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外围,就是地势较高的观赛场地,由无数的楼台围绕而成。楼台之下是由黄土砌成的土坝,远远看去结实又强劲,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而此时,不管是台上还是台下都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热闹的喝彩声和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如同浪潮一般一声更比一声高。高观赛台上的气氛极为热烈,甚至有人当场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布,热热闹闹地开起了赌局。
    而赛场中央的青年才俊们手里皆是拿着一把结实有力的弯弓,背上背着插满了箭矢的箭筒。他们穿着深色劲装,看起来意气风发又英姿飒爽。作为土生土长的漠北城民,他们的骨子里刻画下了对射弈的喜爱和狂热,手里的弓几乎就是他们对灵魂的最高诠释。
    而在这般繁华喧闹的地方,一个人的出现似乎并不能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来者一身漂亮飒爽的胡服,他身姿勃挺又笔直,穿上这样一身当地人喜爱的衣裳,看起来更是利落又潇洒。大约是嫌麻烦的缘故,他并没有佩戴上漠北城特别喜爱的各类玉石作为装饰,只是在眉间戴上了一颗靛蓝色的玉石,更衬得他面容俊秀,熠熠生辉。
    这人就是当今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小魔王顾笑庸。
    小魔王很窘迫,小魔王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喻雪渊半强迫半诱哄的情况下,他脑袋一热就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爽是爽了,可是爽了之后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顾笑庸恨不得用自己的脚趾在地上扣出一座金字塔。可喻雪渊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带他去洗了澡,又以胡服难穿为由把他按在凳子上从头到尾捯饬了个遍,连头发都是喻雪渊给亲自束的。
    收拾完后顾笑庸就逃也似地从城主府里跑出来了,喻雪渊原本也想跟着他一起来的,不过被他十分抗拒地拒绝了。
    开玩笑!要是身旁跟着个喻雪渊,他还要不要做人啦?!
    从城主府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耳朵上的热度才慢慢地散了个干净。喧哗的人群和热烈的赛事是忘掉尴尬的有力良药,顾笑庸带着莫名的心虚感在人群里穿梭许久,这才缓缓平息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慢慢抱着双臂观察起赛事来。
    说是观察,实际上也没有周围人那般投入认真。他视力很好,看着赛场上的青年才俊们拉开重量不小的弓箭,即便隔得很远,也能注意到他们手指间爆发出来的青筋和蓄满了力量的肌肉。
    看着看着,顾笑庸就忍不住眼神飘了飘。
    都是手,怎么喻雪渊的看起来就那么好看?
    那个时候,在灼热又黏糊的床帐里。顾笑庸虽然捂住了眼睛没敢去看,却也在几个喘。息的间隙中不小心瞥到了。
    白皙的,纤长的,指尖修剪得很是干净玉润。握住他的那物时也是施加了力道的,做着这样色。气的事儿,却如同在风花雪月中抚琴一般,轻拢慢捻抹复挑。那琴身微颤,连带着琴的主人也忍不住发出了几个轻哼的声调。
    百转千回,叫人沉醉。
    顾笑庸想着想着,耳朵就不由得红了起来。随即又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爽完就跑忒不是个东西,最起码也礼貌性地回握一下啊?
    顾笑庸平时的欲望不算高,却也不是没有自己给自己纾丨解过。他有着作为现代人的经历,懂的花样比这些古板又保守的古代人肯定多得多。
    想到这里,顾笑庸又不服气起来。
    要是他当时胆子再大点,就该把那个瘸腿的浑狐狸也压在床上这样这样,然后再那样那样,最起码气势上不能输。要是把人伺候服帖了,他还用得着这样狼狈地跑出来嘛?!
    气愤地锤了一下旁边的柱子,顾笑庸恨得牙痒痒。当即就决定撸起袖子跑回去把场子找回来,就忽地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
    原本密密麻麻拥挤在他周围的人群不知何时散了一大半,空出了一个大大的圈。眼底还带着惊恐和慌张地离他越来越远,好像他是个什么病毒传染源似的。
    顾笑庸一懵,还没发现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听得台下远远地传了一声清亮的少年音:喂!!
    顾笑庸向下看去,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眼睛却亮得惊人的少年郎穿着一身明显的漠北服饰。对方的左耳戴着一个靛青色的耳坠,衬得他又酷又飒。
    少年应该也是参加射弈比赛的,此时却不知为何没把箭端对着草靶,反而把冰冷森寒的箭端对准了顾笑庸。弓身已然被拉满了,几乎下一秒这锋利的箭羽就要冲破遥远的距离,直直地射向站在高台上的俊美人儿。
    周围的观众惊慌失措地越跑越远,害怕这锋利的箭轻易地刺穿自己的喉咙,反应过来的顾笑庸却丝毫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他抱着双臂,懒懒地斜靠着身旁的柱子。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眉尖不经意地挑了挑。
    是十足的挑衅。
    那少年眉间一皱,拉着箭羽的手刹时一松。
    离弦之箭带着破空之声迅猛冲来,那速度太快了,几乎撕裂了空间和时间的间隙。
    顾笑庸只觉得头上一凉,三千青丝缓缓地垂落下来。落在他昳丽俊秀的面庞上,也落在他的肩头和脖颈之间。
    他的眉间还戴着那块靛蓝色的玉石,柔顺的长发丝丝散落下来,在某一个瞬间,衬得他如同一位从云月之中跳下凡间的神秘仙人,俊秀非凡又气质斐然。
    顾笑庸抱着双臂回过头去,但见那条原本束着自己发丝的发带被锋利的箭端刺穿,又狠狠地钉在了身后的横梁上,几近入木三分。那箭的箭尾还在轻微地震颤,在寂静的空气中留下叫人心惊的余音。
    人群呆滞半晌,不知是谁最先爆发出一阵喝彩,热闹的鼓掌声便在人群中渲染开来,振聋发聩。
    顾笑庸起抬手,将散落在额前遮挡视线的发丝别在耳后,又抬眼望了下去。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笑嘻嘻道:喂你靶子射偏了!!
    那少年哪里是射偏了?他分明就是故意冲着顾笑庸的发带去的。
    他干净的眸子一直注意着顾笑庸的反应,从对方漫不经心地轻笑,回眸,再到把散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在耳后。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衬着那块靛蓝色的玉石,如同月神一般,媚惑天成,诱人不知。
    顾笑庸见那少年射他一箭后就楞在台下不说话了,只是傻傻地盯着自己看。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失忆了,欠人一堆情债还把人忘了个一干二净那种。
    想到某只瘸腿的浑狐狸,顾笑庸立马慌了神,拉住身旁聚拢的一个路人随意问道:台下那个黑皮肤的少年,就刚才射我那个傻小子是谁啊?
    他拉住的人恰好懂一点中原的语言,闻言立马笑道:少侠不知道?这是我们漠北城的荣光,少侠江湖排行榜第一的孤华矢啊!!
    孤华矢,乃孤城主与结发之妻的幺子,也是孤北橘的胞弟。当然,他的出名并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武力值。被千机阁称为恨不能移向天问,剑仙武圣称避闲。
    此评语一出,立即引得整个江湖甚嚣尘上。江湖排行榜第二名的洛胤川也是因为他的师父是有名有姓的天下第一刀客,再加上洛胤川身上的种种事迹和他本身就不凡的功夫,才让一些江湖中人捏着鼻子承认下了这个名头。
    而孤华矢,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少年一个,在排行榜出来之前甚至不少江湖中人都不认得他。谁知一出就得了个剑仙武圣称避闲的如此高的评价,这下不仅年轻一辈的少侠,连颇有声望的武林前辈也要前去漠北城与之一战了。
    无一例外,全败。
    千机阁的消息从来没有放错过,既然连他们都给予孤华矢如此高的评价,那这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定然有其实打实的过人之处了。
    顾笑庸和洛胤川一起闯荡时,曾经问过他这孤华矢的武功如何。那个向来自大浪荡的流氓竟然轻笑着喝了一口酒,说自己一辈子也赢不了孤华矢这个人。
    传闻听得多了,顾笑庸对这个天下第一自然好奇得紧,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好好结交一番。
    着实没想到,那个传闻中一箭可以射中天狼星的孤华矢,竟然真的只是一个眼睛纯粹又干净的少年。
    而这个天下第一,方才被皮糙肉厚的顾笑庸称为了傻小子。
    着实叫人噫吁嚱!!
    第九十七章 手中弓
    顾笑庸心里对这个天下第一好奇得紧,他双臂撑在栏杆上,任由鸦羽一般的长发顺滑地从耳后落下去。脸上带着极为明显的笑意,声音干净又清朗:喂!你方才为什么要射我啊?!
    这话说得直白又纯粹,只是里面的意思容易让人想歪。在场的多是漠北城的本地人,听不懂中原人的话,但是孤华矢却是在自己父亲那里学过汉语的。
    他面颊微红,也亏得肤色偏黑看不太出来。
    放下了手里的长弓,孤华矢坚毅的双眸定定地注视着顾笑庸,憋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扬声道:你走神了!
    在漠北城,射箭是一件极其严肃又值得尊敬的事。漠北城民的先祖们利用弓箭活了下来,并在此繁衍生息,对于他们来说,弓箭就是他们的圣物与魂灵。
    漠北城的射弈比赛举办得极为盛大繁华,来围观的观众们也大都认真观看,仿佛身临其中一般激烈又专注。在闹哄哄的人群中,走神的顾笑庸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孤华矢原本是静静地在场上竞赛的,不知为何忽地抬眼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光明正大跑神摸鱼的顾笑庸就被逮住了。
    于孤华矢而言,不认真看他射箭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瞎子,另一种就是自诩射艺比他高超的绝世高手了。
    顾笑庸明显不是瞎子,武功看上去也没他厉害。
    自认为被冒犯到的孤华矢心里自然不太乐意,想都没想就把箭端对准了顾笑庸。
    顾笑庸自然也想不到是这个原因,他听着少年近乎控诉一般的话,不由得摇头轻笑。拱手抱了下拳,无奈道: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
    虽然有心想要和这个天下第一认识一下,但耐不住初次见面就给人留下了这么差的印象,还气得这么单纯老实的一个小伙子直接把箭往他头上射。
    顾笑庸朋友很多,少结识一个与他而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他素来心思开阔,也没想着强求什么,说完这句话就准备转身离开了。
    也没有把少年往他头上射箭这种近乎冒犯的举动放在心上,一边往回走,脑子里还一边想着今天早上的事。顾笑庸暗中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心下想着势必要把场子从喻雪渊身上找回来,不然就对不起他今天早上丢的那个脸。
    他走得干脆又利落,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只留下孤华矢怔怔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场大赛的负责人是副城主,也就是孤老先生的女婿江尧。他从一开始就站在高地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看到孤华矢脸上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几乎在瞬间就知道了些什么。
    能从一个近乎半废的乞丐爬到如今的位置,江尧的心思不可谓不深沉。他为人聪慧机灵,又善于察言观色。仅仅是凭借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许多人望尘莫及了。
    江尧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背着手就笑眯眯地走了下去。
    比赛还在继续,孤华矢的注意力明显没有开始那么集中,却也是箭箭射中靶心,叫其他人不可企及。
    射箭很是耗人体力和心神,即便是在冬天,这么一场比赛下来也会叫人浑身发热出汗。孤华矢放下手里的弓箭,抬起一只手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靛青色的耳坠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不经意间就迷倒了一大片的少女。
    江尧双手拢在长长的袖袍里,见孤华矢比赛完了才慢慢地走上去,嘴角的笑意恰到好处:少城主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够尽兴?
    孤华矢也知道自己的出神逃不过江尧的眼睛,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头道:对不住,是我不够认真。
    不会,是其他人不及少城主这般厉害。江尧轻声道,我看顾公子身手不错,不如叫他来同您比试一下?
    孤华矢一愣:顾公子是谁?
    顾笑庸。江尧指了指身后,就是方才同您交谈的那位。
    孤华矢顺着江尧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见方才那位月神一般漂亮的人儿抱着双臂冷冷地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不爽。
    你,你怎么回来了。孤华矢说话都结巴起来,手足无措地想要往江尧身后躲,生怕自己身上的汗味冒犯了对方。
    顾笑庸脸色极臭,冷冷地对江尧翻了个白眼,不过他对孤华矢倒还算没什么意见,勉勉强强地回道:我为什么回来?问问你旁边那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啊。
    这话着实不怎么友善,江尧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仍然笑眯眯地站在原地。
    孤华矢的汉语还没有学得那么精通,顾笑庸后面的那句话他没有听懂,不过并不妨碍他能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不满来。
    我没有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孤华矢面颊微红,结结巴巴地解释,你若是不愿意来,也可以回去的。
    谁知顾笑庸却不愿意走了。
    他大爷似地坐在椅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对孤华矢挑眉道:你不是生我气嘛,索性我也不走了。陪你比试一番,叫你彻底尽兴,如何?
    束起一根手指,顾笑庸摇晃着指尖道:不过说好了,比完后咱俩就没有什么恩怨了,该消气消气,懂?
    他噼里啪啦地说一大堆,孤华矢大部分都没听明白,却并不妨碍他确定顾笑庸愿意留下来陪他射箭这个事实,顿时高兴点头:好!
    说完就上前想要抓住顾笑庸的手腕,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喏喏地缩了回去,随即小心翼翼道:我,我带你去挑弓。
    顾笑庸扬了扬下巴,站起身来道:带路呗。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给过江尧一个正眼,摆足了实打实的轻视态度。
    江尧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拢着袖袍就跟了上来,从神色上看也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顾笑庸暗骂:虚伪。
    顾笑庸的射艺并不差,那是他在很小的时候和医谷里一位来看病的老前辈学的,老前辈姓甚名谁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学到的射艺却是学了个十成十。这么多年来,他利用这玩意儿不知道祸祸了多少山里的飞禽走兽。
    总之行走江湖就没缺过肉吃。
    虽然是江尧派人强迫他过来陪孤华矢射箭的,但耐不住男人都有一颗好胜心。能在赛场上风风光光地比赛,谁愿意搁犄角旮旯里当无名观众啊。
    漠北城的弓都是好弓,从弓身到弓弦,再到箭矢和箭羽,无一不是制作精良,叫人爱不释手。
    弓的拉力分为很多等级,大约有二十十到一百二十斤不等,寻常人使用二十斤的弓箭就已经很吃力了,而漠北城的人大多使用三十到四十斤拉力的弓。
    孤华矢照顾顾笑庸是中原人士,直接挑了最轻的一把给他,挑的时候还自己认真检查了一番,生怕上面有木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割伤了顾笑庸的手。
    顾笑庸却觉得他瞧不起自己,拿自己当小姑娘看了,顿时心里有些不乐意:我不要这把弓。
    孤华矢一愣,讪讪道:其它的弓对你们中原人士来说有点吃力。
    顾笑庸没理他,直接往最后一把弓那里走,伸手就要去拿那把纯黑的用精铁打造的弓。
    周围还有许多其他来放取弓箭的人,见顾笑庸一个中原人居然想要去拿那把三个大汉才能抬起来的黑色大弓,顿时嗤笑出声,一时间嘈杂至极。
    每个人都觉得他这小身板拿不起来,抱着双臂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等着看笑话。连孤华矢也怕他拿不稳摔倒,十分操心地紧随其上,时刻准备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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