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加快速度。”刘从严有点着急。
    做这个决定是要冒点风险的,确切地说是一个两难的决定。
    出于刘从严的考虑,当然拿住凶手才是正道,如果他的推理靠谱,那么不用想,凶手在半夜一定还会回来,理论上在附近做蹲守,把他拿下才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不能忽略的是,那俩孩子生死未明,尽管照经验,失踪者凶多吉少,但毕竟还没看见尸体,就得当作他们活着来处理。当然不排除他们受了重伤,还能救活的可能,所以一定是以搜索失踪者为第一要务的,可现在的做法显然是在打草惊蛇。
    刘从严在两头和中间的岔口,都安排了便衣蹲守,其实他知道凶手自投罗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边那么大动静,只要不是傻子,谁会往里钻?
    “去跟他们说,只要有人路过,不管是谁,先控制起来再说。”刘从严还是不死心。
    “行。”达子接到命令,转身去了,可刚走几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折断的芦苇秆子锋利,一下子就划破了他的大腿,鲜血流了下来。
    刘从严赶紧跑过去,把达子扶起来。
    “没事儿。”达子擦擦脸上的汗水,嘴里却倒吸着凉气。
    刘从严用手把住达子的背脊,达子的身上早就湿透了,衣服贴在皮肤上,刘从严皱皱眉头,一连在雨中摸了三个小时,该休息休息了。
    他抬起头,大声喊着,“联防队的人先路边坐会儿,隔十五分钟后,换刑警队的人。”
    “真没事!”达子有点不好意思,想从搀扶中挣扎出去。刘从严没答应他,坚持着把达子扶到了路边。
    雨还在下,但没下透,所以天气还是很闷热,他让达子坐下来,手电筒照着伤口,深倒是不深,但很长,血顺着小腿淌下来。
    “那个谁,把车开过来。”刘从严吼了一声。
    “不用,我坐会儿就好了。”
    刘从严说:“还是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免得发炎。”
    趁着等车的工夫,刘从严正好也缓一口气,他掏出烟,给达子散了一支。
    “你说咱们会不会判断出错了,那小子,没把受害者藏在芦苇丛里,要不怎么搜了那么久还没搜到?”
    刘从严脸色凝重,“不好说,等完事了再做结论吧。”
    “要是真藏这儿的话,那小子现在说不准躲在哪个角落偷看着我们呢!”达子一脸愤恨地说着,“别让我抓着他,抓着有他好受的。”
    刘从严看了看芦苇丛旁,黑漆漆的那片农田,达子说得没错,没准他现在就趴在田埂呢!或者看到这边那么多人,又转头回去了。
    他吸了一口烟,脑子突然像闪电一样闪过一个念头。“凶手半夜会回来”,这是一个先入为主的想法。
    凶手为什么不能和受害者一起,也躲在这片芦苇丛里,等天黑呢?他往前走了两步,望了望更容易藏身的草丛,心里不禁有点担忧。
    由于人手不够,搜查中每个人相隔都有些距离,警察还好说,可联防队里有几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都是刚刚从工厂里抽调出来的,没受过什么训练,体格也不行,万一凶手一直躲在草丛里,跑也跑不了,情急之下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重重地吸了一口烟,越想越有可能,大声地喊着联防队队长的名字。
    听到招呼,正坐在不远处休息的联防队队长一路小跑着过来,脸上还挂着草根,“什么事儿?”
    刘从严问,“你一共来了多少人!”
    联防队队长说,“连我一起8个!”
    “跟他们说,待会儿再进芦苇丛的时候,两人一组。”
    联防队队长“嗯”了一声,又回去布置任务去了。
    亮着灯的警车颠簸在泥泞小路上,越来越近,刘从严扶起达子。联防队那边传来oo的人声。
    “怎么了?”刘从严大声地问。
    “没什么事儿,少一个人,老刘不见了,可能还在里面。”
    刘从严突然心一紧,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过去,“老刘不见了?”
    “嗯!”
    “他搜哪块区域的?”
    “最靠近河边的那一块!”联防队队长说。
    刘从严踮起脚,向芦苇丛里望进去,除了几根手电的光束照来照去,其他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刘从严心更紧张了,“你们去把他找出来!”
    看到刘从严表情严肃,联防队队长也不敢怠慢,赶紧招呼人,一边喊着老刘,一边拿着手电筒又冲了进去。
    没多久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其他的手电都是运动着的,可河边有一个微弱的光束,在几十米开外一动不动。
    刘从严带头奋力披荆斩棘地跨过去,到了一看,果然出事了,有个人满头血迹地倒在地上。
    “老刘!”刘从严喊着他的名字,被称为老刘的中年男人,身体微微一颤,还有得救,刘从严赶紧招呼人把他抬出去。老刘费劲儿地睁开眼睛,抬手虚弱地指了指河边。
    “往河里走了?”
    老刘点点头。
    刘从严掏出枪,来到河边。哪里还有人的踪影。
    刘从严用手电照亮不大的区域,堤岸上有几个当初填河时留下的水泥孔洞。他紧张起来,再用手电一个个照进去。
    尽管他们已经尽力了,可还是晚了一步,刘从严看到了孔洞里并排躺着两个,看来凶手一直没离开过芦苇丛,伺机伏击了老刘,然后跳进河里逃跑了。
    刘从严在洞口,观察着那两个受害者,初看一眼,没什么变化,很完整,既没有被肢解,也没有被嫁接什么奇怪的东西,难道还活着?可仔细一看,顿时毛骨悚然起来。
    第四章 人体拼接
    省里下来一个刑侦专家指导破案,姓张,饭也没吃就马不停蹄地走现场、看资料,临了得出一个结论:凶手有双重人格。
    这个结论是依据“犯罪手法不合常理,可犯罪过程却异常缜密”得出的。
    说得也是,三起案子,一起比一起惊人,到了第三起,受害者变成了一次屠杀两名受害者,凶手把他们的头颅切了下来,然后换个儿安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颈部一圈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缝线。
    这些只有脑子不正常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儿,可凶手迄今却没有给警方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根据法医报告,那个女孩死之前竟然已经怀孕了。这个线索很重要,虽说对缉拿凶手无甚关系,但能够解释,为什么那天下午,两个人急匆匆地赶路,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
    沿着龙开河,可以到达冯家村,这个位于郊区的小村落开了好几家黑诊所,其中就有做人流业务。出于“此事不可张扬”的性质,以及经济上的原因,很有可能,他们就是去堕胎的。
    没想到就是因为这样遮遮掩掩,才导致惨案的发生。
    “我们省对于双重人格罪犯的了解,几乎为零,所有的案例,还只停留在书面,起码我的经验是这样。”就算专家也这样说。
    没有实际的案例可以参考,大伙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电厂仍然被作为调查的地理中心,专家说,“着重调查那些有暴力倾向,或者行为异常的,比如恋尸癖、暴露癖……”
    以上名字既专业又陌生,说得刘从严一愣一愣的,这些只有在香港录像里才会出现的人物,难道就在自己的辖区之内?如果不是有专家在场,就算遇到了,刘从严也不会多想。了不起当恶作剧处理的,没想到他们的杀伤力会那么强。
    原来刘从严只是调查那些有前科的小混混,还有流动人口,现在好了,还要关照那些“精神病”!
    好在电厂附近的“特殊人士”并不多,警察绕了一圈,找出来四个“行为异常”的人:
    王素芬,女,六十二岁,精神分裂症,没事儿喜欢在院子里唱歌,下肢行动不便,只能依靠轮椅行动,排除。
    权有力,男,三十三岁,唐氏综合征患者,智商只有六岁,爱哭,案发的时候患肝炎住在医院,排除。
    王小志,男,十四岁,间歇性失忆症患者,父亲早逝,母亲和姐姐去了美国,现在由一保姆照顾,保姆和当事人现在都没找着,稍后走访。
    吴飞,男,十八岁,小时候被查出过患有多动症,有暴力倾向,案发时因聚众斗殴被行政拘留十五天,现在还关在拘留所里。
    刘从严看了一眼拿到手的资料,问专家有什么意见,专家说:“查呗,接着扩大范围,这种人究竟什么样子,我也吃不准,没准平常和我们一模一样也说不定。”
    刘从严点点头,心里在想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嘛。
    他把资料递给达子,说:“还剩那个王小志是吧,抽空再去一趟,别漏网。”
    刘从严瞄了一眼资料背后贴着的照片,突然把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盯着这个王小志横拿竖摆了半天,“这人我好像见过。”
    达子把脸也凑了过来,“咦,这不就是东山上说自己什么都忘了的那小子嘛!”
    刘从严回忆了一会儿,确实是,那小子蓬头垢面,瘦瘦的身板,一脸挨揍的模样,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儿来的人。但不管怎么说,起码他和这件事有了点关系。
    “别抽空了,咱们现在就走一趟吧!”刘从严说道。
    电厂保卫科的几个人转了大半个厂区,才从别人家的麻将桌上,把那个保姆找了出来。
    “我只负责一个礼拜送两次饭而已。”看到那么多警察,一直以为是抓赌来的保姆被吓得不轻,来回说了半天,才明白是冲着小志来的。
    “他现在人呢?”
    “我哪儿知道,我平时也不去。”保姆转着眼珠子,凑过脸来问达子,“出什么事儿了?”
    “别问那么多!”达子一脸严肃,“你就带我们去把他找出来就对了。”
    保姆轻声嘀咕着,“这小子犯事是迟早的事儿,整天把死猫死狗往家里藏,哪天就算杀了人我也信。”
    刘从严心中一紧,“你说什么?”
    达子反应更大,一把抓住保姆的胳膊。
    “痛痛痛!”保姆咧着嘴叫着。
    达子手松了松,“快说,怎么回事!”
    保姆把小志在外面杀流浪猫,还把猫尸体缝进枕头套里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专家和刘从严对了一眼,刘从严点点头,“你现在赶紧带我们去那个小志家!”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小志家赶来。
    只要楼里的人一上班,小志第一件事儿就是往楼下跑。他和那对姐妹俩已经成为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而且这种友谊还带上了“总怕被别人发现”的刺激,所以格外吸引人。
    他们在家里玩遍了所有的室内游戏,打牌、下棋、看动画片、摊开地图找地名……
    阿姨一周来两次,小志自然不用担心。姐妹俩的父母其实并不愿意女儿和外界有所接触。但她们总能在小志离开后,悉心打扫伪装,不留一丝痕迹,所以这样的秘密幽会,很是安稳地过了几天。
    几天过后,小志觉得有义务带着姐妹俩去外面长长见识。
    “这样不好吧?”胡晓摇摇头,“爸爸不希望我们出门的。”
    “但你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家里吧,以后爸爸妈妈不在了怎么办?难道你们就只有饿死在家里面?!再说,你们连真正的小狗小猫也没见过,即使见过也没摸过,这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小志说得很对,让妹妹胡菲蠢蠢欲动,可胡晓还是有所顾虑,折中的办法是小志答应她们决不走出这栋大楼。
    “不出大楼和待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姐妹俩质疑道。
    小志得意扬扬地笑而不语,然后保证带她们去一个既安全又好玩的地方。
    小志先出门打探了一会儿情况,确认楼梯里没有人,带着姐妹俩来到顶楼。他指指顶楼走廊的天花板,一个正方形的小门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什么?”妹妹问道。
    小志把手指竖在嘴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从墙边上拿起一根放在那边的竹竿。他用力往上顶顶,小门开了一条缝,接着使劲,门被支起了一个四十五度角的出口,外面就是蓝天白云。
    小志爬上了楼梯的扶手,朝手上啐了口唾沫,像体操运动员似的又搓了搓,看准距离,一跃就扒到了小门的边缘。
    这是姐妹俩从来没见过的场面,她们没想到小志的身手那么灵敏。这还不算什么,精彩的在后面,小志一用力,腾空就把身体拉了上去,然后前臂伏在上面,把自己撑到了小门之外。
    “你力气真大!”姐妹俩啧啧称赞。
    小志转过身子把手伸下来,“快点,我拉你们上来。”
    “我不敢!”姐姐怯生生地退了两步。
    “这有什么不敢的!”妹妹显得很兴奋。
    “没事的,有我在,我力气大,能把你们拉上来。”小志不停地鼓励着。姐妹俩把手伸出来,小志一用力,就把她们拉上了天台。
    天台上“一览众山小”,虽说楼并不高,但对于从没有见过世面的胡晓、胡菲来说,已经是人间奇景了。
    “那是菜场,看见了没,有个绿色雨棚的;旁边的是水塔,我们喝的水,都从那里过来的,再往前的是学校……”小志像个导游似的如数家珍地介绍周围的建筑。
    起先的时候,胡晓还有些担忧,总害怕被人发现,受到爸爸的责备。可到底还是经不起新鲜的诱惑,到底这周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书本即使有再绚丽的色彩,也抵不上一口活生生的空气,更何况还有小志在放哨。
    “我这儿盯着呢。”小志指了指楼下,门前的小路,从五百米开外都在他的视野之内,“有人来了,我第一时间会喊你们的。”
    小志这个“哨兵”很尽责,有好几次,真的有行人路过,他总在第一时间发现目标,然后带着姐妹俩趴在地上,等着他们路过。
    这天,远远的就看见一群人朝着他们走来,那群人当中还有几个是警察,小志揉揉眼睛,顿时紧张起来,他看见阿姨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赶紧把姐妹俩叫到天台的进出口,然后把她们放下去,让她们回家躲起来。
    姐妹俩问:“怎么了?”
    小志说:“他们来抓我了!”
    姐妹俩又问:“谁来抓你啊?”
    小志回答:“你们别问那么多了!”
    “那你怎么办?”
    “我就在天台上,家肯定是不能回了――”小志焦虑地说,“阿姨真的把警察带来了,杀猫是要偿命的。”
    刘从严一行人在小志家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身影。他让人去把搞勘查的找来,对小志家要进行一次全面的勘查。
    回到单元门口,达子正站在门旁边,问着那个保姆。
    “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一个礼拜才来两次,把饭送过来,整理整理房间就算完,”保姆抱怨地说道,“他妈倒好,自己跑美国享福去了,一个月才给三十块钱,显然是不想要他了,只要饿不死就行。”
    刘从严在一旁抽着烟,没搭腔。
    “他一般不会跑远,就在附近,你们等一会儿,等一会儿肯定就回家了,一个孩子能够跑多远。”保姆打了个哈欠,然后又把头凑了过来,“他到底犯什么事儿了?”
    达子说:“别问那么多。说说看,最近觉得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
    “反常的地方?”和达子熟络了之后,她也没原来那么紧张兮兮,“他就是个白痴,你应该问最近有什么正常的地方没?成天干些不着四六的事儿,上次被我教训了一顿,当然,就是说了两句,我可没揍他,”保姆给自己辩护着,“我说,你要再这样,我可把你交给警察了。警察抓你进去,你就再也见不到你妈了。没想到,我没去找你们,你们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达子皱了皱眉头。
    “我吓唬他说,杀猫是要偿命的,那个傻子似乎还真信的,果然老实了不少。”保姆放肆地哈哈笑了起来。
    刘从严还是没搭腔,小志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呈现,要抓住这样的一个人,还是有把握的。但问题是,把时间浪费在这儿是不是值得?
    刘从严到底是从警多年的老警察,对罪犯有着一种特别的嗅觉,小志显然不在他的怀疑范围之内,否则上次在东山现场,就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走了。
    当然,话又说回来,连专家都搞不清楚凶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还是保险一点的好。
    该做的工作要做,先把人找到再说。
    刘从严他们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目标的踪影,一大帮人在这儿为了个傻子耗着,总不是件事儿,他派了两个人在这儿蹲守,其他的都各自散去做别的事儿去了。
    刘从严和专家,还有达子,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学。
    这是小志退学前就读过的学校,按照专家的说法,反正来了也来了,顺带进去了解下情况。越是往深里了解,就越发现这个王小志可一点也不简单,确切地说,非但不傻,而且还非常地出类拔萃。
    “小学四年级就能解微积分,想必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吧。”小志原来的班主任是个戴眼镜的小老太太,很和蔼,至今说起原来的学生,还是非常的惋惜。
    “他们一家都是知识分子,他还有个姐姐,也很会读书,据说是保送进第一届少年班的优等生。”老太太站起身来,给刘从严他们倒了一杯茶,她已经退休了,但闲不住,现在回到学校在后勤帮忙。
    “谢谢。”刘从严礼貌地接过茶杯,重新坐下来,“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
    “具体时间也说不上了,反正我刚开始接触他的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显得很孤僻,不怎么和同学交流,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课外活动也不参加,比其他孩子都要显得沉稳早熟一点。”
    刘从严点点头。
    “当然――”老太太接着说,“这在老师眼里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小孩子能够看出什么来?只要成绩好,肯定会多喜欢、多关心一点。”
    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举个例子,那年学校选拔去市里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同学,名额只有两个,选拔考试的那天恰逢王小志生病,数学老师为了保证他能够去参加那个竞赛,又在放学后组织了整个年级重新选拔考试的一次,这在全校也是绝无前例的!”
    刘从严喝了一口茶,铁观音,很香。
    “到了后来,就有点不对劲儿了,”老太太语气忧愁,“最先显露出来的问题,是和同学打架,别看他不参加课外活动,平时蔫了吧唧的样子,可力气一点不小,打架时基本都占上峰,比他大的孩子都落荒而逃。老师问他为什么要打架,打架是不对的你知道吗?可他却回答说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老师生气了,犯错误没关系,可犯错误不承认就不对了,不承认本来就不好,还编这种理由糊弄老师,岂不是把老师当傻子涮了。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几回。每次他都拿这样的说辞出来,我们才发现他脑袋好像确实不记事儿,第二天他自己就会忘记一些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
    刘从严回忆起来在东山的时候,听邻居们似乎也说过这事儿。
    “后来我们就把他妈妈找来了。”老太太顿了一顿,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来,“她在办公室没怎么说话,就把小志领回家了。后来过了两天,王小志突然在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晕倒了,问下来才知道,回家后,他妈因为小志打架体罚他,已经有整整两天没给他吃过饭了。老师们都很吃惊,赶紧又把家长找来,说体罚孩子终归不是正途,孩子要以教育为主。他妈不爱听这话,言语里有点看不起我们这些老师,当时小志的姐姐已经很有名气了,她可能觉得自己的方法没错,后来我听说,他妈以前也是高才生,‘文革’的时候,受到过一点冲击,脑子有点偏激,怎么说的――就有点太急功近利,拔苗助长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小志变成今天的模样,不管根本原因是什么,我想她肯定是要负一点责任的。”
    “那后来呢?”刘从严问。
    “后来就更严重了,王小志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哭起来,没有缘由,老师问他为什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而且屡屡发生,经常弄得同学没法学习,老师也没法上课。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意识到王小志脑子肯定有大问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他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对于这样的情况,我们想过很多办法,甚至想过是不是给王小志单独补课,毕竟这样的天才学生,不是每个老师都遇得到的,终归希望多给他几次机会。可是事态却越来越严重。”
    刘从严耐心地等着老太太把事儿说下去。
    “最后一次,我在上课,突然坐在他边上的女生尖叫了起来,我跑过去一看,吓了一跳。那女孩的大腿上鲜血直流,王小志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铅笔刀,他还是说他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刀刺过去了。这个老师们就帮不了他了,别的家长肯定不答应,于是我们就让他退学了。”
    老太太说完了王小志的故事,叹了一口气,即使到今天,她还是觉得王小志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
    “你怎么看?”出了小学的门,专家问刘从严。
    刘从严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觉得凶手是他吗?”
    专家接着往前走,沉默了一会儿,“这么说吧,他是个聪明的傻子,他或许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抓他,可一旦他认为你对他有威胁,要找到他的踪迹,也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刘从严把专家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两道弯,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那边蹲守的传来消息,说是王小志到现在还没回家。
    专家有点担忧,“我觉得咱们得花点力气,找到这个奇怪的小孩。”
    可上哪儿找去呢?
    专家又停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刚刚保姆说的话吗?”
    “哪句话?”
    “她说那小孩一般不会跑远,会不会咱们来的时候,被他发现了,所以已经跑了?”
    刘从严想了想,觉得这是有可能的,“那怎么办?”
    “加派人手吧,把火车站和车站什么的也一块守住,反正不能有任何漏洞!”
    “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市少年宫的王老师语重心长。
    她是部队文工团退下来的,教舞蹈班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机遇,“你要是真得了奖,我也光荣。”
    老王现在把林涵看作自己的家人,一排完参赛的舞蹈就把他拉到一边谈心。
    “吃了那么多苦,就为这一天了。据我所知,你家条件也不是很好,爸爸妈妈培养你不容易,可不要辜负了大家……”老王在“辜负”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林涵点点头,知道这是指最近一直来看他的那个女孩。
    出了少年宫的门,刘莎果然还在马路对面,正在和另外两个女生聊天。她看见林涵出来,转头说了几句话,俩女孩背起书包,朝着车站方向离开了。
    林涵皱起眉头,回头望望老王没跟出来,然后站到角落里,等着刘莎过马路。
    “你怎么又来了?”林涵说。
    刘莎翻了他一个白眼,“还没去比赛呢,现在就那么牛气烘烘了,还不允许我来看你了!”
    “不是,”林涵被刘莎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回家吗?”
    “时间还早呢,回家也一个人待着,没劲儿,所以过来找你玩了。”
    林涵没说话,沿着墙边往前走去,刘莎跟在身后,说:“我请你吃羊肉串吧!”
    林涵摇摇头,“我不爱吃这玩意儿,膻。”
    “那我请你喝汽水!”
    林涵停在了一个小卖部前,“还是我请你吧。”
    掏了钱,两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林涵摸出了一根烟,刘莎喝了口汽水,从书包里摸出个防风打火机来,凑上前给林涵点上。
    林涵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刘莎突然冒出来一句,“苏巧的死,你很难受吧!”
    林涵身体颤了一颤。
    “这就是爱情啊!”刘莎托着腮帮子感慨着。
    林涵把脸转了过来,“你才多大?就知道什么是爱情!”
    “你才多大?”刘莎嘟着嘴毫不示弱。
    这年林涵十六岁,刘莎十四岁。
    “爱人死去一定很难受的,和小说里描写的一样,阿尔芒失去玛格丽特的时候,一定和你现在的心情类似。”刘莎很认真地说道。
    “谁?”林涵没明白刘莎在说什么。
    刘莎扑哧一下笑了,“玛格丽特是个妓女,因为一个男人改邪归正了,这是一本书,叫《茶花女》。”
    “哦,我不看书的。”林涵说道。
    “跟我说说苏巧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林涵把眉头皱了起来,“哪有你这样,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刘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那倒也是。那和我说说陈剑呗,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没什么恩怨,”林涵打着哈哈,“你别听阿中乱说,这事儿和苏巧没关系。”
    “切――”刘莎不满地说道,“这有什么好瞒着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真是没有的事儿。”
    刘莎把脸凑了过来,一脸严肃,“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我跟你说说苏巧案的最新进展。”
    林涵猛然身体紧了一下,他转过头来探究刘莎脸上的表情。其实刘莎长得挺好看的,他心里在想,现在她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
    “刘从严说的。”
    “刘从严是谁?”林涵马上反应过来了,刘莎有个当警察的爸,“你先告诉我!”
    “你这个男人怎么这样斤斤计较的?你先说,说完我一定告诉你!”
    林涵原本想编了一个故事,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太麻烦,“我跟你说了,你别告诉别人。”
    “嗯。”
    林涵想了想,然后四周看看,压低声音说道:“这事要从苏巧考五中的舞蹈班说起。事情大致是这样的――”
    原来苏巧没被舞蹈队录取,并非所谓的“父母身高不够,身材不好,怕以后会遗传给苏巧”之类的说辞,这只是借口,她的名额是被人挤掉的。
    这事儿林涵原来也不知道,后来听老王无意中提起,舞团里另一个女生黄平遥基本功太差,远不如苏巧,才有所怀疑。林涵就此多了一个心眼,发现黄平遥的爸爸和少年宫馆长关系密切,而且黄平遥也不止一次地向别人炫耀,自己是托了关系才进的舞团。
    林涵和苏巧很小的时候就在少年宫认识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人私下里曾约定过以后的出路,自然和舞蹈有关,可苏巧的落选使得一切都落空了。
    每次看到苏巧趴在玻璃窗台上,望着练功房里的大伙,她期盼的眼神让林涵很是心痛。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林涵谋划着要对付黄平遥的。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她跳不了舞,也许苏巧就重新有机会了。可怎样做是个难题。
    黄平遥每天离开少年宫后,骑自行车回家。有一次阿中来找林涵,突然出了一个法子。
    “咱们偷偷地把黄平遥自行车的闸剪掉,不就可以造成事故了?”
    这个办法是阿中从录像厅里学来的。本市有很多陡坡,他的这个办法其实是有很强的操作性的。
    说干就干,林涵脸熟,所以这事儿由阿中出面,趁着没人的时候,用老虎钳剪了黄平遥自行车的刹车闸线。没有完全剪断,还留了三分之一,这样的话她一时发现不了,等到冲坡已经来不及了。
    这招果然灵验,后几天黄平遥都没来少年宫,据说是跌了一跤摔骨折了。
    可是舞蹈团却并没有因此将她除名。而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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