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孟朝茉的工厂生意甭管怎么做,就是不踏足南舟地界,生怕商太太这身份会给她乘上丁点儿势头。
    现今已能主动往南舟市发展逸室家居,这意味着什么
    商俞一时五味杂陈。
    微抿唇道:子公司签合作商场的事儿,我之前确实没插手。往后可以和下边说一声,让底下解约把商场让给你,就当弥补这次逸室半路被截胡的损失。
    孟朝茉公私分明,先前情急会怒意灌顶就是误以为商俞在此之前以权谋私来干涉她,如今真相大白,她摇头,是我的错,误会是你做的。至于逸室没能签约成功,也是实力不足,哪能让你补偿。
    随即准备说些场面话告辞。
    但商俞紧随其后开腔:也不是白让,有交换条件,陪我去参加个宴会,你知道的,有的宴会有个女伴在身边才不算突兀。
    孟朝茉自然没答应。商俞宁付大代价解约、把合作商场让给逸室,就为换取个她当女伴的条件,其中为何,她一清二楚,所以拒绝了。
    逸室可以再寻其他商场合作,商俞
    她叫的是商俞,能做你女伴的也不止我一个。
    末尾那句话,令商俞刷的脸色晦暗。
    直到孟朝茉离去,他也未置一词。
    始料不及的是,她约见的分管南舟市茂天商场的总经理,给了她一封酒庄宴会的邀请函,说是隔日要出差,只能在酒庄抽时间谈合作。
    于是她就在那场葡萄酒醇香漫漫、烟云渺渺的露天宴会里,与商俞隔人群再遇了。
    确实如他所言,宴会里大多有女伴。
    商俞身后随行的是邓竹。
    在商俞扭头捕捉到孟朝茉视线的前一瞬,她目光从商俞身上飞掠开,避免了四眼隔空相撞。
    随即去找茂天的地区总经理曾总。
    曾穹瞧见她走近,笑着亲自递上杯红酒给孟朝茉,孟小姐,我曾经在一些报导上见过你。
    同时,将她连夜赶出来的计划书随手给了身旁秘书,并未翻看一眼。孟朝茉不禁存惑,她利用人脉兜兜转转想认识茂天商场的老总,这时是曾穹亲自联系她,表露出合作意愿,甚至把宴会邀请函给她,让她来这洽谈。
    如今随手丢开计划书
    态度难辨。
    暂时撇开疑惑,回应问道:
    什么报导?
    曾穹啜饮酒,一双蕴藉不明的眼流转落在她身上,自然是你还是商太太那段时间,那些媒体有些时候恨不得让你长在南舟市的头版头条。
    说实话,孟朝茉些许失落。
    自从逸室成立蒸蒸日上,她也曾有过地方媒体采访。本以为她能摆脱前任商太太的身份,不料曾穹看过的报导还是从前那些。
    还希望那些报导没给曾总留下什么既定的印象。孟朝茉半调侃半玩笑。旧时那些报导通篇看下来,常常将她写成只围绕男人转的家庭主妇,过于绝对。
    曾穹换了只手握酒杯,面带好奇,你与商总曾经的婚姻那真的羡慕死我们这圈人,怎么会到离婚这步?
    对方话题一直围绕在孟朝茉的私事上,她含糊回应: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曾总,关于合作计划书,里面有几个点,我想
    话未说完便被曾穹打断:正巧,商总今儿也在,孟小姐要不去打个招呼?顺便我也借这机会认识下商总。事后茂天和逸室合作的事都好说。
    孟朝茉算是明白,对方绕来绕去离不开商俞,无非是要借她当中间人,引荐他给商俞认识。
    或许能借此换来合作机会。
    她疲惫的是明明已经走出那段婚姻,却总是被动与过去有这样那样的牵扯。想到这,她准备拿回主动权,牵唇说:我和商俞已经离婚,恐怕没办法陪曾总一道去和他打招呼。
    说完寻借口来到洗手间。
    据她过去对商俞的了解,他基本不搭理那些在他脑海里没存印象的生人,这也就是曾穹为何要她陪同一起。
    这遭拒绝了曾穹,合作大抵无望。
    哗哗水声停断,洗手台水流顺内壁流入出水口。孟朝茉望着镜中的自己,两条乌青眉从小被人说是倔眉毛。
    她也反省自己,自问只是在商俞面前引荐曾穹,就能换来个合作机会,简直不要太划算。
    但她不想消费商俞对她的残留的感情。
    利用此去谋取便利,这样对他来说或许不公平。
    于是从包里拿出气垫准备补补妆。待会儿宴会有个共舞环节,她打算抓住机会看能否认识别的南舟市商城老总。
    也许是孟朝茉的动作没什么声响。
    令隔间里的人以为外边没人,肆无忌惮议论道:
    哎你说,商俞和孟朝茉到底还有没有戏啊?我看他们俩也没打招呼,没什么眼神对视。
    偏粗嘎的女声。
    孟朝茉还记得这道略特殊的声线,是曾穹的秘书。
    另个人孟朝茉听不出是谁,她说:八成是没戏了,豪门离婚牵扯到的东西复杂着,离婚后,一般两人不是陌生人就是仇人。
    女秘书叹气,我们曾总还指望她呢。
    指望她?孟朝茉?你们茂天想和远商合作?
    嗯,有这个打算。
    另一人应该是起身了,冲水声旋即响起,她接着说:别白费劲,商俞离婚后远商的市值不跌反涨,看得出来他压根没受孟朝茉影响。你让孟朝茉去引荐曾总,指不定还触了他霉头。
    女秘书那边也传来抽水声,也是,人家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肯定早也不记得这前妻了,她孟朝茉算哪根葱,反正那挂长相我是欣赏不来,也不知道当时凭什么勾引的商俞。
    一声意犹未尽的谁知道呢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发笑。
    待出来看清镜前人,笑声戛然而止。
    孟朝茉挑眉,环手胸前扫视那俩面容难掩僵硬的女人,轻飘飘讽道:这么大味儿也堵不住你们的嘴。哦,看来是你俩嘴更臭。
    说着横指挡鼻尖,这就是曾总培养出来的秘书。
    说罢转身离去。
    剩里边人脸色青白交替。
    甚至抬袖子细嗅身上到底有没有熏着味儿。
    孟朝茉刚出洗手间,绕过长廊欲回到露天宴会所,就隔着法式双开窗远远瞧见宴会里绰绰人影的骚动。
    大约是两方起了争执。
    猛然一声酒瓶碎响,还动了手。孟朝茉猜。
    不期然撞上邓竹。
    对方平日淡定自持的神色也浮出丝丝焦急。
    在望见孟朝茉那刻像是狠松了口气,孟小姐,商先生和人起了冲突,你能不能去劝劝他。
    商俞一向疲于参加人多的宴会,有些碍于情面不得不到场的,也是寻处僻静地自处,偶尔品品酒,看意思差不多了便掐着时间点离去。
    因此孟朝茉没料到会是商俞,和谁?
    曾穹。
    第50章
    曾穹那张嘴过于恶臭,加上喝了点酒,即使被人往后拽,也堵不住他从茅坑里捞出来的话:他妈的孟朝茉那种假清高、实际上不知道和多少男的有关系的货色,也就你看得上。孟朝茉被人绑走那晚,咱们可都猜,她被几个
    话未说完,被商俞扔一酒瓶砸中脑门,耳边划过碎裂清响,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腹部的一股力道踹倒。
    人群躁动。
    但没人敢拦商俞,十个曾穹也抵不上商俞一条胳膊粗。众人心知肚明,曾穹在圈内酒品奇差,再加上和商俞搭话被撂冷脸,所以才有了后续的冲动,但凡他稍微酒醒点,都不至于有这样的胆子。
    曾穹为了结识商俞、促成茂天和远商的合作,事先也做过功课。但如今全然成了他的厥词:商俞你装什么装?你敢说你心里对孟朝茉没有一点偏见?
    他梗脖子捂着肚子爬起来边说:结婚了你去过几次孟家?现在倒装的情深意重给谁看哪。孟朝茉可看不上你,一听要她介绍我给你认识,脸都绿了。
    紧接的一幕曾穹慌了神。
    商俞俯身拾起块酒瓶裂后的半个身子,幽黑玻璃尖在日色下泛寒光,正朝曾穹逼近。
    这场酒宴里有与商俞相熟的好友,见事态要闹大也不敢任由商俞的脾性发作,忙挡上去劝:别别别,商哥咱不和他一般见识,等他酒醒了跪着上门赔礼道歉还来不及。
    话说到一半便被商俞掼到一旁。
    他们这群哥们,哪敢当商俞面儿提孟朝茉被绑走的那晚,虽说被商俞及时赶到救下,但去医院路途中孟朝茉始终披着件商俞的外套,相必衣服已经被撕破了。
    也就曾穹酒精上脑,有这胆子。
    此时还在嚷:
    都别拦他!老子看他敢不敢。
    底气明显不足,场面上压根没人拦商俞。
    心里不由骂娘。
    曾穹没想到结局是孟朝茉拦下的商俞。
    她穿了身水蓝色露腰礼服,站在商俞身旁尤显身形娇俏,但伸出的那截皓腕却有不可比拟的力量,她攥住商俞的手臂,商俞,回去吧。
    孟朝茉使了点力道往后拉商俞,跟这种人计较太跌份儿。走吧。
    商俞脸上寒冰在煦阳下寸寸消融。正当曾穹暗自松卸脑海里紧绷的弦时,他猛地被商俞扯过扽在孟朝茉跟前,那股狠劲儿,曾穹觉得自己活像只破风筝。
    大概是一阵风吹过,令曾穹脑子清醒了点,一闪而过商俞的财势,这个即使商界宴会也穿得宽松随意的人,远不似外表的随和澄明,稍动手指便能轻易让他的后半辈子为今日的冲动付出代价。
    他忽的怕了,怕到脚底发软,越怕越清醒。
    直到扑通一声膝盖跌在地面,软啪啪的声音早已没有最先的狂妄:商总您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我喝多了,脑子不受控
    商俞眸色不耐往旁边侧撇开,抬手挥停了他继续说下去,咬字透骨溪流似的:你得向她道歉。
    孟朝茉微怔。
    她比起商俞,对外界流言蜚语的承受力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从追他、到背景悬殊的两人结婚、再到离婚,闲言碎语难听到能把肺气炸,与其浪费时间和对方冲突,她做的更多的是调节自己心态、将自己越过越好。
    好像那些说闲话的人,从未有过向她道歉的。
    眼看曾穹那张苦瓜脸转向她,她反倒大脑空白起来。
    孟小姐,我一时耍酒疯,冒犯了你,对不起孟小姐,您别和我计较。是曾穹的声音将她游移在外的神思归位。
    而后她凝眉。
    望向商俞,我们走吧。
    孟朝茉的背影离开留出条道的人群。
    商俞手背拍了拍曾穹的肩,这事儿没完。
    酒宴这日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或许得益于商俞为她出头,她在南舟市约见合作商的路途少了许多坎坷。每位见她都是和颜悦色,满满的诚意。
    然而她考量多方面因素,还是觉得茂天是最佳的合作选择。但有曾穹这号人在,也只能大打折扣。
    后来孟朝茉才知道,曾穹地区总经理的职位没了,据说是茂天董事长为给商俞赔礼道歉,当晚下的开除令。茂天的新任总经理亲自上门与她谈合作,合同当场签订,对方临走还代曾穹向她表达歉意。
    但孟朝茉心底久久回荡的仍是商俞那句你得向她道歉。或许就是这个源头,向来自我为中心的商俞自个儿,那天在她上车前,竟也同她抱歉。
    过于突然,她那时愣在原地,今天是曾穹醉酒嘴巴不干净,你不用和我道歉。
    商俞墨眉挣扎一瞬,我不是为这个。
    那是?孟朝茉关上车门面向他。
    商俞沉凝片刻,结婚一年多,我不怎么去孟家的事。
    这确实是他那点懒怠心作祟,处于婚姻舒适区压根不想多费时间去应付孟家。但确实是他有错,甚至无从辩解,唯有说句迟来的抱歉。
    孟朝茉当时云淡风轻摆手,过去的都过去了。
    实则不然,在商俞抱歉的那刹那,她忽的如同卸下一身湿衣,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大概对于商俞的行为,她一直是有所怨怼的。
    那日顿时通畅了。
    如今的孟朝茉投身于工作中,与茂天商场签下合作意味着逸室在南舟家居市场上迈出了微小一步。
    她忙着筹划家居商场,大到营销策略、小到一张桌子的摆放,她都亲自过目。直到逸室家居商场开业那天,涌动的客群总算给她打了份满分答卷。
    穆芝英的电话打到孟朝茉手机里,她正在清荷镇的厂里看一套样品,隔壁车间的割板机器声响大,她接起后就只能隐约辨听穆芝英所说的。
    大意是让她回老宅吃鸭汤面。
    是上回因绑架而错过的。
    这次说什么也要她回去一趟,穆芝英还劝:为庆祝你在南舟市的家居商场开业,你奶奶可是要亲自给你烧菜。阿姨做的鸭汤面顶多就饭前垫肚子。
    推诿不过。
    孟朝茉抵达老宅时,厨房正热火朝天。
    穆芝英喊:把蒜末倒进去,哎唷火关小点儿!都糊了。
    李园清也在,泼冷水的声音:你就没这天分,非在这凑热闹,瞧瞧你别手别脚的样儿,可别让朝茉吃不上晚饭。
    随之是商俞岿然不动的嗓音:盐放多少克。
    你当做甜点呢,放小半勺就行了。李园清说,哎对,再加一点。
    无意转头看见门口的孟朝茉,话音滑向欣然:朝茉来了。
    这是在?孟朝茉意指厨房商俞的背影。
    李园清拉她朝外走,边嫌弃摆手,非得学做菜。让他去折腾吧,要实在难吃奶奶就带你去那家开了百来年的老饭店吃去。
    那顿晚餐终究是上桌了,菜码得齐整,但卖相实在难看。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就只有那道丝瓜虾仁汤,但喝进嘴就如同喝盐水似的。
    商俞原本看孟朝茉尝菜还暗自观察她的反应。
    到后边自己夹了几筷子尝了后,蹙眉当即让袁楣把这桌菜给撤了。没料到原本只打算拿来垫肚子的汤面,倒成了唯一能吃的。
    孟朝茉在二楼客卧准备洗漱时,商俞敲门。
    手里端有盘水饺。
    晚饭没管够,现在再吃点儿?
    孟朝茉犹豫后,侧身由他进来。
    商俞将盘子搁在茶几上,捻了裤腿席地而坐。这系列动作倒令孟朝茉微微意外,因为这是她以前常有的习惯。而商俞一般是盘腿坐沙发上刷手机新闻,再不然就是嫌味大躲去书房。
    如今他正拍了拍手侧的地毯示意,坐过来吃。
    孟朝茉吃水饺爱蘸辣酱,这点商俞也备得齐全。
    她吃得鼻尖冒汗,商俞在旁边倒出她刚开还没来得及喝的红酒,偶尔啜饮小口,手撑后颈懒散的眼神又格外焦灼。孟朝茉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为缓解尴尬特意抬头问:你不吃吗?
    商俞手中酒杯正抵在唇畔,暗调的灯光下黢黑的眸色与她清澈目光相撞,抿下一口酒后摇头,你吃。
    到后来,孟朝茉细嚼慢咽吃完整盘水饺,商俞凝在她身上的视线已然涣散。她那股绷着的劲儿也松懈下来,其实会放他进门,终归是源于商俞对她的道歉。但放他进来后,又难以直视他热切的眼神,所以还是觉得他酒后微醺的状态比较好相处。
    连话也多了起来,我以前不喜欢你吃味道大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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