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太子能长命百岁,起码活到顺利承继皇位,都不会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了。
    楚沁想着这些,心里直感叹世事无常。裴砚脑子里则转着裴煜投到励王门下的事,私心里知道,这种事他必须亲口与太子提一句。
    于是次日,裴砚从踏入宫门起就等着见太子。然而太子这几日都忙得很,许多时候都成日待在宣政殿里批阅奏章,要么就是与朝臣议事,根本没时间回东宫。可他若去宣政殿求见,太子虽必然会见他,却显得很小题大做宣政殿里议的起码也是某地闹灾几万十几万人受灾这样的事情,他过去只为说一句我哥跟了励王,听着就跟二傻子似的。
    是以裴砚只得在东宫等着,从白日里几人一起读书上课等到下午商议国事,再到大家都走了,他自己独坐在明政殿里。
    天色不知不觉就黑了,正值月中,一轮元月挂在天幕上。裴砚到底是在书房里闷得久了,愈发坐卧不安,索性出了殿门,在殿前转悠起来。
    这地方是太子回毓德殿的必经之路,他想一会儿太子回来,他就直接跟太子把事情说了,然后就出宫,沁沁应该已经在殿门外等了很久了。
    也不知沁沁今晚想吃点什么。
    裴砚无所事事地这么瞎琢磨,脑海中鬼使神差地过起了近来吃到的各样美食。说实话,他从前虽不像楚沁这个姑娘家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很少出门吃宵夜,从来不知京中竟有这么多好吃的!
    想着想着,裴砚就把自己想饿了。
    临近八点,太子总算忙完了手头的事,走出宣政殿便不紧不慢地回东宫。
    许是近来太忙,他愈发觉得这样在宫里随处走走很是舒服。没有丝竹乱耳、没有案牍劳形,他可以安静地想一会儿自己的事,在一天的劳累后偷得片刻清闲。
    走到临近明政殿的时候,约莫八点一刻。太子抬眸间遥遥看见一个人影在殿前无所事事,再走近几步认清是谁,扬音一笑:裴砚。
    裴砚闻声回头:殿下。说着便迎上前。
    太子笑道:要出宫?
    裴砚颔首:有些事要与太子说说,说完就出宫。
    哦。太子点点头,那正好,孤与你一道走走。
    裴砚一僵,想说不必,但太子已先一步转身向宫门的方向行去。裴砚看出太子这是本也想走走,便也不好推辞,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太子从容不迫地问他:有什么事?
    裴砚垂首:昨晚四弟专程跑来告诉臣,说臣的二哥在励王跟前谋了个差事,进工部了。
    他专门提及了裴烨,太子睇了他一眼:孤记得你二哥与四弟是亲兄弟?
    是,四弟不日前刚与谢姑娘完婚。裴砚沉然,太子缓了口气:孤知道了。
    而后沉默便在二人间弥漫了良久,直至出了东宫的大门,太子才又一叹:如今父皇一直病着,每每召孤过去说话,话也不多。大哥接掌京中卫戍一事,孤心里也不安生,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跟父皇开口。
    裴砚怔了怔,眼中一片惑色:臣不明白。
    太子笑了声,心平气和地解释:久病总是难受的,父皇最近脾气愈发不好,虽然并不苛责宫人,骂人的时候却也多了。
    裴砚目露了然:殿下是怕挨骂?
    那倒不是。太子摇摇头,孤只是想,这样的时候让他顺心些也没什么不好。御医说了,他这病虽走得慢,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京中卫戍的归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便等他好了再议吧。
    裴砚一时懵了,他隐约发觉,太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将皇帝的平安喜乐放在了首位。他从前从未这样想过,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天家竟还能有这样的父子之情。
    裴砚心底因而生出一股复杂,其中自有几许动容与羡慕,却也难免不安,踟蹰了良久,终是又道:臣有一问,殿下恕臣无罪
    孤知道你想问什么。太子睇着他一哂,你是不是想问孤,万一励王以此为始,继而步步得势,孤该怎么办?
    裴砚无声以对,算是默认。
    太傅也问过孤同样的问题。太子淡泊一笑,天边玉轮洒下来的银辉拢在他身上,映出一股出尘的气质。
    他一字一顿道:裴砚,圣贤书上说,物格、知至、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总是有道理的。咱们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总不能做个伪君子。
    裴砚屏息:殿下,这是国之大事,请殿下三思。
    太子摇头:那孤换个说法,若孤今日为心中的几分不安便能不顾父皇病体惹他不快,明日或许就能再进一步,为一己私利彻底枉顾人伦孝道。到时你身为孤面前的近臣,是会觉得孤能分清轻重,来日必成大器;还是会觉得孤这般步步堕落,日后终会沦为昏君?
    裴砚被问住了,哑了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太子笑了笑:这世上生来就是坏人的人,没有几个。可人若想纵容自己、想让自己日渐沦落,很是容易。孤若不是太子,一念之差做些自私自利的事情或许也没什么,可在太子这个位子上,权势是无尽的,一旦放纵自己,就说不好日后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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