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台阶行去不远,回头看时,春安殿崭新的牌匾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大气沉稳。
    傅氏叹了口气,拦住沈濯:“太子妃留步吧。里头毕竟是太子的亲外祖母,太子妃离开太久,怕是回去又要被嘀咕。我们婆母才授了三品诰命不久,宫里还没来得及赐出女官来告知礼仪,太子妃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这一回,只怕傅夫人就要委屈一世了。您回去跟吉正卿说一声,将老夫人和佟小姐的行装打点好,等消息吧。我估摸着,那二位怕是要在东宫住些日子了。”
    沈濯满面轻松,见傅氏欲言又止,哑然失笑,随意地命人给傅氏看马车过来,携了她的手再往前走几步:“太子是个有主意的人,正直,干净。如今家国天下都正是要劲儿的时候,太子怎都不会让那些闲事乱了心神。您放心就是。”
    想起前几天在红云寺时所见所闻,傅氏略略安心,行足了礼数,屈膝叉手:“那么太子妃殿下,臣妾告退了。”
    沈濯点点头,嗯了一声,单手负在了身后,微笑着看她退开几步,自己也便就转身,回去正殿。
    登到车上,揭开帘子,傅氏侧脸看向沈濯的背影。
    姑娘家正在抽条的时节,身形瘦削,却并没有弱柳扶风的纤弱,一步一顿,行去格外稳健。
    傅氏只觉得这个步姿颇为眼熟,凝神细想,才依稀记起只见过一面的先敬贤太后,恍然失笑:“我怎的倒忘了,这一位可是在太后手中调理了小一年呢……”
    回到殿中,沈濯也不多客套,含笑道:“我还有事。老夫人和佟小姐可到花园游玩,相候太子。”又命窦妈妈:“太子住在春安殿,佟小姐在此不便。我记得柳林轩那边是打扫好了的,你送老夫人和佟小姐过去暂歇,然后拨两个姑姑四个丫头服侍。”
    这是,直接让自己留下啦?!
    佟静姝又惊又喜,忙娇笑道:“太子妃姐姐真是太周到了……”
    “谁是你的姐姐!?”耿姑姑放下脸色,断喝道,“佟小姐还请自重!我们太子妃姓沈,与你并无交情,请不要乱认!”
    吉家老太太还来不及反应,沈濯便已经笑着劝:“罢了,不过暂歇的客人,一声半声的,我当听不见就好。姑姑不要生气。”
    耿姑姑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打算嘤嘤嘤的佟静姝:“我贴身服侍先敬贤太后半辈子,也没见过这样不识尊卑的姑娘家!”
    “她不过是个平民家的孩子,哪里就懂得这些了?姑姑跟我来,我还有事请教。”
    沈濯含笑请了耿姑姑走,却冲着窦妈妈使个眼色,又对着吉家老太太点头示意,径自去了。
    憋得满脸通红的佟静姝刚要放声痛哭,就被吉家老太太狠狠一记眼刀甩了回去。
    “老夫人和大小姐这边请。”窦妈妈笑呵呵的,往外让着她二人,“耿姑姑是先太后临终特意留给太子妃的。她规矩大,太子妃也不得不听着。老夫人和大小姐别往心里去啊。”
    佟静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吉家老太太却笑着极口称赞:“这才是正理。我们都是百姓,仗着太子鸡犬升天,才有了这个身份。太子太子妃是亲人,错了罢了。可若是日后在旁人跟前闹了笑话,岂不是给太子抹黑?正要耿姑姑这等深谙宫中礼仪的教导教导规矩才好。您这位女官贵姓?”
    窦妈妈自从吉家老太太说了第一句话,就仔细看了她两眼,闻言笑着欠身:“不敢当。小姓窦,乃是太子妃的陪嫁,如今是东宫的司馔。”见两个人有些茫然,又笑着解释:“东宫三司,司闺、司则、司馔,俱是从六品。如今司闺一职空缺,耿姑姑乃是司则,本官是司馔。”
    吉家老太太明白了过来,满面堆笑:“敢情如今东宫除了太子妃和耿姑姑,就窦司馔是最大的了!”
    窦妈妈笑一笑,指着前头一处小巧精致的宫室道:“这就是柳林轩了。往回走不远就是太子妃的春安殿。从侧门出去往东,再往北,就是花园。”
    佟静姝掂掇着位置,轻轻撇了撇嘴:“那太子表哥处置朝政的丽正殿,必是要往南去许多路才到了。”
    窦妈妈似笑非笑地看着佟静姝,调侃道:“太子殿下才刚开始学着问事听政,天下处置朝政的可就只有陛下一人。佟大小姐果然是不懂的。等回了府,还是求着你那好舅舅给你找个识礼的人教导一下子吧?
    “不然,就这一句话,就算御史台不忍心弹劾太子,只怕也不会放过吉正卿。治家不严四个字,他算是跑不掉的,三个月半年的罚俸也就罢了,只怕日后成了把柄,时时被人提起,那可就头疼咯。”
    吉家老太太无视佟静姝的泫然欲滴,跟着便笑叹道:“就是不知道啊!这话该怎么说,路该怎么走,眼睛该往哪儿看,我们是真不懂。窦司馔,不然请您帮着我们跟太子妃说一声,让我们在东宫住一程子,请个懂行的,好好教导教导我们,可好啊?”
    这顺杆子爬的本事真是一等一!
    难怪能养出先吉妃娘娘、吉正卿和佟家大太太那样出色的儿女呢!
    窦妈妈收了戏谑之心,认真地回答:“此事本官自然会回禀太子妃。老夫人和大小姐且请稍歇片刻。唐嬷嬷、秋桂,好生带人伺候着。”
    说完,屈膝施礼退下。
    吉家老太太笑着连连欠身,等她走了,才让佟静姝搀扶了,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的宫室,缓缓迈步进去。
    看着背影和走路的姿势,倒还真颇似那富贵人家的老安人。
    窦妈妈回到春安殿,一一禀明,最后叹息道:“这老夫人若不是偏心到了爪哇国,先吉妃必定不会是那样不了了之的结果。”
    “果真只是偏心,却并不昏聩的话,倒是好办了。佟静姝那等人,只要蠢事办得足够出格,这位老夫人自然会弃了她……”沈濯低头翻着净瓶拿回来的东市的账簿,心不在焉。
    外头小郭子开心的声音亮亮地响了起来:“太子殿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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