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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了口气, 对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里头的少女明眸皓齿,依旧是赏心悦目的美丽, 可眼角的红晕泄露出些许泪水洗涤后的痕迹。
    这种软弱实在刺眼。
    她撇了下唇, 翻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包, 用遮瑕膏在关键处盖了一层, 而后细细勾勒完上挑的眼线。效果显而易见,原本略带古典气质的长相当即转化为张牙舞爪的美丽。
    隔壁有个在挤洗手液的小女生一直在偷看她, 梁挽转过头, 冲她挑了下眉。
    小姑娘脸红, 结结巴巴:“你、你好漂亮。”
    是真的好看, 不分雌雄对象无差别攻击的那种惊艳,叫人莫名其妙口干舌燥。
    梁挽个子高,微微弯下腰揉了下小姑娘的双马尾, 臭屁地笑:“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广播里提醒前往L市的航班开始登机,她抓过大理石台面上的小包,重新戴上那副能挡住半张脸的黑超墨镜, 加快步子朝外走。
    因为着急从纽约回来,直达航班售罄, 她在国内C市转机回家,无奈经济舱也满了, 她不得已买了贵出两倍的公务舱。三个小时的短途航程, 相对这机票价格有些不值, 唯一好处就是能在飞机上喝点酒精饮料。
    她五岁学习芭蕾,高中毕业后进了国内最好的舞蹈院校,每日上课之前的惯例就是上秤测体重,超标一斤都要被老师骂到狗血淋头。
    作为这一届最好的舞者,梁挽长期低碳水高蛋白饮食,有时候实在熬不住了在被窝里吃点零食,继而被愧疚心折磨得睡不着,大半夜去操场挥汗如雨十公里。
    在保持身材这件事上她对自己一向很严苛,然而今天当空姐询问是否需要喝点什么时,梁挽毫不犹豫地指了指红酒。
    晃着高脚杯里的暗红液体,她垂下眼睫,心想——
    去他妈的,老娘今日一醉解千愁吧。
    无视周遭的诧异眼神,她以喝可乐的方式一口气干掉了三杯,随后歪在座椅上。身体面对酒精相当诚实,意识没多久开始涣散,这种飘飘然的晕眩感叫人无从抵抗,她没怎么挣扎就陷入到无边的黑暗里。
    梦中乐声悠扬,她一身黑色纱裙,单足立地,伴着黑天鹅的背景曲,三十二圈挥鞭转一气呵成。谢幕时排山倒海的掌声和Bravo,她这辈子没有这样满足过。
    ABT的首席舞者微笑着替她加冕,她弯下腰,闭上眼,想要感受这荣耀的一刻。
    熟料花冠落在头顶的刹那,舞台动了一下,遂不及防从中间向两侧裂开,她完全来不及反应就掉了下去。
    失重感和下坠的滋味令人惊慌失措。
    耳边传来隐约的嘈杂声响,随后是重重的一震。
    梁挽费劲地喘了口气,瞬间惊醒!
    外头狂风暴雨,水雾漫天遍地,机舱窗户全被遮挡了。飞机刚刚落地,正在滑行中,看来是降落的几分钟太过刺激,邻座们都在鼓掌,每个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庆幸。
    她没反应过来,半睁着眼,还有点晕晕乎乎。
    前面发迹线堪忧的精英男子扭过头来,冲她比了比大拇指:“妹子真行啊,大心脏,我们都快吓尿了你还睡着在说梦话呢。”
    梁挽:“……”
    她是真没什么感觉,只恨太早落地,让那梦中的美妙场景不能再持续得久一点。
    虚幻里有多满足,此刻就有多失落。
    梁挽皱着眉,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压着邪火,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下了飞机,到洗手间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犹豫半刻,她按下电源键,中国移动的字眼很快跳出来。
    随后是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醒,号码是同一个,来自她那掌控欲十足的母亲。不但如此,微信提示也连绵不断。
    梁挽拉着行李箱,边走边翻:
    【你们老师说你提早回国了?】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甄选失败,后台和人撒泼打架,你把我的脸丢尽了!!!】
    最后以三个感叹号收尾。
    联想到对方那张冷冰冰的芙蓉面上有可能出现的气急败坏表情,梁挽笑出声来,而后勾着唇把母亲的头像拖到了黑名单。
    到了接机口附近的地下停车场,红色小奥迪已经在等她了。
    左晓棠一脸不爽地从驾驶座探出脑袋来:“你爹我加班到一半偷跑出来接你,知道风险多大吗?”
    “儿子接爸爸,不是天经地义?”梁挽挑了下眉,单手拎着行李,轻轻松松放到后备箱,随后跳上车,淡然道:“请你吃大餐,你带路。”
    十五分钟后,两人来到了L市最好的超五星酒店,五层有米其林二星的【渔火】,以手作寿司和空运的新鲜生鱼片闻名,当然,价格也和味蕾的享受成正比,贵得惊人。
    梁挽进了日式包厢,把风衣外套交给侍者,盯着同伴的眼神意味深长:“你还挺会选啊。人均一千五的地儿,换一趟专车接机,我亏大发了。”
    左晓棠假装没听见,低头异常迅速地翻着菜单,而后报给跪在榻榻米上的服务生,点到一半又扭过头来:“挽挽,让他们后厨给你弄个不加酱汁的蔬菜沙拉?”
    “今天不吃草。”梁挽懒洋洋地撑着下巴:“要两壶清酒。”
    左晓棠愣了半刻,还是依言点了酒水。
    等待上菜的间隙,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时值深秋,酒特地温了才端上来,梁挽自斟自饮了一杯,慢悠悠举着樱花纹路的小瓷杯转了转,轻笑:“比飞机上那破红酒好喝多了。”
    “你今天什么情况啊?”左晓棠有点慌。
    滴酒不沾的人突然破戒,而且听这语气已经是今天第二顿了。
    这还得了!
    饶是神经大条如左晓棠,也察觉出问题了。
    “挽挽。”
    “恩?”应答间,第二杯也下肚了。
    左晓棠眉心一跳,按住她要倒第三杯的手,急道:“不是,你别一个人喝闷酒啊,有事和我说。”
    梁挽也没甩开她,就那么直勾勾盯着酒瓶子,一声不吭。
    须臾,光可鉴人的桌面上多了一滴水,而后迅速聚集成一小滩,滴滴答答的,大有汇聚成小溪流的气势。
    左晓棠惊了,认识梁挽十年,很多印象都刻在了骨子里,她这位初中同桌家境好,性子野,一直活得恣意又任性,外表堪称芳泽无加铅华弗御,脾气却是Real耿直。
    比如高考前因为被暗恋她的学弟尾随了一个月烦不胜烦,暴打了对方一顿送他进了急诊,又比如年级测验被班主任冤枉考试作弊,当其面撕毁了卷子跑到校长办公室静坐抗议。
    诸如此类的事儿太多了。
    总之,是位表里不一的狠角色。
    而如今,这位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竟然当着她的面哭了,这等杀伤力可比平日里经常嘤嘤嘤的软妹大多了。
    左晓棠心都碎了,猜测了几个可能性,放柔了语气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话没说完,红着眼睛的大美人儿抬起头来,脸上明晃晃写着【疯了吗】【这辈子不可能有男人敢让我失恋】【赶紧收起你的蠢念头】。
    左晓棠的同情心瞬间烟消云散,干笑了声:“莫非你要被迫家族联姻了?”
    “别猜了。”梁挽支着额头,叹了一声:“我没能入选舞团。”
    她输得一败涂地,失去了进修的名额,失去了在世界舞台上巡回演出的机会,也失去了日夜奋斗的源动力。
    左晓棠张大嘴,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原本想要插科打诨故作轻松的话彻底烂在了肚子里。至此她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坐到了好友同一侧,替对方满上了一杯酒。
    “挽挽,什么都别说了,一醉方休。”
    接下来的时间,左晓棠化身丫鬟,服侍得面面俱到,布菜倒酒,只差没喂到大小姐的嘴里了。
    梁挽在多年老友面前,什么偶像包袱都放下了,一边任由眼泪肆虐,一边酌着琼酿。等到一壶清酒下肚,该哭该发泄的都散出来后,整个人又飘飘然起来。
    怪不得有诗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古人诚不欺我也。
    她甚至能暂时抛开那些阴暗的画面,听左晓棠三八她们集团公司里的八卦新闻,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开心。
    唯一败兴的是左铁公鸡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某个微信群疯狂爱特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破事儿。
    梁挽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群名,差点没呕出来。
    【加班使我快乐,我爱工作】
    左晓棠微微一笑:“其实这是个水群,里头全是我司的优质未婚女青年,用来交流资源的。”
    梁挽听着未婚二字,几乎是秒懂,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
    通常来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群里成员九位,足够拍一部宫廷大片了。而此刻能让她们如此亢奋的原因,竟然只是一段区区八秒钟的短视频。
    封面的缩略图是某位男性脖子以下的侧影,穿着一身西装,也瞧不出别的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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