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清耳行动,便是清除潜伏在修身殿的耳目们。
    楚牧入宫以来几乎每一天都在这群耳目的监视之下,无论是在修身殿还是御书房,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监控。
    有话不能随便说,有事不能轻易办,出个宫跟做贼一样,更何况自己还有中毒的大秘密, 生怕被这群耳目察觉了。
    虽然有孟达或者小八这样的高手能布下气阵防止窃听,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老是布气阵,且不说小八那气够不够,只说若被耳目们察觉了异样,太后她们便会知道你在提防着她们,她们便会更加的注意你防备你。
    这就有违于楚牧准备装弱小单纯而韬光养晦的原则。
    他要的就是各方都觉得自己人畜无害可以掌控, 而自己慢慢成长徐徐图之。
    第一步便是清耳行动, 将自己身边的这些耳目都给清除掉。
    其实在修身殿当差的,不少都是各方的耳目。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先把眼前这个对着自己谄媚微笑的钱陶,和窗外那个惦着脚偷听都快踮的抽筋的李正解决掉,其他小鱼小虾就不成问题了。
    “陛下,茶快凉了!”钱陶微笑着提醒道。
    用过晚膳,楚牧让钱陶在西暖阁伺候着他用茶,钱陶满以为皇帝是要跟他接着聊黎阳郡主,哪知道楚牧往塌上一躺,抱着本书就看了起来,别说聊郡主了,连茶都不喝了。
    楚牧就是再等着钱陶喊他,看着那书早就口干舌燥了。他一起身将书半摊在塌上,接过钱陶奉上的茶喝了一口。
    钱陶一低头赫然发现,皇帝看的那本封面是《梦中五千年》的书其实里面是春宫图鉴,惊讶的赶紧低下头。
    或许是察觉钱陶的异样,楚牧赶紧将书合上,露出尴尬的微笑。
    看破不说破,钱陶也回以微笑, 想想皇帝这年岁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既未大婚身边也没个贴身的宫女,喜欢看这种图鉴也是情理之中的。
    莫说皇帝了,就是钱陶都有一本这种图鉴,偶尔会拿出来看看过过干瘾。
    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楚牧自言自语道:“在这宫中晚上也是寂寥。”
    看来皇帝是真觉得孤独了,钱陶微微一笑,道:“陛下孤身入宫,有没有大婚,晚上确实寂寥了些!”
    “大婚?哈哈,朕还小呢!”楚牧尴尬的说道。
    “不小了,在老家村里陛下这年纪娃都生一炕了!要说小,小八才是小!”一旁的小八最耐不住寂寞,以为这是楚牧要扯闲篇,马上凑了过来。
    楚牧一脸嫌弃,道:“行,你小,你最小, 天下爷们没有比你小的!”拿起塌上的书扔了过去, 道:“哪哪都有你!无聊你就多读读书!”
    小八轻抬一手便接住了那本《梦中五千年》,不高兴的撇着嘴:“大晚上的聊天还不让我说两句, 明知道小八不爱看书,还”无意间翻开了一夜,小八一下子眼睛都亮了,道:“难怪有人说书中有颜如玉,这颜如玉也……妙呀!”
    “你去那边看去!”楚牧指着窗边,一是让小八躲远点别插嘴,二来也让窗外的李正侦查到自己原来喜欢看这种东西。
    楚牧最近在总结自己的表现,突然想起来太后对自己的印象是“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而自己入宫以后把这都忘了,洗澡都不好意思让宫女在场,得修补一下自己“有疾”这个人设了。
    “说起大婚,朕记得郡主也不小了吧!她可有婚配?”楚牧端着茶看似随意的一问。
    钱陶微微一笑,心想陛下你狡猾狡猾的,明明之前还和郡主在寿安宫私会,现在还装的挺像的。
    “先帝在时曾提过为郡主找個好夫家,结果郡主却说她有心上人,不要先帝过问!”钱陶回道。
    楚牧马上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道:“郡主有心上人了?谁呀?”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钱陶搞得很神秘的小声道:“听闻郡主多年来一直在等那人,也不知是哪家公子,想来必是一等一的大才子!”
    楚牧一听故意露出得意的样子。
    钱陶暗自窃喜,觉得自己这弯弯绕的马屁拍的真好!
    楚牧想了一会,小声问道:“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人上门给郡主提亲吧……”
    ……
    隔天一大早,楚牧和钱陶的聊天的内容便被送到了首辅的家中。
    本来还在赖床的窦语慢一听说宫中来信,一下便从床上蹦了起来,把侍奉多年的侍女巧儿都吓了一跳。
    从巧儿手中抢过信封,本来睡眼惺忪的窦语慢一下来了精神,但这精神不是兴奋而是沮丧。
    窦语慢并不关心朝政,她安排钱陶到皇帝身边,除了那次传递小纸条外,主要的任务便是监视楚牧有没有“绯闻事件”,比如身边有没有漂亮的宫女,皇帝有没有对哪个宫女感兴趣。
    为了钱陶潜伏的顺利,窦语慢特别强调没情况就不要联络自己。
    万一钱陶暴露了,楚牧发现自己派人盯住他,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所以一直以来虽然窦语慢很想念楚牧,也很想知道楚牧每天都在干嘛,但也只能忍着,安慰自己只要钱陶不来信就是好事。
    结果今天这信就来了。
    “郡主,你不看么?”巧儿看着窦语慢一脸愁容半天拿着信不动便问道。
    “巧儿,伱说会不会是楚……陛下和哪个宫女好上了?”往日骄横的窦语慢此刻一脸的窘迫。
    “这我哪儿知道啊!您还是打开看看吧!”
    窦语慢犹豫了半天把信又还给了巧儿,道:“你先看,如果是不好的事,你就把信撕了!别让我看!”
    事不关己的巧儿点点头,直接就把信封撕开拿出信读了起来。
    窦语慢看着巧儿读信慢慢蹙起了眉头,紧张的问:“是楚牧干什么腌臜事了么?”
    窦语慢生气了是什么事都敢干的,何况直呼楚牧大名。倒是巧儿吓得赶紧说道:“郡主,他现在是天子,岂能直呼其名!还腌臜事!郡主以后可不敢这么说了!”
    “他敢负我,就是干的腌臜事!”窦语慢瞪着眼睛说道。
    “哎呀,误会了误会了!陛下没干对不起你的事!您看!”
    “真的?”窦语慢一下笑了起来,拿起信默念了起来,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巧儿,你看,他这几天提到我了!诶,他不会是发现钱陶是我的人了吧!”窦语慢先笑后疑。
    巧儿倒是一脸轻松,回道:“不会,你看钱公公不是说了么,这还是几天前陛下知道他是慈安宫来的,随口问过一嘴,后来都没主动提了!这回还是钱公公想帮您打听陛下是怎么想的,他主动提了您才聊上了!”
    窦语慢一脸不悦,道:“怎么就随口问一嘴就不问了!知道钱陶出身慈安宫又认识我,他应该天天问啊!难道他不好奇么?”
    “我的郡主啊!陛下和钱公公又不熟,怎么天天问!再说了,你们之间的事现在陛下也不好到处说啊!得估计影响啊!”
    其实理都是那个理,窦语慢自己也知道,但是巧儿在旁这么一说,便觉得这理很有理。
    “嗯!有道理!诶,你看,钱陶说他还问有没有人给我提亲,他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他,怎么还问这些?”
    “哎!郡主啊!您平时挺有智慧的!现在这是怎么了,陛下又不知道钱陶是您的人,当然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问了!当然也可能是陛下觉得您长得如此貌美又是首辅的掌上明珠,怕有别人惦记,所以趁机问问!”
    巧儿这么一说,把窦语慢说的眉开眼笑,道:“你是说他吃醋了!”
    钱陶也是聪明人,他的目的就是讨郡主开心,同时促成皇帝和郡主。自然是将皇帝提到她时的态度写的热情了些,同时把某些郡主可能不爽的事,比如皇帝没事大晚上看图鉴给省略掉。
    …………
    不过钱陶省略这事,李正可不会省略,自打他偷看到小八看的那本《梦中五千年》是挂羊头卖狗肉,如获至宝。
    到太后面前大书特书,声称他发现了四维门一直以来给楚牧送来了,根本不是什么机密文件,都是不正经的美人图鉴。
    李正在宫中呆久了,扯谎的能力也是宫廷级的。说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当冒险的才发现了这个秘密,而且图鉴不止一本,是整整一套,一共几十册,分为大文美人篇、乌萨美人篇、山南美人篇等。楚牧每天晚上躲在被子看,其中最喜欢看的是乌萨美人……
    西门言君听着李正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禁蹙眉,明明让你去探查楚牧和黎阳的事,怎么把这种事探查出来了。
    不过反过来一想,楚牧本来就是个刚入京就往大悦楼冲的主,喜欢看这些也是正常,男人哪个不喜欢这些。就连专情如一的永平帝,当年也被西门发现偷偷看过这种图鉴。
    太后不禁一笑,想着楚牧入宫以后装的还挺像,也没听说他招惹过哪个宫女,洗澡都要避着宫女,想来是刚刚入宫不敢暴露本性,才装着不近女色的样子。
    “太后啊!您是不知道那些个图鉴啊!画的那是跟真的……”李正一看太后笑了,胡扯的更加起劲。
    “好了!”太后摆了摆手,道:“点到为止吧!我是让你多留意皇帝和那丫头的事,图鉴的事你倒是说的挺起劲!”
    李正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道:“回太后,那事奴才也有发现!最近陛下经常和钱陶私下聊起黎阳郡主,尤其是陛下刚看完图鉴,特别想聊郡主!”
    太后听闻眉头一皱,道:“胡说!我还不知道你!说话惯常夸张,知道你发现皇帝偷看那种书了,不必事事都提到,生怕埋没了自己的功劳一样!关于那丫头的事,听到什么说什么,再敢夸张我决不轻饶!”
    李正顿时一抖,赶紧拱手道:“太后慧眼如炬,是奴才放肆了!可陛下确实经常和钱陶聊郡主,陛下还老问这问那,感觉他对郡主特别关心!”
    太后眉头又是一皱,吓得李正赶紧跪下。但太后并不是恼李正,而是担心楚牧真的心里装着窦语慢。
    “李正,你回去得好好看着!皇帝任何时候提到那丫头,你都得记下原话!尤其得注意,如果皇帝要见那丫头,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出宫,发现了第一时间来报!”
    太后知道那登基前夜两人在宫中见过,这俩要是真成了,是她最最不愿看到的事!
    本来这楚牧就不如她最先选择的沙侯那样好控制,要是成了窦鼎之孙女婿,她的一切盘算可能都要落空了!
    ………………
    黄昏时分,孟达一脸微笑的踏入修身殿,李正一如往常的被支开,锲而不舍的趴在窗边做着无用功。
    孟达轻轻一摆手,一道气阵便布置好了。
    楚牧笑了笑,道:“顺利的话,再过几天总督卫前来,就不用布什么阵了,可以畅所欲言!”
    孟达虽然不明白楚牧这话什么意思,可他有分寸从不主动询问皇帝,只是微微一笑。
    楚牧本来想分享自己的清耳行动,结果碰上这个也不多问的胖子,有些扫兴道:“总督卫不问问么?”
    “陛下的事,陛下说臣便听着,不敢多问!虽然不知详情,但想来以陛下之大智慧,必会马到功成!”孟达虚伪的一顿马屁,拍的楚牧也不想说了。
    “也罢!过几天就让你看结果!你现在来所为何事啊?”
    孟达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楚牧,道:“陛下,臣已经查到郭先生现在何处,以及其他若干情况,请您过目!”
    楚牧看着那张纸条,道:“好啊!等过几天朕就去见见这位郭先生!”
    “陛下万金至尊,陛下需要,臣可以把他带来!”孟达说道。
    “不必了!对于大才,朕得亲自去请才显尊重!殊不知刘玄德三顾茅庐乎!”
    “陛下爱惜人才,臣敬佩不已!只是此去不近,陛下屈尊前往的话,出宫这么久……”孟达顾虑道。
    “哈哈,你不用担心!再过几天我便能随便出宫了,虽然不能太久,但去趟南兴县应该是没问题的!”楚牧坚持要出宫,不光是求贤若渴礼遇郭先生,关键他还得去找瞽神医呢!
    “陛下,晚膳准备好了,现在要进么?”殿外传来钱陶的声音。
    楚牧一笑对着孟达道:“总督卫且等着,朕的修身殿马上就清静了!”
    晚膳过后,楚牧依旧让钱陶为他煮茶,西暖阁里泛起阵阵茶香。
    钱陶却感觉今晚气愤格外奇怪,皇帝既不看书,也不同他聊天,只是坐在塌上望着窗外。
    准确的说,楚牧是望着窗外的明月,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对着明月唉声叹气,效果才好。
    可窗外面就猫着一个李正呢,楚牧也不好靠窗太近,免得李正没地方偷听了。
    “哎!今天的月亮还真圆啊!”楚牧生怕钱陶看不出他是在赏月。
    “陛下好雅兴啊!”钱陶端着茶杯过来。
    楚牧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何来雅兴,唯叹息耳!”
    钱陶微微一笑,赏月还能叹息什么,自然是思念佳人了,便故意问道:“陛下是想念什么故人了么?”
    楚牧尴尬的一笑,又叹了口气,喝着茶沉默不语。
    钱陶见状,道:“陛下入京九五之尊,想念谁便将谁召入宫中一叙!”
    楚牧摇了摇头道:“朕是有些想念太皇太后了!”
    钱陶是属实没想到皇帝会扯到太皇太后身上,楞了一下才说:“陛下纯孝!”
    “朕只是觉得太皇太后有些可怜,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慈安宫,每天也就朕去瞧瞧!哎!”楚牧叹了口气,问道:“除了朕,还有人会去慈安宫探望么?”
    “回陛下,首辅每隔几天会去!还有……郡主有时候也会去!”钱陶说着郡主故意压低了音量。
    楚牧心中一笑,这厮上钩了!故意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哦!她也会去?一般什么时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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