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是吗?照片给你了,杜薇深恶痛绝道,那么脏的东西,看一眼都是对我的侮辱!
    八成是看见了照片,路铭衡忽然没了动静。
    而杜薇却如同找到了发泄口,用尽世界上所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辱骂他、辱骂路倏和沈含。
    不由分说把他们一家人钉上了卑鄙龌龊的标签,骂他们培养出了两个令人作呕的变态,他们一家就该痛痛快快去死。
    她用最恶毒的话羞辱路铭衡的人格与尊严,轻而易举抹杀了这些年来的努力,再踩在地上狠狠碾碎。
    直到录音结束,路铭衡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沈含倒在路倏怀里,撕心裂肺的哭喊:路倏!我们欠了你什么啊,你爸又欠了你什么?你们两个都是我儿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路倏整个人都是麻木的,耳朵里仿佛灌进了潮水,拍打耳膜,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嘈杂。
    他不断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沈含哭到后面,声嘶力竭,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她埋进路倏怀里,抽动肩膀:回不来了......钦江回不来了啊......
    那个瞬间,路倏像被人硬生生砍掉了全部支撑,终于维持不住最后防线,埋头绝望的嘶嚎了出来。
    他原本计划好了一切,再过两天,去英国的签证也下来了。
    就算真的无法把禇钦江带回来,照样没谁能阻止他去见他。
    和禇钦江在一起的事,也可以用时间缓解,留给两位长辈余地,他们不是固执古板的人,总有一天能接受。
    明明只差一步。
    就剩最后一步了。
    现实却偏偏用了一种最让人难堪的方式,撕破所有人体面,推向了决绝的地步。
    从此无法挽回。
    禇钦江下了出租车,径自往小区里走。
    他花掉近一天一夜,用磕磕绊绊的英文,精疲力尽赶回了心心念念的地方。
    大概是老天眷顾,伦敦机场刚好有一班直飞颐宁的飞机,他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
    解开密码锁,屋里的摆设和走之前没有任何区别,家里却空无一人。
    禇钦江转了几个房间,发现浴室洗漱用品和路铭衡的衣物少了一部分,厨房也干干净净,没有最近使用过的痕迹。
    他心底隐约升起一股怪异感,手表开机看了眼电量,还能坚持会儿,又匆匆出了门。
    电话响了片刻被接起,那边率先出声:你这两天怎么一直关机?
    禇钦江暂时按下要问的话,解释道:我怕手表没电,昨天还差点丢了。
    你手表丢了?路倏问。
    又找回来了,你现在
    禇钦江话到嘴边,猛地一顿。
    对面马路出现了几个人,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杜薇身边的保镖。
    禇钦江立刻掉头往回走,心里惊疑不定。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路倏心力交猝到了极点,并未留意到禇钦江的不对劲。
    他张了张嘴,生涩艰难的开口:这两天我想找你总是找不到,你电话关机,短信没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安全,也不能及时得知你发生了什么,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我快一个星期没睡好觉了。
    伦敦和颐宁隔了这么远,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就断了联系。
    禇钦江,我很累。路倏闭上眼,涩声说,我以为我能熬下去,是我高估了自己。
    对不起......我反悔了。
    禇钦江以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小区。
    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他的大脑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对路倏那段话做出反应。
    旁边阴暗的拐角,一只手如鬼魅般伸出来,死死捂住禇钦江的口鼻。
    电话被按了挂断,手表关机。
    昏过去前一秒,他脑海里只剩那句话路倏好像在哭。
    路倏盯着猝然消失的通话界面,心神恍惚。
    下一秒,巨大的无力和空虚感罩下来,将人囚锁在方寸间,恐怖的窒息蔓延。
    路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也不清楚怎么就走到了那条巷子里。
    或许因为前几天走了太多次。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擂茶店门口。
    哎小伙子,又是你啊?
    不远处有位近日总来乘凉的老爷爷,见到路倏,他挺热心道:又来买擂茶哦?人家关门了,这两天都没开,老太太好像进医院喽。
    爷爷唏嘘说:估摸着不太行了,昨天她那没良心的儿子啊,带了人过来看店面,要把自己老娘最后一点东西卖掉啊,唉以后大概都喝不着了,真是可惜。
    回去吧孩子,别等了。
    路倏手脚虚浮,手机捏得很紧,一不留神解了锁。
    界面停留在联系人上,他手指动了动,又拨过去。
    几响过后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路倏忽然就被抽干了力气,跪坐在地上,躬着脊背,崩溃哭出了声。
    一切都搞砸了。
    他此刻才终于意识到,曾经遇见过的那个人,也会像偶尔品尝到的小众美食,短暂惊艳过后,便永远消失了。
    而后渐渐无人知晓,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短短一年里,他似乎反复在说等字,期盼某个人快点回来。
    这次再也不用说了。
    等不到了。
    第54章 久仰大名
    高耸的摩天大楼下,停着一辆纯黑迈巴赫。
    午间烈阳照射,给车身渡了层奢华的流光,显得矫健而冷酷。
    林净拉开车门,弯腰坐进驾驶座,发车前一秒,她抬眸看了眼后视镜。
    后座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
    双眼狭长,闭眼时也能看出,眼尾走势是稍稍往下的。
    鼻梁高挺,却并不流畅,鼻骨上段略微凸起一点,令整体五官都刻画出了锋利感。
    深色西服贴身但不紧身,恰到好处的突显了线条的优越性,一看便知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九头身,比例接近完美。
    开车。
    林净正出神,男人忽然开了口。
    嗓音淡淡,听着很是冷峭。
    林净吓一跳,连忙说:抱歉,路总。
    男人未再出声,她发动引擎,集中注意力,不敢再乱走神。
    驶出一段距离后,路倏缓缓睁开了双眼。
    眉目鲜明锐利如故,但不再像曾经那般富有攻击性,高中时期无所畏惧的乖张,经过多年沉淀,化作了自内而外的成熟与强势。
    既有上位者的气场,又有成年人的冷漠疏离。
    不苟言笑的模样,也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
    副驾驶放着的包里手机振动起来,车停在红绿灯前,林净打开包看了眼。
    路总,她将一只蓝牙耳机递去后面,唐总的电话。
    耳机戴在右耳上,路倏还没说话,那边倒豆子般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他抓住重点,不冷不热开口:你在医院?
    对啊,唐星辰越说越气,最后都气笑了,你说吵架归吵架,应程下手是真他妈狠啊,他也不怕守寡?
    路倏淡淡嘲讽:少做梦。
    你跟谁是兄弟?唐星辰更憋屈了,我这么多年白他妈认识你了。
    唐星辰和应程是高三毕业后搅到一块的。
    两人都在首都上大学,到如今也有了各自的事业,相互陪伴近十年,中间虽然有过吵闹,但从未像今天这样,严重到打进医院的。
    路倏不再刺激他,问:哪个医院?
    结果唐星辰却说:别来,我现在这副样子,你得嘲笑我三年,公司有个事你替我走一趟。
    什么事?
    和钟鼎新合作的那个项目,今天下午得和他们公司负责人见面,我这样哪去得了,你代我走一趟吧,喊那个高由轩跟你去。
    你真在医院?路倏又问了句。
    你怀疑我?唐星辰不满,要不我把伤情鉴定报告发你啊?
    行,挂了。
    路总,要去医院吗?林净问。
    不用,路倏摘掉蓝牙,回公司。
    当年高考成绩出来,路倏如愿被华大计算机系录取,大学期间和唐星辰,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搞了个团队,成立了自己的游戏工作室。
    他负责游戏开发,唐星辰利用家里的人脉资源,负责对外拉投资谈合作,两人分工明确。
    第一批资金投入后,路倏带领团队用了几年时间,做出了MOBA游戏《守卫契约》。
    一经上市,通过有效宣传,迅速获得了大批粉丝与用户。
    后来更是有了职业联赛,不少电竞选手与主播们转战新游戏,多数俱乐部和推广平台也将重心放在了此板块上,热度空前的高。
    《守卫契约》也正式成为新一代年轻人里,最受欢迎的竞技类游戏。
    此后团队又经过多轮融资与分股,从当初的小型工作室,演变成了如今名声在外的鹿星游戏公司。
    两位创始人与投资人们建立了股东会,路倏担任总裁,唐星辰出席CEO。
    自此往后,公司走入正轨。
    ......
    路倏迈进大楼,大厅前台两位员工立马起身,整齐的向路总问好,十分训练有素。
    他略一点头,目不斜视过去。
    走到电梯前,林净紧跟身后,按下电梯键。
    路总,下午三点和研发部有个会议,林净有条不紊的汇报,六点与圣兴吴总的饭局,那边已经来邀了几次。两天后需要出差一趟晋云岛,与嘉达的新网游《剑魂》项目洽谈和考察。
    等她汇报完,电梯正巧到了。
    路倏说:下午会议推迟到明天,饭局取消。
    林净略有些迟疑:吴总那边意愿比较强烈,您看......
    取消,路倏不容置喙,走入电梯,以后圣兴的邀约一律拒绝,不用向我汇报。
    林净正色道:明白路总。
    进了办公室后,路倏脱掉外套,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松了松袖扣,吩咐道:把高由轩喊进来。
    林净倒了杯茶,恭恭敬敬放在办公桌上,应道:好,我现在去。
    高由轩是市场推广部经理,亦是这回与钟鼎集团项目合作的次要负责人。
    他进来时还有些意外:路总,您喊我?
    路倏平日不怎么插手公司的对外合作与运营方面,这些基本是另一位老板唐星辰在管。
    两人尽管是多年朋友,但公私分明各司其职,并不会越俎代庖。
    所以不怪高由轩惊讶。
    你们唐总临时有事,和钟鼎的合作先交到我这。路倏简略说。
    高由轩恍然大悟:好的。
    先说说钟鼎那边的情况。
    林净抱进来一堆待审批的文件,路倏一目十行,边签边交代,办事效率在公司是出了名的高。
    是这样,咱们公司之前就和他们打过一次交道,高由轩井井有条说,《守卫契约》刚出来没多久时,他们想收购,但被唐总拒绝了。
    这件事路倏有点印象。
    从起初拉投资与找合作人开始,唐星辰就和路倏商量过,问他是打算主国内还是国际。
    路倏思索片刻,下意识说想往海外发展。
    说完自己愣了愣。
    唐星辰倒没多言,只应了句好。
    从那以后,公司的运营方向与寻找的合作对象,大多都在往欧美那边靠。
    而钟鼎集团分公司负责人,便是四五年前认识的。
    只不过当年他们没想合作,只想一口吞个大的,开出了极具诱惑的条件妄图收购,甚至耍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然而钟鼎一脚踢到了铁板,唐星辰脾气可并不好招惹。
    一句废话没讲,安排了几个泼辣的清洁工大爷大妈,扛起厕所的拖把扫把,直接把前来商谈的团队和对方经理,连人带文件轰了出去。
    一干衣冠楚楚的白领,被人当众扫地出门,脸色那叫一个好看。
    这事在京圈传开,让钟鼎分公司闹了好一阵笑话,导致对方负责人看见鹿星俩字就恨得牙痒痒。
    直到两年前集团内部权利更迭,钟鼎太子爷钟炆逐正式上台,分公司总经理被裁,两边敌对状态才有所缓解。
    《守卫契约2》的项目启动前,那边就透露出了想要合作的意愿,高由轩说,原本唐总是不答应的,但钟鼎这次的态度和以前大不相同,唐总考察了一段时间,认为他们确实是多家公司里最理想的合作对象,所以今天是去和他们正式洽谈的。
    几句话的功夫,路倏手边文件差不多签完,他合上笔帽:你准备一下,待会儿跟我过去。
    好的,高由轩应下后,又话音一转,不过路总,有件事我还是得和您说一声。
    路倏背往后靠了靠,胳膊搭在办公桌上,抬眸:说。
    沉着的姿态,表情匮乏的脸,透出十足的压迫感。
    高由轩停顿了须臾,说道:原本钟鼎的游戏产业是由钟总负责的,也就是我们私下经常调侃的,太子爷钟炆逐。
    但是前段时间我听到消息,他们好几家分公司总经理都换人了,据说换成了一位......
    他犹豫几秒,似乎在想怎么措辞。
    过了会儿道:一位从没在国内听说过的钟家二少爷,能查到的具体信息少得可怜,但我保守估计,这次项目的负责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路倏微微蹙眉,也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二少爷,确实会有诸多不稳定因素。
    你们唐总也不清楚?路倏问。
    我和唐总提过,高由轩说,他知道后只说会看着办,其他的并没有明确表示。
    路倏嗯一声,说:出去吧。
    唐星辰虽然在生活里有些吊儿郎当,正事上却从不马虎。
    鹿星能发展到今天,他付出了很多,不可能随随便便应付,既然对方没当回事,那说明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路倏也不再浪费时间。
    午休过后,路倏带上林净和高由轩,共同前往钟鼎分公司。
    下电梯前,林净神色产生了一瞬的犹疑,被路倏无意间扫到了。
    有事?他随口一问。
    老板都问话了,林净连忙收起犹豫,如实道:中午推掉圣兴邀约的饭局后,吴总他亲自过来了,现在在会客室等您,您要不要......
    见路倏神色陡然一冷,她立刻噤声。
    赶出去,路倏冷戾说,下次再来,直接让他滚。
    一听这话,旁边的高由轩颇感惊讶。
    他来公司好几年了,见路倏的次数也不少,尽管这位总裁对其他人态度称不上多温和,但也很少发脾气,只是不太好接近罢了。
    可从没像这样疾言厉色过,甚至能感觉出厌恶了。
    印象中圣兴的吴总也没这么招人嫌啊,为人还挺风趣幽默的。
    不过老板们之间的事情,他一个打工的也不敢妄加揣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站一边当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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