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抬眼从刘泰身边坐着、持酒壶的钟姬身上掠过,垂下眼睛,禀奏道:萧绪桓一行人已经再来的路上了。
    刘泰的视线始终不曾从舞姬们身上移开,听见儿子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指了指面前的半杯残酒,让钟姬为其斟酒。
    只他自己,还是带着他夫人?
    刘淳想起探子送来的消息,笑了笑,自然是一起来的。
    刘泰闻言,面露喜色。
    姓萧的手里才这么点兵力,竟也有要向我低头的一天。
    刘泰以为,萧绪桓是被建康那些人排挤出来,被迫来与他交手,碍于人手,不敢轻易动武。
    应邀前来,也是担心自己趁胡人南下,建康无法派兵援助,主动攻打荆州。
    他的确有这个意图。
    北面新修了一处宫殿,还缺人不曾住进去。
    刘泰眯起眼睛,送上门的美人,岂能不收下呢?
    ***
    群山连绵,越向西走,崎岖的山路越发不平。
    崔茵坐在马车里,看窗外苍翠的山色。
    这半年多来走过的地方,远比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所经历的更多。
    她一点都不怕跟随他们来西蜀,只是有点舍不得阿珩,怕小家伙哭闹,特地在天亮之前出发,离开了太守府。
    杨夫人答应她,一定照顾好阿珩。
    她正支颐想着阿珩,马车外面的发出一阵声响,继而听到程改之高亢的说话声。
    崔茵正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手刚刚拂开车帘的一角,就被人制止,按了回去。
    指尖相触,微微有些粗粝,她知道那是萧绪桓,见他不愿意让自己向外看,便在车里等着,过了一刻钟,马车停在了路边。
    天边起了风,萧绪桓推开车门走进来时,崔茵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郎君,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等他坐在自己旁边,崔茵便看见他衣服上沾了血,她吓了一跳,忙拉住他的手,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萧绪桓笑了笑,将她焦急的神色尽收眼底,等她的手碰到自己腰侧时,稍微一用力,将人抱了个满怀。
    我没事,方才程改之他们抓住了一个探子,这血是探子身上的。
    那探子身上中了箭,他不想让崔茵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那年在江州,流民作乱,她便是因为见到杀戮的场景,大病了一场。
    崔茵松了一口气,轻轻回抱住他。
    她皱了皱眉,想起萧绪桓这次只带了百十人,其余的兵力不知道安排到了哪里。
    她猜大军应该是悄悄朝蜀郡前进了,萧绪桓带着这么一点人去蜀郡,刘泰若是敢对他动手,大军立刻会攻打西蜀。
    萧绪桓松开她,大概是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儿,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怕熏到她。
    夫人熟读经史,可有读过兵书?
    崔茵微微有些脸红,她从小与崔家族中的姊妹们在家学读书,阿爹又是那样文绉绉的人,不曾学过什么兵法。
    没有,她摇摇头,想不明白,不是刘泰他们要请你去蜀郡的吗,怎么还会派探子来?
    萧绪桓盯着衣角沾染的那一丝血迹,无声笑了笑,眸光微寒,不一定是刘泰派来的。
    程改之抓到的探子,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一行人继续赶路,此次并非行军,他们走得不紧不慢,又因为大司马夫人一道上路,事事以她为先。直到天黑,在一条小溪边的平坦处扎营歇下。
    崔茵没有带春草来,她和郑嬷嬷一起留在荆州太守府照顾阿珩,身边这次跟随着的婢女,是萧绪桓不知从何处找来的一个女护卫,名唤阿英,崔茵邀她一起进营帐里来休息,阿英摇了摇头,坚持要在外面守着。
    外面蚊虫多,等郎君回来,你再出去也不迟。
    无论崔茵怎么劝她,阿英都只是拒绝。
    她笑了笑,那好吧,你陪我去溪水边一趟。
    溪边长着半人高的苇草丛,阿英怕这里有蛇,先过去探了探,才让崔茵过去。
    溪水水流平静,夜幕下的河岸边,清风曳曳,苇草轻摇,崔茵蹲在水边,认真洗一方帕子。
    不远处值守的侍卫正在生火,月下水波粼粼,偶有几声蛙鸣。
    萧绪桓交代好了手下之人,正要来寻她,见营帐里空无一人,便寻到了水边,见她纤细的背影在苇草掩映下,只露出一截雪白的鹅颈,听见自己的脚步声,笑着转过头来。
    她刚要开口喊他,却见萧绪桓眸光一暗,腰间的长剑出鞘,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赶了过来。
    崔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耳边蹭的一下划过一阵金属声,一截断箭被阿英击飞。
    萧绪桓一把将她揽起,带到了身后。
    崔茵才回头看见,对面黑黢黢的草丛里闪着几道银光,一群黑衣人持着刀剑,纷纷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阿英!带夫人回去。
    营帐那边,众人也都听见了声响,程改之带着人冲了过来。
    对岸十几个黑衣人没有再跨过溪水,而是反方向跑去。
    萧绪桓带人追了上去,程改之则让剩下的一部分人守着营帐,自己另带了几个人,去周围检查是否还有别的偷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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