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主权不是说不在南裕泽这里,毕竟恨他的是江由。
    魏安走了后,南裕泽去找叶青青,说起这件事来,问叶青青怎么看,叶青青微微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当年你离开皇宫自建府邸的时候,心智成熟吗?”
    南裕泽“……”那特么的熟透了好么,那时候久被欺负的南裕泽心智早已不是孩子那般了,他走出皇宫的那一刻就想着回来,做着皇宫的主人……
    想到这里,南裕泽像是被突然点醒了一样,想到了些什么,南裕泽觉得他们是一样的,都是扮猪吃老虎,叶青青的笑容让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老虎,而魏安是猪。
    魏安的装疯卖傻骗过了晋临一干朝臣们,也许他的演技并不是那么精湛,是晋临朝臣们的野心蒙蔽了他并不是那么痴傻的事实。魏安现在在用同样的技术,骗南裕泽。
    叶青青的笑就是这个意思。
    她问的也很隐晦,南裕泽熟悉她了,她这么阴森森的一笑,几乎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方清峰今日好像能感觉到旁边有人在说话了,昏昏沉沉的脑子想什么都不清不楚的,听的声音也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好像睁开了双眼,看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屋顶,这里不是毒门。
    是哪里?这段景象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被挖出来了,突然……就在眼前。那根房梁是隔壁一个老大爷修缮的,那时候每逢阴天下雨,这破庙就没法住。有一个照顾自己的老头子,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他现在就走在自己身边,嘟囔着说自己发了高烧,可怎么办,他的身影在那时候幼小的自己看来,是很高大的,养他长大的干爹就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他能打败所有抢食的乞丐,然后把抢来的馒头给自己吃。
    这记忆是片段的,就像他现在看着这个破旧的屋顶一样,那几根稀稀疏疏的梁柱,铺着几片青砖,还有稻草,外面一声惊雷,雨就顺着草缝滴进来,落在脖颈上,滑进脖子里,凉凉的。那一棍子突然落了下来,打在背上很痛,撕心裂肺的疼,他抱着自己的双膝蜷缩在大街上嚎啕大哭,呜咽着求求他们别打了,就因为太饿偷了别人吃剩下的包子,他那遮不住肚脐的衣服自然也挡不住棍棒
    ,抱着脑袋闭着眼睛在一次次重击下,哭的不省人事,他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想法,他不想做人了,好累。
    隔壁街上那条杂毛肮脏的狗,也是吃别人剩下的东西活命的。
    那狗的毛已经被孩子们揪的稀稀疏疏的了,露出一片片白皮,甚至有些地方还是血淋淋的,结了血痂的地方还夹着毛发,它正低着脑袋在垃圾堆里翻找能活命的食物。
    被生下来了,便要千辛万苦的活着吗?嗯,他认为这是在犯贱。
    大雪倾盆而下,雪真的很大,大的打在脸上很疼,跟雨点一样疼,不,比雨还疼,像是冰雹,方清峰那时候还不叫方清峰吗,他无名无姓,养他的干爹叫他小娃。他站在一个悬崖上,想跳下去。
    干爹来了,说“小娃,你可要活下去啊。”
    凭什么啊,我活的这么累,活的这么像条狗,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啊!方清峰看着很深的悬崖,有更大的,更强烈的欲望要跳下去,他在深渊里看到了归宿。
    其实那些轻生寻死的人,在最后一刻他们是会后悔的,在即将落地的时候,他们会用手臂来保护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的膝盖先落地,希望能撑起整个身体的重量。
    然而是没有用的。
    后来干爹说小娃不能这样活着,就转手把他卖给了黑子,黑市这鱼龙混杂的地方,若是运气好了,说不定能有一个好的人生。万一被卖给一个有钱的主顾,也比现在在大街上跟狗抢饭吃的好。
    干爹是这样说的,那时候在他们这些乞丐里就流传,谁谁被人买走了,真幸福。
    是啊,真幸福。
    做奴也好,有口饭吃,真幸福。小娃从未觉得人生有什么希望,即使自己的干爹这样说了,他没得选择,被卖掉,他亲眼看着卖掉自己的干爹揣着高兴装阴郁,装不舍的拿着一吊铜钱离开,那一吊钱,能让这老头子在这世上多活那么两
    三天。
    他被卖给了黑子。
    就是那个恨方清峰入骨的黑子。
    在黑市人贩子的牢笼里,方清峰度过了比乞丐还难熬的日子,他见过那些菜市场上卖鸡的,在做乞丐的时候,那些鸡被囚禁在笼子里面,供人挑选,一笼子鸡。
    被人挑中的那些体型肥大的,贩子就会伸进手去把它抓出来,磨光了屠刀,把鸡用开水烫一遍,把毛拔光了,把鸡头砍下来倒吊着放血……
    跟现在是一样的,小时候菜市场的恐惧一直在笼罩着他,久久不能散去,黑子手上拿的皮鞭就像是贩子手上拿的屠刀,他就是砧板上的肉。他眼睁睁看着黑子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饶了他,黑子低声下气的模样,他哪怕把脑袋磕破了,方清峰还是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他想要黑子去死,他怎么也看不清黑子的模样了,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衣服长
    的很温和的人,在劝说着什么。黑子痛哭流涕,就像很久以前,自己做乞丐的那时候,因为偷吃了一个别人吃剩下的包子,而被打的半死,那时候哭死在街上。
    黑子的悔恨在痛哭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砍了他一条胳膊一条腿,他爬了一整条街。
    像当年那隔壁街上那条狗一样。
    马车缓缓走出城门,有人在他耳畔说:“此去平安,一定要小心,路上吃食安睡,皆不比家里,叹兀自珍重之余。见华光顷地,一如暗夜终迎白曙,尚且安心。城门大开之日,必是我迎你们回来之时”
    那天夜里更深的风露又凝重,团黑的浓郁森森的在城门之内,秋不冷,却很凉,将沉的心情也跟着难受起来,月光都只倾在城外,离开沧东的路是又明又亮……
    方清峰手突然紧紧的抓着床单,满头大汗,猛地惊醒。
    是他常住的那个宫殿,眼前是雕梁画栋的房间,刚刚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人在死的时候可能会看到自己的一声,想到这里他又是一身冷汗,一把撩开被子喊“王大明?来人啊!来人!”
    身子很虚弱,几乎是从床上滚下来的,连带着缠在身上的被子一起掉下床,在地上滚了几圈,门外是夜,安静寂寥,屋内的烛火噗呲一声灭了一根,还有几根亮着的,一阵夜风,忽闪忽闪的。这地方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安静,方清峰感受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他就很害怕,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没死的时候,方清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证明自己还没
    死,他到底死没死?
    他刚刚看到的是自己的一生,现在,是已经死了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一个侍女走进来,用一个红木雕花的精致盘子端着一碗汤药,那侍女长的很漂亮,衣服是白色的,挽着很好看的发髻,慢慢的走到面前。
    将汤药递到面前,要喝下,说是能治病,方清峰看了她好一会儿,问“世千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感觉上好像认识这么一个人,叫落世千,又接着问“方清峰呢?堂冥呢?青玄呢?”
    这些人他都不记得,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就是脱口而出。
    那侍女怕是个哑巴吧,她只笑眯眯的看着方清峰,不说话,方清峰很生气“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是爬在地上仰视这个侍女的,他猛然想起来,自己宫殿里没有侍女,因为程辰澈的缘故,他房间里不允许出现女人。
    脑子里像是惊起一道闪电,在看向那个侍女,她一改之前笑眯眯的温和模样,突然变得凶狠,掰起方清峰的下巴往里面灌汤药,那黑乎乎的汤药直呛人口鼻。
    那是……孟婆汤?
    方清峰赫然睁大了双眼,很平静,就像一潭死水。
    安静的回忆起来,这好像是一个噩梦,又那么真实,虽然眼睛睁的开,但看的就是模糊的一片,这时大脑渐渐回神儿,他依稀分辨出一个人的轮廓。
    是几个人。
    还有一个小孩子。
    祯祯?
    “醒了。”落世千重重的吐了一口浊气。
    楚堂煜拔出那根插在他脑袋里的针,也长长的抒了一口气“还好,命大,只是……”楚堂煜看着落世千,十分凝重的说“这下半辈子,怕是已经废了。”
    “怎么说?”
    楚堂煜言之有畏,不敢在这里直说,冲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出去聊。”
    落世千回头看了眼月堂冥,霍青玄微微敛眸,月堂冥点点头“去吧。”方清峰怔怔的,门一开,夜里一阵凉风吹进来,那风吹在脸上很凉……眸中也有很凉的东西,盈满眼眶,从眼珠子里滑下来,在脸颊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打在枕头上,湿了耳畔,在耳朵旁边,是水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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