都无可挑剔。
    作为一首流行歌,一首偏青少年抒情的流行风,它已无可指摘。
    当然,即便不够内行,何建良也能听得出来,这个demo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瑕疵,伴奏里的乐器,在情感上都不太够准确,安小菁的演唱也还有不少毛刺。
    但是,那不重要。
    在正式版里,这些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咔!”
    歌已经放完十几秒了,虽然何建良没说话,但助理还是走过去,按下了停止键,“何总?”
    何建良忽然一跃而起,直接顺势站起来,双手撑在办公台上,俯视着沙发区的三个人,眼中的精光亮得吓人,“他喝醉了?”
    管玉兰吓了一跳,“呃,是的何总,您不知道,他昨天熬到半夜做完了这个demo,实在是太高兴了,一不小心就喝得有点多,我……”
    “不,我没问你这个!告诉我,他还说过什么?是要我去他学校找他对吗?我记得他还在读大学?是还在住学校的宿舍吗?管女士,你带路可以吗?咱们现在就去怎么样!”
    “呃……”
    “哈哈,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咱们的大才子了!”
    何建良兴奋地走办公台后面走出来,与刚才大家进门时他那副满脸阴霾、神情冷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或许我该带一束花?表示下我对他的崇拜?”
    “啪!”
    他打个响指,看向自己的助理,“男士送给男士,带什么花最好?”
    “呃……”
    “或者,带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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