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脏了,换下来,我不会看你,你洗吧。顾莫争的嗓音几乎是从发丝里传出一般,闷闷的,接着便转过了身子,就像刚刚跟他说的一样,他不会看他。
    姜同尘只觉得他委屈极了,向着顾莫争的方向上靠了几步,想要去扯扯他的衣角,只要不再让他这般垂着眼皮,可手离黑色衣角还有几寸的时候顿住了。
    他是疯了?想要去安慰顾莫争?
    若是被以往的顾莫争发现他现在的想法,定然少不了一顿讥笑,再让他滚出这里。
    前方的黑色衣摆在水里一晃,那衣摆的主人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风吹草动,又或许是某一刻的诡异感应,本是说好的顾莫争忽然转过了身。
    他看见了被水狼狈打湿的墨发,贴在玉白的脸上,水光潋滟的嘴唇微张,似是欲语还休,还有尴尬停在半空的手,姜同尘满脸挡不住的震惊尬色。
    不是说不看我吗清秀男子尴尬不已的嗫喏。
    接着背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倏地退到了岸边,四周也被两人推搡的动静剧烈的溅起水花。接着姜同尘紧紧被扣在顾莫争怀里,死死抵在池边。顾莫争的脸就埋在姜同尘的脖窝里,挤在他的发丝间,在靠近他耳畔的地方重重喘息。
    姜同尘
    姜同尘
    他不停重复叫着姜同尘的名字,两人的衣衫也被激荡的水花湿的彻底,顾莫争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胛骨,另一只胳膊搂紧了他的腰,两人无限贴近,胸膛挤压在一起。体温的碰撞让姜同尘犯了迷糊,而他肩膀上的那颗脑袋,似乎有微凉柔软的东西不住磨蹭着他颈上的线条。
    半空中,姜同尘的手找不到附着点,躯干接近窒息的疯狂禁锢,两只手无力的挥舞几下,兜兜转转贴上了顾莫争的脊柱,将那层黑色的布料抓出层层褶皱。
    若非姜同尘真的快被勒的喘不动气了,不住拍打着顾莫争的脊背,这个疯子才终于松了手。两人在这片温热的池水里抱了很久,姜同尘简单的洗了洗身上的泥点,身侧有顾莫争的注视,他没有脱掉脏衣服,同时也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直觉告诉他,这时他要是敢脱衣服,今儿这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结束了。
    因为顾莫争的目光,不是像以往冰冰冷冷,还缠着阴森的感觉,那是被点燃的一星暗火,是黑暗中窥私的野兽,姜同尘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全身血液都在倒流,警惕发麻的感觉从脖根爬上后脑勺。
    我洗完了。姜同尘为了避免天灾人祸,草草结束了一切。
    可身边那位偏偏并不乐意放过他。
    衣服,换掉。
    我没有换下来的衣服。姜同尘强行找着接口。
    顾莫争挑挑眉,从池边拿来一个木制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白色滚金衣袍。
    现在有了,换吧。
    换!
    换就换!
    只要我不害臊!害臊的就是你!
    姜同尘愤恨的解开衣袍,顶着难以忽视的目光解着外袍。
    这目光黏黏糊糊粘在身上,也不知究竟是他被热腾的水汽熏昏了头,还是头次水中作业没有经验,姜同尘紧张到手滑了五六次,身上这个结还没有解开。
    他惯是习惯给自己的外衫打个死结,省去了平时衣袍松垮还要调整的功夫,但这会子却是连个简单的结扣都解不开了。
    特别是姜同尘注意到身边的顾莫争似乎有在靠近的迹象,慌乱间用力一扯,扣子没解开,猛地打起一串水花。
    耳边紧接而来一声低笑,顾莫争的手盖在了姜同尘的手上。
    层层波澜的水纹之下,那双苍白的手代替了姜同尘自己的手,灵活的穿梭在水流和布料之间。
    直到死结彻底解开的瞬间,外袍的衣带漂上了水面。姜同尘一把攥住了顾莫争微凉的手,好了,我自己来吧。
    可那双手并没有顾及他的阻挡,视若无睹的向上而去,掀起姜同尘的领口,一点点褪下姜同尘的外衫,他的动作很慢,姜同尘甚至有一种自己被看光了的幻觉。
    但好在顾莫争只是脱了他的外衫就收了手。
    他把褪下来的脏衣袍搭在岸上,食指和拇指捻着手里的布料,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里衣,自己脱。顾莫争又带上了惯用的命令口吻,但嗓音似乎比刚刚沙哑了些。
    哦哦
    姜同尘也不敢多说话,手脚麻利的脱了里衣和裤子,两只手拎着湿淋淋的衣服无处下手,衣服上流下的水,溅在水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总不好让衣服漂在水上吧
    可现在身上光溜溜的又不好喊顾莫争,更何况这都是贴身的衣服。好在顾莫争现在很自觉的背着身,不知道是水汽蒸的还是他眼花,姜同尘总觉得顾莫争的耳根子似乎红了。
    他学着顾莫争的样子,拧干了这两件衣服,乖乖巧巧叠在了岸上。但这池岸姜同尘脚下来回打滑,怎么都爬不上去。
    为什么会这么高!这么滑!这个设计未免也太反人类了吧!
    但想想,这个池子建的这么大,看起来就不想单纯的用来泡澡,那未免也太浪费。
    再试一下,再试一下。
    姜同尘找了池边一个看起来较为圆顿的蹬脚, 脚下发力,可惜他的腿脚还算不上利索,正常人或许便轻松而上,但姜同尘肌肉一阵发软,随着重物噗通入水的声音,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大概顾莫争也没料到,竟然有人能在这种池子的呛水,姜同尘赤条条被捞出来的时候,他见顾莫争的表情半是惊乱,半是好笑。
    这次的手掌不想刚刚那样了,皮肤贴着皮肤,姜同尘的脊背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顾莫争手心里细小的掌纹。摩擦着他背上凸起的蝶骨还有一节节椎骨,这样的触摸霎时炸起来了姜同尘一层汗毛,却又被水呛得咳嗽不止。
    手里拽着顾莫争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不过多久,在抱着他那人赤裸的目光下,姜同尘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还光着呢!一丝不挂的那种!
    姜同尘的脸都抬不起来了,声音闷在顾莫争的怀里:放我下来你别看了
    他感觉到顾莫争把他放在了一处座椅上,随着宽大的衣袍呼啦一声,柔软舒适的布料缠在了姜同尘身上。他像是被顾莫争肆意摆弄的木偶,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老脸涨得通红。
    可以了,我自己来姜同尘丢脸丢到极致,甚至都带上了隐隐的哭腔,求你了,我自己来,别管我了
    可是他面对的是油盐不进的顾莫争。
    丝毫不顾姜同尘的哀嚎,妥妥贴贴给他穿戴完一切,自己施了个诀去了一身水汽,姜同尘看的目瞪口呆且崩溃。
    为什么不给他也捏个诀!
    行行好吧,他以后也想要诀!
    不!没有以后了!这个池子是他的毕生耻辱!他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在到这个地方来!
    更丢人的是,顾莫争简直是把他当废人看。
    进进出出全是抱着他行走。
    兜兜转转,姜同尘又回到了醒来时的那个房间,他双眼呆滞无光,看尽了世间沧桑。
    第六十九章 谈话
    好的。
    他姜同尘折腾了将近一天,彻底回归原点。
    还是被BOSS捉回原点,表演了一场原地踏步。
    姜同尘向来自我感觉良好,从没这么无语过。
    特别是被顾莫争安置在软榻上,感觉到身下的被褥软软陷进去,本该是美妙的触感,姜同尘的心情却美妙不起来。
    为什么软禁我。姜同尘扯住了顾莫争即将收回去的衣袖。
    他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脚尖上,没有去看顾莫争的表情。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衣袖微顿,姜同尘听到脑袋上方传来的低沉声音。
    不是软禁。
    不是软禁?那现在是什么?
    姜同尘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抬起头看向顾莫争,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碰撞在一起,姜同尘眼底满是坚持:既然不是,我想离开这里。
    眼前的男人微不可见的错愕,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中为不可察的泛起细密的疼痛,嗓音嘶哑的拒绝,不行。
    为什么?!
    顾莫争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把姜同尘的腿挪上了床,床上的人任由他摆弄,只是目光中的探究和不信任让顾莫争又被刺痛了几瞬。
    他垂着眼,便是这般不愿呆在这里?
    顾莫争这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姜同尘也没察觉到什么,心想,这里是挺好,住的也舒服,可惜你是反派,跟你呆在一起我心里不安稳。
    姜同尘没有说话,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还是早点离开这里的好。
    没等到姜同尘的回复,顾莫争低着头抿紧嘴唇,嘴角紧紧的绷成一条直线,他的声音好像又哑了几分,现在不行,你待在这里。
    顾莫争从怀里掏出刚刚被丢弃在池边的骨扇,放在了床边,转身向门外走去,却被身后的姜同尘叫住。
    为什么要留下我?我自认为已经对你没什么用了。
    姜同尘的声音很轻,但却字字清晰,像是滚滚落在玉盘上的珠子。
    门口一脚刚刚踏出门外的身影微顿,黑色的身影被白色光勾线,显得更为深沉。姜同尘在那片背影上看到了孤寂和疲惫。
    是的,疲惫。
    姜同尘也不清楚是不是错觉。
    紧接着,微顿之后,顾莫争毫不犹豫的走出了这个房间。
    他怕自己多待一会就会忍不住,上去扣住姜同尘的肩膀,逼迫他留在这里,质问他为什么想要离开。
    他怕自己最狰狞的一面会在姜同尘面前暴露无遗。
    接下来的几日,姜同尘都没等到顾莫争,但每次睡醒,身侧总有他人睡过的痕迹。
    可恶!怪不得他最近睡得这么差!好几次梦到被黑化的反派绑起来!
    闲来无事就在房间里锻炼肌肉,待不住了就跑出去溜溜,但接连这么多天,姜同尘还是没能把这里逛明白,实在是太大了,每次都要靠小鹿们把他带回去。
    他也尝试过熬夜坐等顾莫争,但每次都被不争气的困意碾压了神智。
    这天晚上,他熬了个通宵,双臂环胸。他倒是要看看顾莫争什么时候回来。
    他等了一整夜,像个等丈夫归家的小媳妇,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迸发出来时,姜同尘脑袋一歪栽在床上。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姜同尘何等人物,竟能让顾莫争一躲再躲。
    载入史书!
    正当他打算入睡的前一秒,房间古色的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不加掩饰的脚步踏进了房间。
    来了,姜同尘强打着精神,睁开眼,一只胳膊撑着熬了一晚的沉重身体,不知是否是因为熬夜,心率都加快了不少。
    可当他抬起昏昏欲睡的脑袋时,他有些错愕,来的人是潘子洛。
    面前的潘子洛露出温润的笑容。
    姜同尘。
    姜同尘有些窘迫,上次在街上匆匆一面,他不仅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还对着潘子洛装傻充愣。想起当时自己的做法,姜同尘只觉得无比尴尬,潘子洛那双眼已经不像多年前哪般纯净懵懂,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柔和的渗透力。
    仿佛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咳,上次的事,抱歉了。并非故意否认。姜同尘干咳几声,掩饰羞愧,万万没想到,最后自己的马甲还是掉了个彻底,这本该是他一辈子的秘密。
    潘子洛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浅笑着点点头:无碍,事出有因,可以理解。
    这幅体贴通透的样子无形之中就让姜同尘放松了不少,他随意的扭扭脖子,坐在床边等了顾莫争一晚,脖子都僵了。
    你怎么会在妖族还变了这么多。姜同尘实在是没想明白,毕竟潘子洛之前跟妖族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潘子洛却笑笑,我自己的选择,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改日再谈,此次前来,是想跟你谈谈别的。
    谈什么?顾莫争?他让你来跟我谈什么?姜同尘皱起眉,一夜未眠心情本就欠佳,看到潘子洛提起自己等了一夜都没等到的混蛋,心下烦躁更胜。
    毕竟这地方,得不到顾莫争的允许,任谁都进不来吧。
    谁知,一边的潘子洛失声笑笑,摇摇头。
    是我自己向他求来的准许,并非是妖主派我前来。潘子洛坐在了房间的桌子旁,与姜同尘平视,你似乎对他有很多误解。
    有什么误解?姜同尘想,他对顾莫争的认识不仅有在紫虚时的接触,还有无法抹去清楚至极的系统反馈给他的小说内容数据。
    他日后的行为轨迹,几乎被明码标价,就算现在剧情主线已经崩塌,但世界赋予陆长明和沈未宁的气运之子身份尚在,顾莫争既然坐到了妖主的位子上,倘若哪天人妖开战,终究是难逃死亡的结局。
    真的要顾莫争死,才可以吗?
    姜同尘眉头紧皱。
    你是想离开这里的吧?潘子洛眼神缓缓从姜同尘身上,滑到自己手边,他把姜同尘的神情全部收入眼中,心下也隐隐有了分寸,但现在,你还不能走,外面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呆在这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潘子洛徐徐有条的说着,你该是想问我外面如何,我想,并不是很有利。
    你之前是净灵体,这件事最开始本只有紫虚内部的弟子知道,可是在你死后不久,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修界,无一不知你净灵体的身份。
    潘子洛满意的看见姜同尘睁大了双眼,继续道:现在,姜同尘复活的消息已经传得大江南北,这时从这里出去,你便是行走的活靶子。
    可是,我已经不是净灵体了。姜同尘攥紧拳头。
    这些人,不会管你是不是净灵体,他们只相信自己听到的。潘子洛安抚性的看了他一眼,妖主是在保护你。
    保护他?姜同尘只把这句话当个笑话听,随口笑笑,我知道了,我会待在这里,暂时不会轻举妄动的,谢谢提醒。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他对你很上心。潘子洛问。
    我要如何相信?信他夜夜躲我,还是彻夜不归?
    可那边的潘子洛沉思了很久,似乎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告诉姜同尘。
    人妖开战了,他没有躲你,只是分不开身。
    这句话像是重锤砸在姜同尘脑袋上,他说什么?人妖开战了?!姜同尘思维混混沌沌,混乱不清。
    他是不是真的该睡觉了,刚刚好像幻听了,什么人妖开战?
    原剧情里,人妖开战已经是接近顾莫争的死期了,现在竟然提前了这么多吗。
    还是说,在他不知不觉间,顾莫争已经离死亡很近了,姜同尘心中被细小的刺了一下。
    凭心而论,他不想让顾莫争死。
    人族那边是陆长明领兵?姜同尘没注意到自己的话里都带了颤声。
    是修仙世家为首,紫虚不知为何没有参与这场纷争。而开战的理由潘子洛顿了顿,是你。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但不可否认,姜同尘听到人族首领不是陆长明的时候,霎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气运之子,顾莫争就不会死。
    紫虚没有参与这场纷争的原因,姜同尘猜测,或许有一定程度是陆长明路痴,现在还没赶回紫虚,主角一旦回到紫虚,这件事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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