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同尘像是烦透了,摇摇头,我有分寸,等他吃够闭门羹就走了。
    房里烛光将两道身影打在门上,男人站在房外,看着两道映在门上的身影。
    两道影子靠在一起,脑袋凑近,像在耳鬓厮磨,又像鸳鸯交颈。
    他拳头的指节攥到发白,他不想看到这些,竭尽全力妄图移开视线,但双眼却不听使唤,眼里隐隐生了血丝,阴桀的紧紧盯着那两道身影,像是要生生将这两道身影撕开。
    但他只能想,他做不到。
    直到乔洛离开房间,姜同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
    这碗闭门羹终究没送到男人嘴里。
    夜里起了大风,把门吹的哐哐直响。姜同尘翻了个身,面朝大门。
    记忆缺损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而是
    只听呼啦一声,睡前窗户没有关紧,大风忽地把窗户吹开,窗扇啪的一声撞在墙上,已过夜半,冬夜的寒气和冷风不留情面的灌进房里。
    冷风逼得姜同尘在床上打了一个哆嗦,未等起身,就看到窗外出现了一个黑影。
    刹那间,他闭上了眼,装出熟睡的样子。不知为何他不想与那人对上双眼,但又鬼使神差的眯起了眼,撑起一个细缝,观察着那人的动作,他好奇这个人的下一步动作。
    爬进来?还是
    姜同尘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无事发生。
    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悄然的从外面替他合上了窗子。
    他做的很好,抓不到任何缺漏,这反而让姜同尘找不到一个赶他走的理由。
    姜同尘心中骂了一句脏话。辗转许久,自床上一坐而起,上了轮椅。
    打开门的那一刻,沁凉的寒气充斥了他的鼻腔,他对上那双同样沁凉的双眼,夜里那双眼闪着诡异的光亮。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姜同尘闷着声音。
    那人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不知是呆了还是傻了,一时没有反应。
    姜同尘绉了绉衣物,他只穿着一层中衣,催促着:快说话,很冷。
    男人顺着姜同尘的话摇摇头。
    姜同尘冻得搓手,心里还在怒骂天道,娘的!这人该不会真的是失忆吧!
    乔洛捡个男人回来就算了,还捡个失忆的!眼下这人就像是初生的雏鸟,只知道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姜同尘无声沉默一会,滚着轮子转过身,留给男人一个门。
    进来吧,别在外面了,把门关严。
    那人身上的衣服都冻成了冰板一样,姜同尘点了灯,他不太想碰他,哪怕靠近一点,都感觉的到那渗进骨子里的寒气。
    他躲得远远的问话:为什么不说话?真的是哑巴?
    那人见姜同尘躲得老远,顿时手脚不知道放哪里是好,他站在门口,却像仍被关在门外一样,不敢靠近。
    过来,站门口不冷吗?过来坐下。
    直到姜同尘说了话,他才坐到烛火跳跃的桌旁。
    灯下看美人,这句话一点都没错。烛光把美人苍白的脸镀了一层暖色,磨去了眉宇间的戾气和煞气。姜同尘递给他两件厚衣服让他披上。
    真的是哑巴?
    男人垂下眼睑,强行掩去思绪,点点头。
    没想到真的是哑巴,这么美的人,却不会说话,姜同尘感到说不出的惋惜。他倒是也想听听这美人的声音究竟是怎么样的。
    见他冻僵的四肢逐渐有了血色,姜同尘指着床。
    缓过来就去床上躺下。
    男人很听话,不像乔洛那般费心,乖巧的躺到床上,一双黢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姜同尘莫名感到了一丝熟悉,但他甩甩头,又把这归结为错觉。
    眼下过了子时,今儿便是初九,且叫你阿九罢。他随口给男人取了名字,靠在床边,伸手就要去勾阿九的腰带。
    阿九一慌,大手瞬间捕捉到了姜同尘的手指。姜同尘没有错过阿九眼中的慌乱和错愕。这反倒显得他像个地痞流氓,也让他忽然起了作恶的心思。
    手里的力道不减,他逆着阿九手掌的力道继续把那条绸带勾得松松垮垮,狼狈的挂在阿九的一段腰腹上。
    阿九苍白的脸上染了红晕,他一着急,眼眶一红,眼白也带了一份红晕。
    见此,姜同尘心情不错,出口便是调戏:怎么了,躺在我床上还不让我看?上了我的床就要听我的话,松手,我会很轻,不会让你疼的。
    他的指尖一痛,就见阿九用一股极大的力量攥着他的手指,两眼定定望着他,那双眼如同无尽的深渊,把姜同尘看得心中一慌,条件反射想要抽手,却没有抽开。
    见姜同尘像是被吓到了,退缩了几分,阿九一怔,眉眼慌乱,流露几分痛楚,旋即垂下眼睑,盖住了里面的纷杂不清。
    他松了姜同尘的指尖,自己垂着头解开了腰带,乖顺的躺到床上。
    这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反而把姜同尘逗乐了。
    他每勾开阿九的一片衣衫,床上那苍白的脸就红一分。直到露出结实的胸膛,姜同尘的指尖滑着他紧实的肌肉,感叹:有点东西啊
    他以为美人衣衫之下会是有骨无肉的骨架身材,没想到竟是紧实得当,该有的样样不少。
    听到姜同尘毫不遮掩的赞叹,阿九眼睑都不知道往哪里瞟,不安挪动了一下,他想把衣服扯上来遮羞,却又忍住了冲动。
    眼馋够了美人的肌肉,姜同尘正了形,打算处理阿九腹部的伤势,除了阿九本就带来的伤势,还有姜同尘昨晚踹青了的一个脚印。
    但未等姜同尘来得及动作,床上的阿九却忽然按耐不住粗重喘息,扫开姜同尘覆在他小腹上的指尖,蜷起双腿,一把推开姜同尘的轮椅。
    那轮椅咕噜噜倒退了一大截,砰的一声撞在桌子上。
    姜同尘:?
    第四十五张 同眠
    轮椅一下撞在桌沿上,姜同尘身子狠狠向前一晃,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姜同尘猛地皱眉。
    这劲儿也太大了吧
    阿九慌张坐起来,他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一眼,手里紧紧抓着自己散乱的衣物,神色有些紧张。
    姜同尘摆摆手,看阿九这表情,合着他像个洪水猛兽,但左右是他先犯贱在先,怨不得阿九。
    他来到阿九面前,见阿九像个认错的孩子那样,低着脑袋,待阿九情绪平静些许,姜同尘才把他推到床上。他也不再玩闹,收了心思,一本正经的给阿九处理伤口。阿九也不反抗,任由姜同尘摆弄,露出青白交加的腹部和宛若被利爪穿透的狰狞伤口。
    这看得姜同尘眉头一挑,他有些心虚,昨晚踹的力道确实不小,这一脚定是把伤口踹开了。包扎在伤口外的布料全都被血染透了,硬邦邦黏在伤口上,姜同尘只能先剪掉那块染血的布料,再一点点用水打湿,将布料软化。
    应该很疼吧。
    他偷瞄阿九的脸色,可阿九脸上分寸未动,两人对上了眼,美人垂眸,黑色眼瞳像纯粹的宝石,姜同尘猛地老脸一红,低头处理手上的伤口。
    真没出息啊,又不是没看过帅哥美女,沈未宁,陆长明,哪个不是一等一的样貌。
    姜同尘颇觉难为情,闷声埋头干活,许久才处理好伤口。
    好了,伤口处理好了,最近不要沾水,有不舒服的地方早些与我说。今晚你先睡在这里,我去乔洛那边凑合一晚。姜同尘隐约记得乔洛那边还有一张美人榻,他打算把那张美人榻挪出来,刚打算滚着轮子离开,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拽住了袖子。
    转头看过去,就看见阿九瞳孔一缩。
    阿九紧拽着那段袖子,在手心里揉卷成皱皱巴巴的一团。姜同尘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却见阿九起身,合好衣服,长腿一撩,下了床。
    姜同尘没搞明白他要做什么,下一秒,他就被阿九从轮椅上抱了起来,阿九怀里也像他整个人一样,冰凉凉的,莫名让姜同尘打了个哆嗦。
    看见姜同尘打颤,阿九眼里染上几分懊恼,把姜同尘安置在床上,用棉被裹起来。
    姜同尘懂了,他从棉被里挣扎出来,你睡这里,我可以凑合一晚。
    阿九摇摇头,姜同尘见他像头倔驴,也不多废话,伸手去够轮椅,却被阿九直接推远,姜同尘捞了个空。
    姜同尘:???
    谁给他的胆子!
    阿九又蹲在了门口,这次没有顿在门外,倒是蹲在房里,像是只看门恶犬,仿佛姜同尘敢走出这扇门半步,他就能撕咬着他的腿,把他拖回来。
    他没想到阿九的性子这么犟。两人僵持一会,谁都不肯退让。最后还是姜同尘先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
    他心里骂了一声倔驴。
    都睡床,可以吧?上来吧,一起睡。床侧挪出一块空地,姜同尘背着身缩到床里侧。
    背后安静了很久,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久到姜同尘以为自己自作多情,多此一举时。
    床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阿九的动作很轻,束手束脚的,床榻外陷下去一块,血腥气和凉气也随着靠近,直逼姜同尘的脊骨。
    他把裹紧的被子松开些,分给了阿九一半。
    很久之后,背后的人才安静的掀起被角,冰凉的身躯钻进被褥。
    睡吧。姜同尘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不习惯身后的清浅呼吸,他僵着身子很久才睡过去。
    这夜的月不算亮,月光到达不了房里就被窗外的树挡了七七八八。
    黑暗里一双黢黑的双眼透出光亮,阿九也侧过身,紧盯着姜同尘光滑的后颈。
    房间里静的像一汪古潭,溺得他微微有点喘息。苍白的手指捻起一缕姜同尘落在枕上得黑发,在指尖来回摩挲。
    一声低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像是藏了多年的冰霜。
    姜同尘
    姜同尘睡得晚,醒的也晚。待他醒来,睁眼就是守在门口的阿九和门外嗷嗷乱叫的乔洛。
    师傅!他怎么进去了?!师傅醒醒!给我开门啊!开门!这人堵着不许我进!咱该开馆了啊!乔洛人长得高,嗓门也大,硬是把姜同尘喊起来了。
    阿九沉着脸,像是个石柱,把门挡的结结实实,乔洛连个缝儿都打不开。
    姜同尘自床上坐起来,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这被子在自己身上盖的严严实实,边边角角都被掖起来,密不透风。
    他揉着脑袋,这两晚都没睡好,脑袋不太清醒。别喊了,你先去开馆,我一会就去,阿九帮我拿身衣服,就在旁边的柜子里。
    外面逐渐没了声音,乔洛得了令,麻溜的去开馆了。阿九倒是墨墨迹迹,姜同尘忍不住催了他一声,这才回来。
    但当阿九带着衣服回来,姜同尘看到阿九手里的衣服,他愣神了。那是他柜子里唯一的一套白衣,阿九把那套衣服递到他面前。
    姜同尘沉默一会,从衣服上移开眼,我不喜欢白衣,给我拿件其他颜色的衣服吧。
    这颜色的衣服在紫虚穿了那么久,愣是一件好事儿都没碰上。
    那只递过衣服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许久才收回来,指尖忍不住用力,将那件白衣攥出了褶皱,阿九像是极不情愿,眉眼都皱了起来,磨磨蹭蹭去换了件红衫,不情不愿的递给姜同尘。
    姜同尘扯了几下才从阿九手里夺过衣服,他古怪的看了阿九几眼,眼神揶揄,眉毛微挑:你也想穿?
    阿九摇摇头,但下一秒就红透了脸。姜同尘毫不顾忌,指尖一撩,转眼已经脱了中衣,如瀑的长发盖住了一半身躯,反而更是若隐若现。阿九后退了几步,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直到姜同尘收拾完,坐上轮椅,阿九都是那副慌乱红透的模样。他像个熟透的虾子,姜同尘扯着他的衣袖,把阿九扯弯了腰,目光和自己平视,这次阿九连眼眶都红了,润色薄唇微张,姜同尘看着他的眼,压不住嘴角,猛地拍了把他的脑袋。
    下次记得闭眼。他笑笑。
    调戏纯情小崽子很爽。
    若不是坐在轮椅上,姜同尘能一路乐颠颠的跳到医馆。
    他这医馆位置不算太好,对面就是另一家医局,且多半的病人都是去对面的医局看病。原因无他,这医局主人和当地太守多少沾点血缘关系,能经营起来少不了太守扶持。
    因为看病的人不多,姜同尘也没有多招伙计,够他和乔洛吃饭就可以了,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但对面那家医局可不这么认为,既是同行,便少不了竞争,经常有对面的伙计偷偷潜入医馆探查,姜同尘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说什么。
    但这两日来姜同尘医馆看病的病人可以不花钱领面纱,有病的没病的凑热闹的爱美的来了一大片人,特别是姑娘家,来了许多,有的是为了拿个面纱,有的只是为了看一眼姜同尘,或者是来看那个名为阿九的新伙计。
    他真是个哑巴啊?这已经是今天,姜同尘被怀春少女问的第四十二遍了。
    姜同尘笑笑,耐着性子,是真的,但姑娘再说话我可号不出脉了。
    阿九皱了皱眉,他不愿被这种视线盯着,脑袋瞥向一处,却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正偷了药材打算出门,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拎了起来,直接捏断了手骨。
    啊!!!偷窃之人痛苦的发出嚎叫,惊扰了医馆里的其他人,手骨一碎,手里的药材也都掉了出来。
    最先跳起来的是乔洛,见此情形,她撸着袖子就冲了过去:好你个李四!手脚挺利索啊!今儿可算抓到你了!
    她惯是看不惯对面这医局里的人,自师傅治好老太君后,他们便猜疑医馆许久。医局自身医术不精,治不好人,却怀疑师傅这里有什么灵丹妙药。今天派人偷药方,明天派人偷药材,再过几日是不是连师傅本人都要被偷过去?
    医馆里的病人看见李四手里掉出来的药材,也是恍然大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可那李四却恶人先告状,先一步嚎了起来,恶毒的瞪着阿九,我的手腕都断了!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今天我就要去告诉我师傅!让他告到太守老爷那儿去!
    你这人!乔洛恨不得一拳打在李四的脸上,她拿起地上的药材,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想反咬一口?!
    这这这是我从医局里带过来的!谁稀罕你们的药!我只是看这里人多,来凑个热闹,谁知道就断了个手腕!李四咬着牙,瞪着眼,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枉。
    这副嘴脸实在可恶。
    你!!!乔洛被堵的说不出话,他们医馆药材不够,有些药的确是去对面医局买来的,李四手里这药恰好是从医局买来的那批,根本无法从药材制作手法上断定这是李四偷来的。
    第四十六章 洗澡
    而一旁的阿九却安静的可怕,他头发是姜同尘今早束的,姜同尘技术不好,本就只是垂着松松垮垮束在发尾,眼下身形一动,束发一松,一头如墨的长发散着,像是地下的恶鬼。
    李四只见眼前黑影一闪,他眼前出现了一个肤色苍白的人,只是一瞬,另一只手得腕骨也被阿九捏成了碎渣。
    啊啊啊啊刺耳的叫声在医馆上空转了又转。
    阿九没有半分犹疑,就像是生来如此狠厉。
    阿九!姜同尘哪想到阿九失忆还有这般能耐,他滚着轮椅过去把阿九拽回来,捏着他的手腕安抚,别激动,对面的医局我们不能惹,就这样吧,放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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