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境界,温养所用的灵宝。
    白明月登基后,也曾下诏寻访任卿。不过他们两人在关山绝顶闭门修行,设下重重反追踪阵法,与外界再无联络,任凝又扛着玉京压力,咬定儿子早已破碎虚空。就是白明月再肯定他们仍在自己这片江山上,却也寻不到人,只能叫弟弟陪在自己身边,看着他犹有少年时痕迹的脸庞,回忆旧日时光。
    他已坐拥江山,有了满宫如花美眷,可是记忆中一再救他性命,为他转战千里,甚至被他亲手杀死也仍情深不悔的那人,终是再回不来了。
    他希望断绝的时候,任卿却得到了平生最令人惊喜的好消息。他用界星仪穿梭仙凡两界,带着师弟踏上另一片灵气更加浓郁醇厚的天地时,脑海中忽地响起引导者略有些扭曲的笑声:“呵呵呵呵,愚蠢的使用者啊,你以为你真能让我一辈子休不了假吗?不管主角攻怎么样,起码主角受白明月登基了,我的工作也算是成功了一半儿,终于不用再盯着这片枯燥得要死的世界了!哼哼,再见……不,再也不见,你可千万别再有下辈子,别再祸害我们系统了!”
    这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又猝然消失,快得让任卿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这声音消失许久,他一遍遍地呼唤引导者,却得不到任何反应,才终于敢确定,那个一直在监视他,拨弄他命运的妖物终于消失了,他的人生也可完全归于自己,再不必担心有人利用他的身体做什么他不愿意做的事。
    “我终于自由了。阿继,我身体里的那妖物真的消失了!”任卿惊喜异常,眉梢眼角流动着眩目到极至的笑容,用力牵住师弟的手,走向了距两人出现处不远的那座巍峨仙城。
    第83章 番外
    进城之后,任卿与徐绍庭才从当地修士聚集的坊市中打听到,这片世界并非通玄门所在的天宇大世界,而是他们所听过的另外一座世界――华霄大世界。那头曾占了任卿身体的黑龙便是从华霄大世界而来,想到那对父子可能还在这世界里,他们兄弟两人都有些头疼,考虑起要不要重新用两界仪换个世界试试。
    依清宇道君从前的说法,九州小世界的人破碎虚空后,都是要进入天宇大世界的,他们俩怎么会走错了地方?
    看着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的模样,被两人拦住问路的修士便笑道:“看你们的样子,是从下面的小世界来的吧?是否被师长带来的?你们的老师定然很心疼你们,能把还没筑基的晚辈带到大世界来的人可不多啊。”
    他们倒不是老师带到大世界来的,不过随身也带着个老师,不如就认下来,至少不至于因为修为低而被人当成肥羊盯上。
    徐绍庭彬彬有礼地答道:“我们也没料到此地竟是华霄大世界。家师先去寻找本门在上界的前辈或是门派传承了,我们兄弟两人修为低下,不能随着师父千里迢迢寻人,就打算在这城里暂住些日子,等待师父的音信。”
    那修士一副儒生打扮,年纪看着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修为却精深得多,不是他们两人所能看穿的。但他并不倚仗修为自傲,平易近人地笑了笑:“想必你们师父很快就要回来了。华霄大世界比其他大世界不同,对修士的管理更为严格,别说你们这样炼气期的小辈,就是筑基期修士也会被仙朝管束,不允许随意到大荒中行走的。今天进城时你们登记过了吧,那么两三天内,就该有人上门了。”
    仙朝。
    想不到在这大世界里,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任卿眼前猛然晃过白澄那张憔悴而委屈的脸庞,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耳中漫起一片轰鸣声。但这不适感很快又被映入眼帘的另一张脸庞治愈,徐绍庭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低声问道:“师兄?”
    君臣之情虽断,但有师弟在身边扶持,那些痛苦悔恨也并不是不能化解的。任卿轻轻摇头,回给他一个眼色,便向那修士拱了拱手,答谢道:“我们兄弟初来乍道,不知此地还有些什么规矩,想请前辈再讲解一二。若前辈不嫌弃,可否与我兄弟一道去酒楼坐坐,选个清静地方安心说话?”
    一般高阶修士自都是不大愿意与修为太低的小辈说话,更不论讲解这些初级知识。不过他们拦住的这位修士为人倒十分谦和,略一寻思便答应下来:“我看人也有几分准,你这孩子是个温柔敦厚的善心人,叫人见了就愿意敞开心防相待,倒是合了我的眼缘。既然如此,我就指点你们兄弟一二。”
    见面就叫人愿意敞开心防相待,那不是他的功劳,是圣母光环的作用啊。任卿不由得苦笑一声,看了一眼眼前靠下方浮动着的字,那里除了圣母光环外,还多了一层脑残光环,自然是更叫人不会防备他了。
    啧,那妖怪都走了,怎地不把这圣母系统也带走?省得徐绍庭每次把他弄到神魂颠倒的时候,都要低声苦求他给自己生个孩子。
    他只要想想这话就觉着羞耻,师弟这样小的孩子,怎么能这么轻轻巧巧地说出口呢?任卿略一想到这事,便羞得脸色微红,低眉垂眼,错眼看来,倒是像被那修士夸得脸红了一样,配上不曾随岁月改变的少年面孔,越发显得生嫩纯真,令人提不起防备之心。
    不管双方修为高下,对于初次见面的人,大多数人都会有些防备心。能让人一见便觉着可信,不是人品绝佳以致化为面相,便是禀天地气运而生,不管怎么样,都是值得提携的人。修士看着他羞涩的脸庞,温和地笑了笑,终于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这座昆吾大陆第一道修院,凌霄道院的教谕陆长瑜,你二人将来说不好也要成为我的学生了。”
    教谕……不是训导儒生的吗?现在武人上太学还不够,连修道的道士也改上官学了?再说他们已经说了早有师承,这位前辈怎么还这么笃定他们要进官学修道呢?
    直到三人坐到旁边酒楼上,任卿嘴角的抽搐才平复,点了两壶灵酒和一些高阶妖兽肉做的菜肴,听陆长瑜介绍这座大世界的情况。
    “你们来自下界,不知道华霄大世界人族生活的艰难。这个世界在万年前还是妖族治世,人族被排挤在极少的蛮荒之地,还常常成为妖族口中食物。直到万年前人皇禀天命而生,放逐了妖族云皇,才为人族开辟了生存之地。但大荒中还有许多妖族存在,一直在对人族虎视眈眈。所以不管是华霄大世界本土人族,还是从各个小世界飞升来的修士,只要进入这个世界,都会被仙朝强制修行,只有拥有自保之力后,才能离开城镇,进入大荒游历。”
    陆长瑜侃侃而谈,把这个世界的危险之处介绍给任徐二人,听得这两个当初亲身得罪过龙皇的人暗自慨叹。那位龙皇肯定已经回到华霄大世界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联络妖族,准备复位了,他们两人又得罪云皇父子太深,将来见面难说有什么结果,还是得早做离开的准备。
    徐绍庭和任卿交换了个眼神,又向那人询问了妖族最近的动向:“那位妖皇只是被放逐出去,会不会有再回华霄大世界的一天?若有那天,这些妖族怕不是要在他领导下回来向人族寻仇吧。”
    陆长瑜风轻云淡地笑了笑:“妖族和人族不同,是只忠诚于强者的。妖皇被封印时,剩下的真元已经不足平时的三成,再加上万年封印耗损,就算能再回来,也没有当初一呼百应的实力了。再说,现在的人族也不是当初任妖族欺凌的人族了。人皇眼看就要成就长生,辅佐他的四岳之后也都是开辟境界的大能,还有天下万千修士,怎么会还怕他们呢。”
    他声音虽平和,其中却蕴含了极坚定的信念,是唯有历经战斗洗礼之人才会有的,对于信仰的坚定。
    陆长瑜临行时,还留了一张名帖给任卿兄弟二人,叮嘱他们等师父回来之后,三人一起到凌霄道院听道。
    他们的师父清宇真人如今只留下一缕执念温养成通玄洞天中,哪还找得出来个筑基修士给人,等陆长瑜离开后,两人便在房里布下护阵防止人闯入,然后划开空间,进入仙府中和清宇真人说起此事。
    清宇真人毕竟曾是大派的长老真人,见多识广,略想了想,便明白了他们来到此地的缘故:“两界仪虽然能穿梭于不同空间,但其穿梭两界时,也需要一个道标指引。约么是上次那龙皇父子离开九州世界时用什么手段强行将这两个世界的道标牵引到了一起,所以你们过来时,也循着他留下的标记到了此地。”
    徐绍庭入魔就是为了这龙,如今他们要回天宇大世界,又被他打乱道标,以致于流落华霄大世界,真是令人厌恶又躲不开的孽缘。
    可是若没有确定的道标指引,他们再用两界仪将自己传送出去,也不知要去到什么样的世界。反正那些妖物暂时也没有攻入人修所居城市的可能,不如就暂时留下修行些日子,至少等筑了基,最好是金丹有成,有能力应付危机再行离开。
    既然这样,那就只好留在此地,等着朝廷的人来安排他们了。
    两人干脆叫客栈伙计帮他们寻了一处小院,就用仙府中的灵石赁下,独门独院地住了下来。那院子位置并不算好,是在城西凡人聚居处,没有什么灵气,但好就好在周围都是凡人,他们布好阵法后,就是进入洞天修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前脚安顿好住处,后脚便有一名朱衣绣裳、头挽高髻的女修士找到他们,亮出一面上刻云头的乌金牌,自称是仙朝户籍管理人员,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要求他们将容貌、姓名和一缕气息录入其中。登记下他们的身份后,那女修又冷冰冰地取出两枚玉符,将玉简里的信息复制进去,扔给二人:“你们两人都是炼气九层修为,依着仙朝保护低阶人修的规定,明日起就可以在本城道修院修行。玉符中已有地址,你们拿着身份玉符即可过去。”
    她虽然不苟言笑,却愿意指点后辈,临行时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淡淡说了一句:“你们两人虽是小世界来的,倒不像是单纯以武入道,这样也好。入学之后,你们可以先到藏书馆借几本关于本世界历史和修道常识的书,以免被下界见识束缚,在不适合自己的路上走远了,反倒离得长生更远。”
    两人谢过女修指点,双双送她出门,目送她登上一辆云车离开。这几天连着见识了两名修为既高,人又和气的高阶修士,他们对这座大世界的印象倒是越来越好,转天便依着符中地址,到了那座凌霄道院。
    那座道院就在仙城北部,离他们两人租住的小院足有百里之遥,从门口看去尚不及太学院大,进了门却也是别有洞天――这座道修院竟也是建在一个类似秘境的所在,只是比他们寻常见的要大不少,无论从哪边看都看不到头。
    进门之后,便落在了几名执剑修士结成的大阵当中。那些人修为莫测,气息冰冷,不等他们反应过业,便伸手摄去了他们的玉符查看,并用一件铜镜似的法宝将两人从头照到底。
    直到彻底照清楚了,为首的剑修才缓和脸色,向他们解释道:“凌霄道院中低阶修士甚多,最怕有妖修化作人身或是夺舍人修进来破坏,所以入校时查验得严了些,要验证气息魂魄都是原身的才能放行。以后你们习惯了就好,不必害怕我们这些护校修士对你们不利。”
    任卿连声“不敢”,心里倒觉着这检查并不太可靠――他两世为人,魂魄未必是此世这身体原装的,而且身上还带了个圣母系统,徐绍庭体内似乎也藏了仙府钥匙,这铜镜都照不出来,可见妖修若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也能混进来。
    他又想起那个强大到世界都要排斥的黑龙云皇,心中微觉担忧。再下一刻,他的担忧便化作现实,映入眼中――
    从他们对面的小路上缓缓走来一个峨冠博带,俊美儒雅的青年,正在和身旁同样风姿出尘的修士说话。青年脸上还凝着意气风发的笑容,却在见到他和徐绍庭的那刻忽然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直愣愣地盯着他们,伸手指着两人,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怎么是你们两个?你,你们抢了我的荣阳城不说,我都到这世界来了,你们俩怎么还追着我不放!”
    他委屈得眉毛拧成了八字,指尖不知是气还是吓得直颤,满身戒备地倒退了几步,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们二人。徐绍庭的脸色只有比他更冷,微眯着眼,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慑人冷笑:“原来是雒城主,许久不见,真是缘份不浅。自从荣阳一别,我兄弟时时念叨城主,无时或忘――不知令尊何在,徐某也想拜望一番呢。”
    雒青主又往后退了两步,把自己藏在同修身后,伸出半颗头来,虚张声势地叫道:“你要找他就找他,找我干什么?谁知道那老头子去了什么地方,我、我、我可是道修院的正式学生,你们俩是后辈末学,不该尊重师兄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支持这本书,休息得够久了,今天开始更番外
    第84章
    雒青主这头龙,当真是想当人类想疯魔了,不然怎么能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人修大敌,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到这来问道求仙呢?
    其实他需要学的并非什么仙道,而是找个蒙馆,从《三字经》开始从头识字更重要。
    若是依任卿本心,他是不打算和这头龙有什么交集的。当年云皇附到他身上,还逼得徐绍庭半步入魔之事,将来他修为高了,自然是要找本主计较,犯不上对付这么个……脑子不大清楚的幼龙。只不过他们两人莫名来到这座华霄大世界,确实需要知道两上世界之间的道标到底是怎么改变的,他们又该怎么做才能早些离开。
    虽然有欺凌弱(智)小的嫌疑,他还是要配合着师弟的打算,把这条青龙弄回家去问话了。
    任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徐绍庭和雒青主靠着的那名学子当中,客套温文地拱了拱手:“两位师兄有礼了。我等师兄弟刚刚进入道院,想不到就遇到下界故人,一时激动,故而有些失礼。还望两位师兄海涵。”
    在圣母光环的照耀下,原本还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怒目瞪视徐绍庭的学生也松了松脸皮,露出了一丝笑模样:“原来你们和青主认识。他有些小孩子脾性,并没什么坏心。而且现在你们都已到了华霄大世界,人修都是一家,下界的摩擦若能化解的不妨还是早些化解了吧。”
    人修都是一家,你还护着这头妖龙?徐绍庭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到雒青主脸上,又吓得他激灵了一下。
    任卿回手摸了摸师弟,对那位师兄点了点着:“师兄说得不错,我们兄弟也有心化解从前的龃龉,与雒师兄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知雒师兄可愿意接受我们的诚意,到寒舍稍坐?”
    雒青主对他的态度倒是不像对上徐绍庭时那样紧张,只是还有些委屈,哼了一声:“上回你们到我家,就把我的荣阳城弄坏了。”
    任卿笑道:“旧事不必多提。如今雒师兄是我们在道院的前辈,又是来自同一个小世界的,我们做师弟的本来也该礼敬师兄,请师兄多指点扶持。上回拜城时是我们兄弟失礼,这就在舍下备宴聊表歉意,不知师兄肯赏面降临吗?”
    雒青主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我读书少你莫骗我”的气场。可是被人当成师兄敬仰,还要做贵宾受人宴请,这感觉简直难以拒绝!
    他巴着同窗道子的手略略放松了些,身子挺直,显出了比那道子更高挑挺拔的好身材,梗着脖子添了个条件:“我去你家里做客也行,但不能有别人!”
    他一双龙睛挑衅地瞪着徐绍庭,任卿竟眼也不眨地答应下来:“舍下只有愚夫妇二人,并无半个外人,雒师兄不必多虑。”又向护着雒青主的那道子拱手致歉:“本该也请师兄到寒舍小座,只是之前恼了雒师兄,这一回须得先照顾得他满意。若是师兄不嫌弃,来日任卿再在家中设宴,请师兄同来做客。”
    那人笑道:“师弟忒多礼了。你们能好好相聚,解开误会就好,不必管我。”
    一直倚为仗助的同学走了以后,雒青主的气势明显又低落了几分,又要强撑出师兄的气场,别别扭扭地跟着任卿去了他们买下的那处小院。
    徐绍庭则在青龙大眼的瞪视和师兄的安抚之下先行离开,回去打开院中锁灵阵法,安排灵酒灵果,准备迎接客人。
    他连师兄都照顾得妥妥贴贴,招待一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还得隐性埋名,生怕叫人类看出身份的青龙更不在话下。雒青主平常和同窗往来都不敢喝酒,到了知道自己老底的人家里,倒是没了那么多忌诲,敞开喝了两杯白酒,然后就醉得不分东南西北,敲着桌子怀念当年平静的岁月。
    “我那时都快上私塾了!齐先生已经答应了,不要我的束,只要能自学过小学,他就给我开蒙,教我四书五经,将来还要推荐我进武学院……好好的日子都叫你们俩,还有那头老龙给我弄没了!”
    任卿又给他倒了杯酒,笑着劝道:“那时我们兄弟也是无奈,谁让令尊占了我的身体,又非要寻师兄呢。不知师兄后来是怎么到这华霄大世界的?我听说两个世界之间都有道标,从九州小世界出来,该是被天宇大世界接引过去才对。”
    雒青主眼神已经有点发直了,也不知道他一头青龙怎么能才这么点酒量,说话时舌头都有点僵硬:“我也不想来这破地方。你知道吗,我跟那头老龙刚进来的时候,被人类修士追了几千里,差点被法宝打死!幸亏老头子有隐藏妖体的法术,那群修士才没再追我们。不过就算这样,也挡不住我做人类的大官的心!我这回出来时,从那老龙手里偷了诸天万界星标图,等我结成妖婴,呵呵……”
    他直愣愣地倒在桌子上,下巴在铁木桌面上磕出了一个深坑,自己还浑然不觉地说着:“等我结成妖婴,有了穿越世界边缘的法力,我就离开这鬼地方,到各个世界游玩,叫那头老龙没地方找我!”
    妖物结成妖婴,也和人族结成元婴的境界相若。只不过龙族天生肉身与法力都比其他妖物更强,真打起来的话,一个元婴期的人修,若没有能克制肉身力量的法宝,甚至未必能胜得过一头金丹期的龙族。
    世上能像雒青主这样,被两个筑基期都不到的人类吓住,被人叫两声师兄就耳软心活的龙族,实在是稀罕得紧。
    任卿也稀罕他得紧,坐起来身自荐道:“雒师兄既然如此喜爱人类学问,在下倒愿意毛遂自荐,教师兄儒学文章。”
    “你?你不是修士吗?我听他们说修士根本不学凡人的东西,只喜欢看修仙秘笈什么的。”雒青主警戒地盯着他:“你该不会又要骗我了吧?”
    “雒师兄已经是半步元婴,我却只有这点修为,岂敢骗师兄?”任卿从他说出“诸天万界星标图”这个词之后就定下了拐骗幼龙的无耻计谋,此时脸不红心不跳,风轻云淡地说:“我在朝为官时曾经主持编纂过《六经集注》,天下儒学大家十有八九都曾在我手下做过事,当时人都称我家为‘龙门’。只有登过我家门的人,才有资格在天下人面前自称名士。”
    这句话一点也不掺假,不过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这辈子仙朝就没编过六经集注。不过雒青主读书少,更不知道玉京里发生过什么事,只要任卿敢说他就敢信,一双大眼瞪得像铜铃般,头伸过半个桌子贴到他面前,几乎露出了龙族本相。
    “你也是教书先生?”
    “不才三岁攻书,五岁习字,十余岁便以文学知名,被仙帝征辟入朝。”
    “你还当过大官?”
    “初入朝便做文学侍从,后来蒙圣上垂青,随侍太子多年,新皇登基后,六部之位也曾任我挑选。”
    贴在面前的龙头还想多问两句防骗,可惜懂得太少,连问都不知道从哪儿下嘴。任卿也不给他机会问问题,直接从座上站起来,负手而立,凛然道:“子曰:有教无类。师兄既有向学之心,任卿怎会将你拒之门外,断了你成为一代大儒的道路?你现在便行礼拜师,投入我门下研读六经吧!”
    已经半化成龙身的雒青主张大了嘴,身子僵硬在空中,大脑飞快转动着,可是怎么转都是一团乱线,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发展到要拜一个人类做师父的地步了。
    而那个忽悠得他心忙二乱的人类还在步步紧逼,按着他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努力把脑残光环的力量传递过去:“求学路上,岂容你挑挑捡捡!你曾想在荥阳城拜一个不出名的儒生为师,却不肯在我这当朝名士,儒学大师门下受教吗?”
    他用力拍了一把,雒青主顿时就像被拍了花子一样,迷迷糊糊就长揖到地,嗡声嗡气地叫道:“学生拜见先生!”
    他一揖拜倒的同时,房门也被人踹开,露出徐绍庭杀气森森的身影:“师兄收这头蠢龙做学生干什么?他父亲狡猾凶狠,早晚是吾等的大敌……”
    “你怎么会在这里!”雒青主也坐垫子上跳了起来,控诉地看着任卿:“你不是说只招待我,不让他出现吗?”
    任卿居然还很淡定,向新认的徒弟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我的道侣,也是你的师丈,怎么能不在家里?阿继自幼随我攻书,你有什么不懂的东西,我不在时你也可以向他请教,师丈必定如我一般尽心教你的。”
    “师丈……”师丈是什么东西?师父的道侣,那不是叫师母吗?雒青主惊讶之余还有点小小的羡慕――不愧是读书人,居然懂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要是他也跟着读了书,是不是以后也能像新认的先生这样,能说好多让人听不懂的话,显得特有学问?
    这么一转念,他倒又觉着这个老师拜得合适了,就连当初害得他被老龙弄到这华霄大世界的徐绍庭,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读书人的神圣光彩,比从前顺眼多了。
    而他那声毫无迟疑的“师丈”也充份刷了徐绍庭的好感。除了自家师父之外,头一次有人对他们的感情如此支持,徐绍庭不觉愣了一下,声音也放柔软了些:“雒师……师侄。”
    任卿握住师弟的手,眼波流转,扫过眼前这两个在礼法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华霄大世界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家。我们手里有界星仪,配合上青主手中的诸天万象星标图,就不必非要等到修至元婴才能离开这世界了。青主你要结妖婴的话,也会有结婴天象震动天地,到时候无论人修还是你父亲,只怕都要发现你的身份。以此界人妖之间怨恨之身,到那时候不管你心里当自己是人还是龙,都不可能再这么平平安安地做人了。”
    雒青主缩了缩脖子,似乎终于想到了自己身份曝光,落到人修手里的下场。经了这一吓,他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人形,头上冷汗涔涔,恨恨地说:“难怪他这些日子不来找我,原来是为了等到结婴那天,逼得我没地方可去,只能求他收容,从此死心踏地地跟着他争夺这个世界的控制权!我才不去当什么妖将!我才不想灭绝人修!我要跟你们离开这世界!”
    第85章
    从那以后,雒青主就在师父师母家里住下,白天去道院修行,晚上回来读书识字。任卿待他比荥阳那位齐先生还好,连小学都亲自教导,先把他自学时记岔的错别字都扳过来,再给他讲解四书五经和各代史书。
    相对的,在道院里时,雒青主对着他们两人也就再也摆不起前辈师兄的架子,更请了自己先前结交的朋友指点他们修行,短短两三年光景,就把这两个人都催上了筑基期。
    在小世界里须得花几十年光阴,还要有大际遇才能达到的破碎虚空,在这大世界却是最普通不过的境界。华霄大世界的人族几乎人人修道,筑基之前都只能算做入门,筑基之后才可称作道子,算是真正的仙道中人。
    也只有筑基之上的修为,才有直接出手伤害魂魄的能力。不入筑基,终究还在凡人边缘打转,虽然也能延年长生,却看不到魂魄,若不借法器灵宝,也无法令敌人魂飞魄散。
    任卿最初查到这条时,第一反应就是要告诉徐绍庭,让他做好准备,万一自己不幸叫人杀了,或是寿元到了尽头,就要亲手打碎他的魂魄,免得再重生一世。
    可是走到徐绍庭面前,他又舍不得说出这话来了。这件事在他来说容易,对徐绍庭却该是何等残酷?师弟从小是他一手带大,他这个做师兄的当年身代父母师长之职,几十年间相依相伴,几乎没和师弟分开过,论起情份,无论是兄弟还是夫妇之情都不足涵盖。他自己只要想一想徐绍庭离开就觉着心里难受,又怎么舍得让这孩子亲手打碎他的魂魄?
    徐绍庭看出他神色不豫,连忙问道:“师兄怎地心情不好?莫不是修行上遇到了什么问题?不妨说出来,我与你参详参详,我若不行,还可以回仙府去问师父他老人家。”
    任卿咽下涌到喉头的话,微微一笑,把他拥进怀里:“我只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想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
    徐绍庭分明感觉出他有心事,但感受着胸口急促有力的跳动,享受着难得的静谧安详空间,他也就没强求什么。
    师兄连重生之事都告诉他了,怎么可能再和他生份,有什么秘密要瞒他呢?趁那头蠢龙没在这碍眼,还是好好享受难得的二人世界吧。
    被这两人都抛到脑后的青龙其实已经到了门外,还打算进去辩一辩“为政”篇的“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是何等的不合理,但还没进门就感知到房里两人已到亲昵了非礼勿视的地步,连忙掩上门跑回去了。
    唉,这两个明明是人,怎么跟妖怪一样大胆放纵,做什么事之前都不在屋子里多布几层蔽灵阵呢?
    相处得久了,青龙对两个人类的戒备越降越低。原本是酒醉后被人诱导的拜师之举,事后雒青主自己想起来,也觉着当时他是清醒地分析利弊,考察了先生的水平之后才做出的正确选择。
    除了师丈对他的态度不大好,这个师父拜得可说是相当值得。现在晚上回家就有人教他读书不说,家里还有傀儡仆人服侍,不用自己动手收拾洞府,吃穿也都挺不错,可比他刚混进道院时舒心多了。
    雒青主连写了几篇字洗心,放下毛笔,欣赏着自己已经练出筋骨的字迹,满意地摇头晃脑。旁边侍奉的猫形傀儡立刻过来,替他收拾好桌上的纸墨,又倒了杯灵茶上来供他润喉。
    只有在这种时候,雒青主才能感念徐绍庭一点好处――至少心灵手巧,给他准备了个好仆人。他端起茶慢慢啜饮,颇有兴致地念着诗:“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
    虽然不是他做的诗,可现在他能背出来了,不照样是风雅吗?要是再有几个人围在他身边夸两句“城主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就更好了。
    他刚这么一想,耳边就传来一声妖娆的低笑:“少主念诗念得真好,不愧是龙皇血脉,我妖族未来的主人。”
    雒青主吓得一个激灵,从毯子上蹦了起来,缩在书柜边上,眼睁睁看着桌边那傀儡全身长毛敛入皮肤,身体拉长放大,外覆上银红长裙,化作一名杏眼桃腮、妖艳动人的少年女子,向他笑道:“属下伴灵见过少主。”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女子并非人族,而是他跟着云皇进入大荒中妖族聚居的祖山时见过的一名妖修。当时满洞大妖都拜在云皇脚下,她也不算是修为最高的那一层,所以雒青主并没留意她,此时认真打量下,才发现此妖的修为是比自己高的。
    “你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强抢良家男子?”雒青主连忙护住自己的胸口,紧盯着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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