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和我说一句再见吗?
    康盂树双手插着口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故意搞笑,他居然说了一句:这个夏天好像结束了。
    模仿的,是她模仿老艄公的那个语气和对话。
    黎青梦顿时哭笑不得,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浓重哀伤在此刻都消散了。
    她一字一句道:康盂树,钱我一定记着,会全部还给你的。还有谢谢你。真的。我本来以为这会是我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里最糟糕的一次夏天她扬起微笑,虽然糟糕的程度超出我的想象,但快乐也是。
    康盂树脸上一呆,露出想笑的表情,下个瞬间,那个笑又仿佛是哭,来回拉扯,像是患了面部神经失调的患者。
    我之前说,那个18岁的夏天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夏天。黎青梦还是笑着,眼光里有水波,我也没想到,25岁的这个夏天,压倒性地盖过它了。
    康盂树干脆低下头听,再次抬起时,神色很轻松地回说:挺不巧的,对我来说呢,就是一个麻烦鬼闯入的夏天。只能说不算无聊吧。
    混蛋。她鼻尖通红地笑,现在麻烦鬼真的要走了。
    等等。
    他简短的两个字又让黎青梦心间一颤。
    康盂树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动,从中摊开一张已经被划开的彩票。
    上面的数字,09131820270708。
    如果黎青梦没记错
    这是不是你中过奖的那一张?
    对。
    黎青梦一头雾水。
    这个废彩票还有什么用吗?
    它是我唯一抽中过的一张彩票,我人生里迄今所有的好运都在这里了。
    康盂树弯下腰,隔着车窗把彩票紧紧塞进她手心。
    送给你。
    他退开两步,司机不耐烦地再度催促了一声,以防这两人再缠缠绵绵耽误时间,强制将车窗合上。
    随后,那张攥着彩票的手和她怔愣的侧脸被黑色车窗逐渐覆盖。
    即将完全合上时,她又面向他,张口急急地说了句:我也留了礼物给你!
    什么?
    我留在南苔了。她故作神秘,至于在哪里又是什么我先不说,你找找看吧。
    康盂树失笑:你这是在和我玩寻宝游戏吗?
    你给过我那么多次惊喜了,我也想给你一次。
    她用力挥手,车窗彻底合上了。
    【有人说一次告别
    天上就会有颗星
    又熄灭】
    明黄色的出租车终于开出去了,瞬间模糊的视线里,他看不清她到底有没有回过头。
    货车还孤零零地停在气派的高架桥下,传来张学友的最后两句唱腔。车前灯混合在黎明的天幕下,显得微不足道,但他固执地开着它,仿佛在接力天上熄灭的星星。
    倒计时清零,那抹明黄色消失在街角。
    一个叫黎青梦和一个叫康盂树的人世界上很平凡的两个人,就这么分别在一个平凡的夏日早晨,街头依旧来来去去,人来人往。
    第50章
    康盂树赶在八点前的最后一刻将车子开出京崎,宛如一条被驱逐出境的落水狗。
    他熬着满眼的红血丝,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又开回南苔。
    只有这样,疲倦和困意才能席卷大脑,让他几乎没有余力思考有关于黎青梦离开这件事。神经麻木,知觉开始钝感,开车成为了一种身体下意识的指令。
    当南苔的车标在前方若隐若现时,康盂树几乎觉得自己快猝死了。
    他把车子往车队一扔,回到骑楼老街,把房门一关,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期间可把康爸康妈给气坏了。
    两人刚乐呵呵地旅游回来,就听闻车队风言风语,说康盂树脑子犯浑,砸了一单生意,赔了不少钱。结果残局都还没收拾,就开着车子出去鬼混。
    他们差点闯进房间里要把康盂树拉出来拎着耳痛朵骂一顿,被康嘉年死命拦下。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他猜想他哥此刻应该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扰的。
    他含糊其辞地告诉爸妈,康盂树是为了帮一个朋友忙才会这样。康妈的直觉突然敏锐,说朋友?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康嘉年没辙,硬着头皮回答是女的,但是她已经离开南苔了。
    对于黎青梦的离开,康嘉年也很难接受。他早已不止把她当作教画的老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更是他人生的启蒙者,最亲近的朋友。
    那么他哥应该就更难以接受吧,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么久。
    康妈一愣,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放弃了追问,转头回厨房把冷掉的饭菜凉了凉,嘱咐康嘉年等他哥醒了叫他吃,便出门打麻将去了。
    康嘉年信誓旦旦保证完成任务,他都已经做好了等他哥开门就好好开导他的准备,却发现自己好像预估错误。
    康盂树可能真的只是太困了,才睡了那么久而已。
    他睡醒打开门时,脸浮肿得像个猪头,都不用他催,饥肠辘辘地干掉了三碗饭一桌菜,胃口好得完全不像一个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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