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作为正文的补充,发生在第二纪元343年,伊昂娜时年十叁岁。)
    塞格的秋天不算湿润。塞格帝国是最北端的人类帝国,与极北的冰原接壤。王都相对略微靠南,但仍然干燥少雨。这一点在无数吟游诗人口中辗转变幻,最终她们难得一致地使用了同样的夸张修饰——“塞格从不落泪。”
    但今日却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雨。伊昂娜昏沉沉地窝在柔软的被子里,被屋外的嘈杂雨声所扰,勉强睁开眼。
    “被吵醒了?”贴在她身后的埃莉诺拉将女儿往怀里抱了一点儿,让伊昂娜的耳朵贴近自己的胸口,“再睡一会儿?”
    伊昂娜愣了一下,然后稍稍仰头拉开一点距离:“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埃莉诺拉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垂落的红发扫得伊昂娜的脸颊有些痒,于是她伸出手,揪住那一绺红发。时常有人说海德斯塔姆的红发犹如烈焰,但入手时也不过是触感冰凉。
    埃莉诺拉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愉悦地笑起来,左手撑着头看她。伊昂娜疑惑地抬头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攥着那绺红发。她敏锐地察觉到母亲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愉快,但她不理解这种情绪出现的原因。
    埃莉诺拉用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地撬开伊昂娜揪住红发的手指,灵活地钻进她的手掌。伊昂娜觉得手心发痒,想要松开手,却被埃莉诺拉反手抓住。她小小的手被埃莉诺拉捏在手中,埃莉诺拉顺着苍白皮肤上青色的血管往上一点点摸去。
    “……妈妈?”
    埃莉诺拉平常也非常喜欢对她做出一些亲密举动,但那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亲吻与拥抱,从来没有过这样怪异的抚摸。伊昂娜惴惴不安,只能不停闪躲,仰着头看自己的母亲。
    埃莉诺拉好像永远也不会对伊昂娜生气一样,只是笑着亲亲她的额头:“你已经十叁岁了,伊昂娜。按照惯例,我应该找人来教你一些事情,但我不放心交给别人。”
    伊昂娜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乖乖地点点头:“妈妈要教我什么?”
    埃莉诺拉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她说:“把衣服脱掉,伊昂娜。”
    埃莉诺拉的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她的眼睛——那双象征着贪婪的,烈焰女神阿瓦兰之女的绿色眼睛通透得过分,甚至泛起冷意。没有能在埃莉诺拉的注视下无动于衷,伊昂娜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这样的揣测让她十分不安。她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衣领,低声说:“可是,妈妈,外面还有人……”伊昂娜指的是自己的贴身侍卫。
    “我已经让她离开了。”埃莉诺拉放缓了语气,轻柔得近似蛊惑,“乖乖的,自己脱掉,好不好?嗯?”
    伊昂娜抓着领口的手指不安地颤抖着,她没有立刻拒绝,也没有执行埃莉诺拉的命令。她只是垂着头,偶尔向上瞟一眼埃莉诺拉的脸色。她在犹豫。
    埃莉诺拉并不急着催促她,只是撑着头,游刃有余地看着怀中的女儿犹豫不决的模样。
    或许是多年来的宠溺无度起了效用,伊昂娜心中的天秤最终摇摇晃晃地倾倒向信任埃莉诺拉的一边。她用自己的小手,慢吞吞地一颗颗解开了自己的扣子。
    她难堪地低着头,不敢去看埃莉诺拉。埃莉诺拉一言不发,只是眯着眼欣赏着女儿出于信任,一点点自己剥去衣衫的模样。欣赏着被豢养的幼兽,因信任而盲目,自己踏入猎人的陷阱。
    伊昂娜将身上的衣物全部脱光的瞬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她没有去捡起衣物,只是仰头看埃莉诺拉。埃莉诺拉似乎是满意了,把她抱到自己怀中,又仔细盖了被子。
    “好孩子。”埃莉诺拉的拇指细细摩挲着女儿白净的脸庞,“知道妈妈要教你什么吗?”
    伊昂娜摇摇头。
    埃莉诺拉低声笑了。她的右手离开伊昂娜的脸颊,缓缓地往下,来到女孩两腿之间的秘处。但她还什么也没有做,女孩就像是受惊的小兽,猛然往后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妈……妈妈?!”
    女孩的身体紧绷着,她的表情惊疑不定。她惊慌地,近乎恳求地注视着埃莉诺拉,似乎是在祈求她不要揭露残酷的真相。但埃莉诺拉视若无睹,只是将收到冷落的右手缓缓举至唇边,殷红的舌尖一触即离。
    伊昂娜面色惨白,她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她说:“妈妈,我求你不要……”
    “为什么不要?这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伊昂娜,你总有一体会明白的。”埃莉诺拉的语气仍然从容自然,“到我这里来,伊昂娜。到妈妈这里来。”
    伊昂娜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她不住地后退,一时不察,竟然摔下了床,落到柔软厚重的地毯之上。伊昂娜似乎被这一摔给惊醒了,她的视线越过埃莉诺拉,看向半开的门扉。透过那狭窄的缝隙,能够窥见空无一人的幽深走廊。
    伊昂娜紧紧抓着地毯上的绒毛,她的视野在扭曲摇晃。而在那被曲解的幻境之中,她看见赤足的自己跌跌撞撞地推开门,仓促地消失在回廊尽头的黑暗之后。
    然而现实中,她只是坐在原地,呼吸急促。
    埃莉诺拉轻轻地叹了口气。但她的语调仍然习惯性地在末尾轻轻上扬,好像她此时此刻不过是无奈于不听话的女儿,但她依旧势在必得。
    她掀开了被子,背对着门,坐到床边。那双腿就那样随意地踩在魔兽皮制成的毛毯之上,离伊昂娜不过一臂的距离。
    她说:“推开门,穿过这条长廊,你就能离开我的寝宫。”
    “走出长廊,沿着中间的道路直行,就能看见王宫的大门。”
    “出了王宫,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就能够离开塞格,去往边陲森林。”
    “穿越边陲森林——我记得你喜欢南方,是不是?继续往南,就可以到达瑟维。”
    “如果离开瑟维,你还可以继续往南。艾鲁、胡杨、多罗、席泽……这个世界多么广阔啊,伊昂娜。”
    埃莉诺拉微笑着低下头,她投下的阴影刚好将伊昂娜笼罩。
    “可是你能去哪里?哪里能成为你的栖身之地?”
    然后她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伊昂娜的回答。再进一步,她就能轻易看到伊昂娜露出难堪的神情——埃莉诺拉向来享受他人在她面前的失态与失败,因为喜好折磨他人是自她的祖辈,乃至自神圣而暴烈的烈焰女神阿瓦兰一脉相承的癖好。但她有无数的机会与方法将伊昂娜击溃,可她偏偏没有这样做。
    她自诩是这世间最为高明的猎人与驯兽师,连最桀骜不驯的鹰隼也会在日夜不停的折磨下丧失反抗的精力与心智,沦为她手中微不足道的工具。尽管通过肉体或精神上的折磨能够轻易地让人屈从,可她却追求着更加高远的目标——一个人的全心全意。发自内心,毫无保留。
    这是通过任何刑具与羞辱都无法得到的。唯有更加隐秘的手段能够摘下胜利的蜜果。
    伊昂娜抬起头看向她的母亲。埃莉诺拉一眨不眨地看着伊昂娜,她的双眼呈现出一种渗人的明亮,像是暗夜中不期而遇的利刃。
    此刻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仿佛离她远去,模糊成一片微弱的杂音,最终归于寂静。像坟墓一样的寂静。
    伊昂娜想,她不是邪恶。但她是结束,也是开端,她甚至是“死亡”。
    埃莉诺拉接着说了下去:“圣女在预言中说你不能离开塞格,否则预言中的一切都会破碎。”
    说着她不紧不慢地拽起锦被,将她盖在赤裸的伊昂娜身上。寝宫中装有保持温暖的魔法石,伊昂娜其实并不感到寒冷。但埃莉诺拉仍然执意如此,轻柔地,郑重地,满怀恶意地,仿佛在为女王——不,仿佛在为王后戴上她专属的镣铐。
    埃莉诺拉又说:“柯露坚持过几天要来见你。”
    “预言说金色双眼的公主会为塞格带来繁荣——所有人都很高兴。不是吗?”
    最终她问:“你要离开吗,伊昂娜?”
    伊昂娜无法回答。她怎么能回答?她背负了那么多闪亮而沉重的镣铐,几乎无法喘息。
    埃莉诺拉似乎也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她反而温柔地笑了,轻轻地摸了摸伊昂娜的头,一如从前。
    最终,伊昂娜颤抖地,悲哀地回答:“我以为……妈妈,我以为我们……”
    她的语句在这里中断,她开始剧烈地喘息。一直胜券在握般从容的埃莉诺拉几乎瞬间变了脸色,但好在伊昂娜很快平复了她的呼吸,她只是不断地,悲哀地重复:“神啊,我求你……”
    埃莉诺拉却说:“祂不会回答你,祂永远不会回答你。伊昂娜,不要再为神的沉默所困,不要再为神的沉默所苦。”
    “我是你的栖身之所,伊昂娜。”她之前的语气也不算咄咄逼人,此刻则更加柔和,“我是你的妈妈,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女王纡尊降贵地俯身垂首,向伊昂娜无害地摊开她的手掌。
    “现在,来我身边吧,我的女儿。”
    “来我的怀里,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伊昂娜低着头,但埃莉诺拉能够察觉到她不在像之前那样剧烈地抗拒。于是她牵起伊昂娜的手,让她伏在自己的腿上。
    伊昂娜低声回答:“……是。”
    “陛下。”
    她在那一天彻底失去了她的双腿。
    新年快乐!
    愿烈焰中诞生的阿瓦兰,塞格的守护者,至高无上的女神永远庇佑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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