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快乐。
    陈异把她送到学校,转身飙车离去,苗靖跟着人流进学校,回头看一眼摩托车上的黑色背影。
    考试很顺利,下午从考场出来,校门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接孩子的家长,苗靖低着头慢吞吞往外走,猛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喇叭声,一抬头,意外看见人群之外有个年轻高大的身影,懒洋洋坐在锃亮的摩托车上,手里夹着只香烟,漆黑的眼睛似乎含着一缕笑,懒散看着她。
    她眼睛猛然一亮,三步两步上前去,杵在他面前,全然不知道自己脸上荡漾的明媚笑意和雀跃的脚步,和明晃灼烫的太阳一起融化在半下午的燥风里。
    陈异面色平淡,语气敷衍: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
    走吧。
    嗯。
    一考完试,陈异连个招呼都不打,又消失不见。
    中考成绩在七月初就出分,苗靖的成绩进了全校前十名,排名在全市一百名内,藤城有一所省重点高中,这个成绩板上钉钉被省重点录取,是一件很值得夸耀的事情。
    陈异也看见了那张鲜红的录取通知书,窝在椅子里,两条腿交叠架在凳子上,平静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苗靖笑容隐去,眨了下眼睛,两手搁在膝上,抿紧嘴唇。
    之前说好的,等她初中毕业就滚,这个家她也住了这么久,陈异不追究魏明珍的事,也没难为她,苗靖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但魏明珍的电话依然打不通。
    直接去魏明珍报给她的那个地址去找人?还是按魏明珍的意思回Z省老家找姨妈一家继续念书?
    给你买张回老家的火车票。陈异把腿收回来,垂眼慢声叮嘱她,你把行李收拾一下,我送你去火车站。
    苗靖轻轻嗯了一声,转身回房间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洗得发旧的衣服,一点生活用品,几本课外阅读书,那张录取通知书和个人档案,连一个行李箱都装不满,背着个书包就足够。
    陈异真的给她买了张回Z省的火车票,把她带到了火车站,送到检票口,人高马大站在她面前,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拿着。
    不用了。苗靖摇头,缩着手,我身上还有点钱,够用了。
    他把钱收回去,推推她的肩膀:那走吧。
    再见。苗靖低头没看他,轻声告别,谢谢你,陈异。
    再见,走了。他伸手,似乎在她头顶虚拍了下,脚步一转,已经大步迈开,反手挥了两下,快步走出了候车室。
    苗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收回目光,茫然坐在椅子上等列车到站。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现在就年满十八岁,是成年人,可以独自一人,可以随意所为,可以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可以有翅膀或者有方向,但她十五岁,离十八岁只有三年,为什么就不可以?
    身边人群来来去去,走走停停,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列车迟迟没有到站,电子屏显示晚点三小时,苗靖坐了很久很久,最后一刻机械式站起来,迈步去了退票窗口,而后走出了火车站。
    火车站的花坛前有人静静等着,腿长笔直,肩膀很宽,毛刺寸头,倚着电线杆,姿势不好惹,嚣张的吞云吐雾,在那淡薄又呛烈的白雾里可见眉眼利落,神情冷峻,牢牢盯着那个拖着厚重马尾,穿变形T恤,文静纤弱的女孩子。
    去哪?他高声喊住她。
    苗靖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却强装镇定走到他面前,抿抿唇:去找工作。
    找什么工作?
    电子厂招暑期工,也可以去饭店洗盘子,都能包吃包住。她手里攥着几张招工广告单。
    他摇头笑了。
    你可以养活自己,我也可以。苗靖定定看着他:我自己走,不会再找你,也不会再麻烦你。
    苗靖,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出息。他夸张嗤笑,那你走吧。
    她郑重点点头,转身离开,沿着街道商铺往市里最热闹脏兮兮的地方走,最底层的人群有最强烈的生命力,这个时代只要有手和有脑子,气候长夏无冬,不会让人饿死冻死,她有很多工作都可以做,也可以吃苦。
    过人行道,有车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猛然刹车支地,车上人伸臂把她横腰一揽,苗靖天旋地转,还来不及喊出口,扔摔在摩托车上,她心砰砰跳,跌撞在他手臂,是那股熟悉好闻的男生气息。
    陈异
    苗靖尖叫,车子车速不减,颠簸扭动,她姿势不端正怕跌,只能死死揪在他身上。
    你性格还挺倔的,跟谁学的?陈异大笑,从小就这样,挺招人讨厌的。
    你要带我去哪?她大喊。
    带你庆祝一下。
    摩托车左拐右拐,在车流中不断穿插,拐到了城郊山里,车速再一档档往上提升,已经开始超速行驶,罡风把两人衣服灌满,耳边都是尖啸声,身体开始失重漂浮,苗靖受不了这种刺激,头脑空白,口干舌燥,看他提起前轮,猛然一个飞速跨越,两人身体腾飞在半空中,闭眼死死巴住陈异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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