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快速行驶在黑夜中,到达庄文远家里时已经是凌晨时分。
    这间房子远比江鸿博的住所大得多,庄文远把苏拾带到二楼,指着一个房间说:这里是我的卧室,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苏拾红了脸,低下头跟他道谢,我没什么事了,今天真是谢谢你。
    庄文远没理他的话,又说道:里面有干净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可以用,别太见外。
    明早我出去买早饭,你几点上班?
    苏拾头埋得更低,我我没有工作。
    庄文远恰到好处地隐藏了自己的惊讶,甚至连声音都没有泄露出异常,那就在家好好休息。上午十点会有保洁来打扫卫生,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准备出来。
    苏拾又要拒绝,不用了
    那你吃什么?庄文远笑着说,这里离市区有点远,外卖也不好叫。
    他想了一下,体贴地问道:你会做饭吗?
    苏拾点头,他很擅长。
    如果你不想麻烦别人,我就让阿姨买菜过来,你自己做,这样行吗?
    苏拾快速点头。
    他知道庄文远是在照顾他那点微薄的自尊心,不敢继续矫情,赶紧应下来,可以,这样很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庄文远拍拍他的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难受了。
    也不知是在说他的病,还是分手这件事。苏拾又有点想哭,他点点头接受了庄文远的安慰。
    嗯,明天就好了。
    第三章 倾诉
    苏拾一夜没睡,第二天起来时感觉头昏脑涨,但好歹没再继续发烧。
    他走下楼,庄文远已经上班了。一个看起来40岁上下的女人正在收拾卫生,她应该就是庄文远昨天提到的阿姨。
    您好,是苏先生吧?
    很久没被如此称呼的苏拾不太自然地点头,你好。
    我是来给庄先生做保洁的,我姓刘。庄先生给您留了早饭,需要我给您加热一下吗?
    不用不用。苏拾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就可以了。
    开放式厨房的格局构造一目了然,苏拾拿起桌上的早餐放到微波炉里叮了两分钟。
    庄先生吩咐我给您买了菜,我已经洗好放在冰箱里,您需要就直接用就行。
    大概是将苏拾当做没进过厨房的小少爷,刘姨备菜很细致,有些甚至已经切好。苏拾不适应她这样恭敬的态度,低声解释,你叫我苏拾就好。我我自己可以,谢谢你。
    吃过早饭,苏拾就回到客房继续躺着。手机依旧是安静的,江鸿博没有跟他联系,苏拾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放下手机打算再睡一觉。
    叮,微信消息的声音传来,苏拾睁开眼睛,是庄文远。
    【听说你起来了,好点了吗?】
    苏拾快速回复他,【好多了,谢谢。】
    【都说了不要这么见外。看到阿姨带的菜了吗?还缺什么可以让她去买。】
    【够了的。】
    苏拾把已经打上的谢谢两个字删掉。
    他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
    【那就行。我晚上应该要加班,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有事你随时联系我。】
    【好。】
    【好好休息吧。】
    【好。】
    【这种话就不用回复了!】庄文远发来一个摸头的表情,【乖乖放下手机。】
    【好的。】
    庄文远又发来一个无奈的表情包,苏拾咧嘴笑了笑,没有再回复无意义的收到。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苏拾揉了揉眼睛,下楼开始做饭。
    过去他的作息差不多也是这样,为了显得自己不太无聊,他会提前几个小时准备晚饭。洗菜、改刀、烹饪、摆盘,苏拾细致又耐心的完成每一项步骤,将食物做得精致可口。
    但这样精心准备的晚饭大部分时间是无人欣赏的,江鸿博总在加班,苏拾饭量不大,最后基本都原封不动倒进了垃圾桶里。
    晚上七点,苏拾刚刚准备好晚饭,竟意外地听到开门声。
    他现在对开门声有阴影,站在原地瑟缩了下,听到身后传来庄文远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吓到你了吗?
    苏拾连忙转身,没有。你怎么回来啦?
    这是他家,他理所当然应该回来。苏拾觉得自己这句话实在不够礼貌,又快速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说加班吗?
    庄文远脱下外套向苏拾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发顶,想到你来的第一天就放你一个人在家吃饭,有些不忍心,就提前回来了。
    他的体贴总是让苏拾想哭。
    明明算不上多要好,明明这么久没联系过,庄文远却像个大哥哥一样处处为他考虑。
    我做了晚饭,要不要一起吃?
    这是苏拾如今唯一拿得出手的回报,他指着桌上的两菜一汤,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没有?
    没有,你太厉害了。庄文远坐在一侧看着桌上的菜夸他,这手艺可以开店了。
    你还没尝呢。
    卖相就是满分了好不好?
    红烧排骨,清炒莴笋,还有炖到发白的鱼汤,主食是粒粒分明的扬州炒饭。庄文远很给面子地吃了两大碗,连带着苏拾都吃得比原来多些。
    碗放在水池里就行,明天刘姨会收拾。
    苏拾摇摇头,我可以的。
    庄文远没再拦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站在旁边看他洗碗。
    你还是这么爱喝碳酸饮料。苏拾被他盯得紧张,主动寻找话题分散注意力。
    庄文远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嗝,是啊,舒服。
    好像回到了大学时代,他们在寝室里闲聊说着悄悄话。庄文远见他状态好多了,开口询问道:你怎么想的?竟然放弃A市的工作来到Z市。
    苏拾垂下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不是逼你啊,不想说就不说。
    苏拾摇摇头,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在考虑如何开口。
    他从没有过这么强的倾诉欲,面对庄文远,苏拾想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统统说给他听。
    你谈男朋友了吗?苏拾抬起头问他。
    庄文远耸耸肩,谈了几个,没什么意思,就分手了。
    三年前,我交了个男朋友。
    苏拾把江鸿博当年热烈又执着的追求略了过去,没过多久,他被调到这边工作,我就跟他一起来了。
    我记得你之前是在A市的一家证券公司工作对吧?
    苏拾点点头,是的。
    好可惜。庄文远叹了口气,本科毕业很难拿到那里的offer的。
    他说在Z市也会有一样好的工作,我当时没想太多,就辞职跟他过来了。
    庄文远听着苏拾慢慢说起他和江鸿博这两年的相处,听到他对苏拾的贬低和管制,以及他频繁的出轨和逐渐忽视的态度,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他是不是总说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苏拾咬了下唇,我确实有很多缺点,性格内向,也不会说话
    庄文远找到了苏拾变成今天这样的原因,他谨慎开口,你还记得大学的时候吗?那时你很受欢迎。
    他说那是因为我当时比较有钱,大家都喜欢找我玩。毕业之后我拒绝了父母的帮助,慢慢就没有那么多人关注我了。
    这又是什么无稽之谈,庄文远有点生气,我也是你的朋友,你觉得我是图你的钱吗?
    苏拾顺着他的话摇头,当然不是。
    庄文远抬手,微微用力弹了下他的脑袋,傻不傻,你被PUA了知道吗?
    第四章 建议
    PUA?
    简单来说就是那个狗男人为了长久占有你,通过贬低歧视洗脑的方式对你实施精神控制,让你觉得他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和出路。
    这样苏拾确认后面半句是对的,又说道,好像没有贬低和歧视
    傻逼,笨蛋,白痴这一类的词他说过吗?你不行,不好看,没能力这一类的话他说过吗?
    苏拾沉默着,算是承认了他的话。
    庄文远拿来苏拾的手机,在他的同意下点开苏拾与江鸿博的聊天记录。他搜索不字,好家伙,有两千多条,滑下去一看基本都是江鸿博发的。
    不行、不可以,甚至还有不要脸。庄文远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点点苏拾的脑袋说:怎么谈个恋爱还谈傻了?
    你也说我傻啊
    那能一样吗?庄文远被他气到了,我这是心疼你。
    好好的校园男神被一个傻逼折磨成这样,哪怕是多年不曾见面的他也觉得憋闷。
    苏拾弯弯眼睛笑了一下,对庄文远说:谢谢你,庄庄。
    美人眼中带上点细碎的光,依稀得以窥见当年他艳惊四座时的样子。庄文远被这点点星光照得心头一松,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眼瞎就瞎吧,好歹算是逃出来了。
    这样亲昵的动作就算是关系最好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苏拾有点惊讶,很快又笑了起来。
    别光说我了,你呢?现在有男朋友吗?
    没有。庄文远摆手,太麻烦了。
    是找不到比你高的吗?
    你怎么对身高这么纠结?庄文远笑道,我谈过比我高的,也谈过比我矮的。走在路上又不会跟人强调攻受,不耽误上床就行了。
    他们都早已在情场上走过一轮,再讨论起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性总是绕不开的话题。
    你那个前男友,是很帅吗?或者很大?技术很好?
    苏拾被他问得脸红,长相还可以吧,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有他一个男朋友。
    那怎么就把你迷成这样呢?
    苏拾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擦干手,又给庄文远洗了水果。
    我记得你过去连苹果都不会削。
    苏拾在家待着的这两年学了太多厨房技巧,但他知道说出来庄文远恐怕又要生气,于是乖巧地岔开话题,庄庄,我住在这里的花费,以后会还给你的。
    庄文远皱眉,你说什么呢?
    总不能一直赖在你家白吃白喝。
    从江鸿博身边逃出来,苏拾终于可以审视自己,也得出他过去两年的生活并不正常的结论。
    不等庄文远说什么,苏拾急忙表态,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我只是暂时还没
    苏拾又变回有些畏缩的样子,我还没想好自己能做什么。
    他被迫与社会脱轨两年,职业技能几乎丢失,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工作。
    他没钱,没能力,仗着庄文远的善心借住在这里。他仍然在依赖别人,这个认知使他十分焦虑。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庄文远没有反驳他的话。
    他将苏拾带回来,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带着些许好奇和看笑话的心理,本也没打算一直照顾他。
    他们曾经算是密友,如今说不上是多相熟的关系,他不能为苏拾的人生负责,更不能替他做决定。
    你想回A市吗?
    苏拾摇了摇头,笑容带些苦意,我不想回去。
    你父母那边
    苏拾没说话,庄文远也就没再问下去。
    我给你两个建议。庄文远略一思衬,对苏拾说道,第一,我借你点钱,你可以租房,然后去找工作;第二,你继续住在这里,我给你算租金,等你赚钱了再还给我。
    其实我私心是想让你选第二种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
    苏拾知道庄文远父母离异,他鲜少提到他的父亲,母亲在他高二时去世,从那之后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
    住在这里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我又不带人回家。
    苏拾沉默片刻,看向庄文远说:那我先在你这里暂住吧。
    有庄文远在,苏拾莫名觉得安心。他不会胡思乱想,不会猜江鸿博有没有找他,更不会卑微到想要回去找江鸿博复合。
    他很胆小,意志力也不坚定,庄文远却恰恰相反。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在他身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对苏拾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苏拾为自己的卑鄙在心里向庄文远道歉。
    太好了。庄文远笑着说,其实我工作挺忙的,临时加班和出差都很多。以后我回来吃会提前跟你说,你做饭带我份就行。
    他对着苏拾眨眨眼睛,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我可是会突击检查的。
    苏拾被他这养孩子般的语气逗笑了。
    他可真漂亮,苏拾心里想。
    第一次见庄文远的人都会被他的身形吸引。他高挑精壮,却不显胖硕,穿着衣服看上去是很瘦的,但微微用力就能发现紧贴骨骼的肌肉。不过好像很少有人注意他的脸,他明明很好看,一双杏眼,眼尾有微微上翘的弧度。这双眼睛如果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必定是带着媚意的,可在庄文远这里却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熟的时候庄文远看起来冷冰冰的,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但他其实很体贴也很热心,至少在苏拾这里,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朋友。
    这样好的他,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男人。
    庄文远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想什么呢?
    你真好看。苏拾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庄文远抿唇笑起来,你也是,苏拾。
    你才是真正的大美人,虽然现在要称为落魄美人了。
    早点休息吧,我还要开会。庄文远对苏拾说,安心在这里住下,慢慢考虑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苏拾,你要为自己而活。
    第五章 筹划
    回到房间后,庄文远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他联系自己的秘书,让他调一下查江鸿博。
    庄文远好奇苏拾身上发生了什么,如果只是情伤,他并不打算插手。但这个叫江鸿博的男人明显在欺负苏拾,这点让庄文远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曾经,苏拾是照在庄文远身上的小太阳,是向泥沼中的他伸手的人。
    得知他是同性恋的时候,苏拾笑着摸摸他的脑袋,羞涩地说自己也是。他本不用和庄文远交换秘密,可苏拾就是那样单纯又体贴,像是不说就对不起庄文远破罐子破摔的坦白一样,靠着他温温柔柔地安慰他让他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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