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兄弟一起睡个觉怎么了?他以前在大学的野营时候还和好几个哥们一起挤过帐篷呢。
    床够大,咱们一起挤挤还是睡得下的。顾笑庸建议,你今晚先睡我这儿,明天再回去吧?
    裴墨掀起眼皮,凉凉地对上了另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眸,轻声问道:我可以只和你一起睡么?
    这话极其富有侵略性和占有欲,只是他的语气实在过于可怜,顾笑庸压根儿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一边拍着大狗狗的背脊,一边轻哄道:好好好,明天我就去你屋跟你睡觉。
    裴墨看着缓缓坐起身的喻雪渊,又问:和我一起洗澡?
    哎呀我都说了我没有和白大哥一起洗!顾笑庸气闷,黏黏糊糊的,有完没完了?
    裴墨把顾笑庸按进自己怀里,又问了一声:不能一起洗么?
    可以可以可以。顾笑庸直接放弃挣扎,你想洗多久都可以,皮都给你洗掉一层。总行了吧?
    他背对着床铺,不知道喻雪渊已经醒了。现在夜已经很深了,经过裴墨这么一闹,浓重的困意重新席卷而来。满心满意地只想着哄完这只撒娇的大狗狗就回床睡觉,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方才白大哥还给我揉腰了,你是不是也要给我揉腰心里才舒坦啊?
    可以吗。/不可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顾笑庸一愣,回过头去才发现自家白大哥已经醒了。
    对上那双深沉又略带凉意的眸子,不知怎么地心下有些发虚。他讪讪地笑道:白白大哥,吵醒你了?
    第七十二章 他的妻,他的缘
    没有。喻雪渊温和地冲顾笑庸笑了笑,他一只手靠在枕头上,懒懒地撑着自己的脑袋,如鸦羽一般的长发顺从地缭绕下来,又铺散在床上。
    倒是这位裴公子。喻雪渊的目光移向一旁的裴墨,嘴角勾起的弧度带起了一抹凉意,不知您大半夜不睡觉,来我和笑笑的房间作甚?
    裴墨没理他,只是默默地抱着顾笑庸不说话。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屋子里静得出奇,叫一向心大的顾笑庸都察觉到了几分尴尬和凝滞。他暗搓搓地从裴墨怀里退了出来,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跑回床上,只好默默地坐在火盆旁边发呆。
    顾笑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明白,明明两个挺好相处的人,为啥待在一起会这么不对付,跟被抢了老婆似的,什么仇什么怨啊?
    勉勉强强支撑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以前见过?
    那不然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如此针锋相对?
    喻雪渊率先开口:之前在江南见过一次。
    哦?顾笑庸来了兴趣,怎么见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你在马车上跳舞的时候。裴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翻火碳的细长银勾,一下又一下地拨弄着燃烧得正旺的碳,声音里少有得显出了几分郁闷,他救了我。
    嘿顾笑庸乐了,人家救了你,你就这个态度?
    行走江湖的,遇见的纷争和厮杀多了去了,有的时候总会有需要别人帮忙的地方。如果每个人都对救命恩人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那么除非真的是世外高人,以后在江湖上必定会收到很多磋磨和打击的。
    裴墨一直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顾笑庸都习惯了。不过他还有自己要做的事儿,不能经常陪伴在对方身边,所以还是希望裴墨能稍微改变一下自己人生处事的态度。
    最起码在最艰难的时候,不至于如此孤立无援。
    裴墨不知他所想,垂着眸子没有看他,只淡淡道:我不需要别人救。
    所以呢,你就准备这么鳏寡孤独地一辈子了?顾笑庸很是不赞同,近乎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觉得这么长的路,自己一个人走很酷吗?
    裴墨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近乎黯淡无光。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顾笑庸,没有说话。
    他的眼睛却在问:
    为什么上一世你愿意陪着我走这么长的路,这一世就不愿意了。
    为什么你愿意同一个才认识两个月的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么多年来,却连回都不愿意回来见我一次。
    长时间的沉默让顾笑庸有些疑惑,他微微歪了歪脑袋,长长发丝从耳后垂下,又缭绕在柔顺的衣服上。许是角度的问题,原本就十分松散的衣服此时更是敞开了许多,露出了白皙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裴墨突然想起来他方才站在门外,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暧昧的,喘息的,带着灼热的温度的。
    在遥远的记忆深处,他也听过类似的声音。
    不过那是在黑暗中,只有一盏浅薄的灯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光,照亮了微小的一方世界。
    屋子里的摆饰很多,浑身是伤的白衣青年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寻找逃跑的方向。脚下却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惊呼一声就要倒下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搂住了。
    青年受了苦,身子骨都纤细瘦弱了许多,一双漂亮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错乱。被他抱在怀里,都在忍不住发抖。
    青年衣衫凌乱,由于害怕出了不少冷汗,额前的碎发黏黏地贴在皮肤上,一边喘。息一边惊恐地求饶:『不别这样』
    暧昧的喘息,灼热的温度。
    他疯魔了一般,撕扯下青年身上最后一件衣裳,搂着人的腰肢就把对方顶到了一旁的屏风上。素来冷静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欲望和占有欲:『笑庸,给我。』
    顾笑庸浑身的力气都耗光了,他无力地放弃了挣扎,垂下头耷拉在裴墨的肩窝上,热烈的鼻息扑洒出来,带着极致的暧昧和勾引意味。
    裴墨以为他同意了,就垂着头轻吻舔舐对方的锁骨。
    一颗大大的水珠带着滚烫的温度,直直地砸在了裴墨的背脊上。顾笑庸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疲惫和绝望,几乎丢掉了人生最后一点活着的希望一般,木然道:『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裴墨原本疯狂的动作一僵。
    『裴墨。』顾笑庸轻轻道,『你救我出来,冒犯就是为了上我么?』
    又一颗眼泪砸了下来。
    『那你还不如直接让我死在牢里。』
    裴墨一直是克制的,隐忍的,沉默的。他和顾笑庸从小一起长大,满打满算一同度过了二十几个春夏秋冬。
    他做过的最出格的事就是趁顾笑庸沉睡时悄悄吻了对方的唇一下。
    他克制了这么久,隐忍了这么久,沉默了这么久。却在最糟糕,最错误的时间选择了坦白这一切。那一夜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夜,陪伴他们的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那盏随时都要扑灭的光。
    那暧昧的喘。息和热烈的温度,诞生在绝望之上。
    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滴落在背脊上的眼泪也烫得惊人。顾笑庸的话语却带着三尺难融的寒意,彻头彻尾地依附上了裴墨的骨子和灵魂,任凭多烫的温度都无法溶解。
    裴墨在那盏灯将歇未歇的时候放过了顾笑庸。
    顾笑庸带着满身的伤口和脖颈上星星点点的吻痕逃了出去。
    屋外有星月满辉,披戴着清冷的光和洁白的雾。
    屋子里却彻底陷入黑暗。
    裴墨的妻子死在了寒冷的极北,那个地方太冷了,连一根杂草都不愿意生长在那里。
    他的妻子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裴墨自裁的时候满心满意全是欣喜,以为对方不再孤单一个人,会不会在黄泉夸他一下。
    可是当他重来一世,在漫天桃花下听到顾笑庸说自己不愿意回去时。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在那座墓碑前自裁。他的血这么脏,流了这么多,岂不是平白无故惹了他妻子的清净。
    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重生的顾笑庸。
    是那个爱笑爱闹,爱占小便宜爱撒娇的顾笑庸。
    那是别人宠出来的顾笑庸。
    裴墨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本裹得紧紧的手心微不可察地松了松。第一次学着顾笑庸说话的语气,轻声道:我觉得,这么长的路,一个人走也挺酷的。
    顾笑庸呆呆地看着他,显然第一次从裴墨嘴里听到酷这个词。
    我今夜过来找你,就是想问你明天想吃什么糕点。裴墨放下了手里的银勾,刚才吃饭的时候你问过我的,说好了给你做。
    这不过是顾笑庸随意之中无意识提的一句话,没想到对方心里还一直记着。
    顾笑庸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额,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裴墨定定地看着他,语气认真又柔和:京城有一家老字号的糕点,在很深的巷子里。
    从外面的街道进去,会路过一块坏掉的石板,还有一户种着柿子树的人家。
    顾笑庸眼睛微亮:我吃过我知道那家!只不过他现在好像没有开了?
    你想吃吗?裴墨轻声问,带着些许犹豫和小心翼翼的味道,我专门去学了,可以给你做。
    行啊!顾笑庸笑得眯起了眼睛,兴奋到,我期待那家的糕点好久了,还以为这辈子都吃不到,没想到你还专门去学了!
    夜已经很深了,遥远的街道上传来声声打更的声音,带着一股悠远和寂寥的味道。
    喻雪渊坐在床上,看着顾笑庸和裴墨交谈甚欢的背影,忽地想起来在江南,那个名为七蝉的和尚对他说过的话。
    【他的缘不在公子身上。】
    那他的缘在哪。
    在这个裴墨身上么?
    喻雪渊忽地对这个繁华的盛京没了好感。
    他不知道那家巷子深处的糕点铺子在哪里,不知道走过去的路上有一块坏了的地板,也不知道那棵柿子树结出的柿子是涩的还是甜的。
    就像曾经的他不知道在偏远的小镇里有一座名声在外的酒楼,酒楼里的梅子酒是他的笑笑爱喝的。
    他也不知道顾笑庸从哪里学来的惊鸿舞,在中秋夜那一晚惊艳了整个江南。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名为落霞的姑娘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他的笑笑。
    就算他掌握了整个葬雪山庄,就算他那么努力地在大燕各地都开设了名为金琅坊的赌场。
    他也没能遇到过这个张扬又开朗的少年。
    似乎全世界都可以与顾笑庸留下了值得怀念的回忆,他却一次再次三次,无数次地与他的笑笑擦肩而过,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甚至连对方的痕迹都不曾拥有。
    喻雪渊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他垂下眸子看向自己白皙干净的指尖,喃喃自语道:
    缘,不在我身上么。
    第七十三章 葬雪崖
    顾笑庸醒来时,周围已经没有人了,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他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床铺,又看了看自己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襟,低着头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床铺乱他能理解,毕竟昨晚挤了三个大男人,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的,着实有些挤了。但是向来松垮垮的里衣居然严严实实地把自己包裹了起来,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昨晚太冷了他自个儿裹的?
    可是他记得昨天晚上那两个人一个搂着他的腰,一个揽着他的肩膀。屋子里还有燃烧得很旺的火盆,他热得迷迷糊糊中一人给了一脚,把那两个人踢开了呀。
    着实想不通,顾笑庸便不再纠结这个。梳了头发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出了房间。
    昨晚的后半夜应该又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外面都还是湿漉漉的,未开的花苞吸满了雨水,此时重重地垂着脑袋,晶莹剔透的水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四周的树上也挂满了晨露,风一吹,就哗啦啦地往下滴水,像是下雨一般冰凉。
    空气很是清新,万物与尘嚣都被那场雨洗涤得干净又透彻,深深地呼吸一口,都觉得自己与冰凉凉的薄荷撞了个满怀。
    顾笑庸在古代生活的时间长于现代,尽管已经习惯了,可是每次他都还是要感慨一下这格外清晰干净的空气,每天早上起来心情都因为这一点好上许多。
    他伸了和懒腰,刚准备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里来一套广播体操松活松活筋骨。就见曲药鬼鬼祟祟地在门口那边张望,之所以说是鬼鬼祟祟,是因为他手里还拿着两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树枝,一左一右地遮挡住自己的眼睛和半边脸颊。整个人还佝偻着身体,眼睛透过树枝的缝隙死死地看着这边,整个人显得滑稽又好笑。
    顾笑庸想他应该还没发现自己,玩心大起,便也悄悄折了两根树枝,从自家院子里的围墙干脆利落地翻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走到曲药身后,跟着对方佝偻下身子,也用同样的动作往院子里张望着。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便蹲在曲药身后,悄悄地问:你在瞅什么?
    曲药居然没被吓到,头都没回一下,一边张望一边回道:哥们你人缘不行啊,这么大的八卦居然现在都不知道。
    顾笑庸一愣,连忙扯了扯曲药的衣角,眨了眨眼睛十分感兴趣道:八卦?什么八卦?我起得可迟都没听到。
    哎呀你别扯我。曲药扭了扭身子躲开了,随即又神神秘秘道,昨天晚上,白公子还有裴大人都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可不,他们在自己的房间里啊。
    顾笑庸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八卦?
    这还是今儿早上准备进屋给他们备热水的丫鬟发现的。曲药继续道,床铺整整齐齐,一看就没有被人睡过。
    曲药神色十分兴奋,语气说不上有多激动了:一个人不见了还好,可是两个人同时不见,你说他们做什么去了?
    顾笑庸抽了抽嘴角,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道:半夜幽会偷。情?
    呀!哥们你很懂嘛!!曲药拱了拱自己的屁股,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过我不嗑这对cp啦。真不愧是大燕,民风可比二十一世纪开放多了。
    顾笑庸又问:他们两个半夜幽会,你跑二少爷的门前蹲着做甚?怀疑他们两个在这里做那档子事儿?
    这倒不是。曲药忽地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今早有人跟我说,白公子还有裴大人是一起从顾兄的房间里出来的,脸上的神色都很是难看哎。
    顾笑庸一愣,眸子里刷得就带上了火气。
    脸色都很难看?!
    哎我去,你们两个嫌弃我就早说啊!回自个儿屋睡觉去。非得跟我抢一张床,早上起来甩脸子给谁看呢?!
    亏得自己醒得迟没有看到那么糟心的画面,不然非得一个人给一拳不可!
    顾笑庸在这边咬牙切齿,那边的曲药又嘿嘿一笑:你们二公子艳福不浅呐。
    裴大人和白公子看起来都是很厉害的人物,昨晚都呆在他屋子里。曲药干脆蹲下身子,把树枝别在自己耳后,他那小身板能承受得住嘛?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连身后的人都不知为何沉默了下去。
    啧啧啧。曲药不知道危险的降临,摇着头感慨,现在还没起,也不知道昨晚战况有多么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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