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驸马亲迎是在傍晚,但这一大早的,宫里还是忙碌了起来。
    初沅出降的地方,定在光顺门。
    到底是公主的大婚,京中名门的女眷,大都得诏进宫,前来贺喜。
    初沅身着褕翟纁袖,鬓发如云绾成惊鸿髻,端坐镜前。
    流萤和其他宫婢忙着为她上妆,整理髻鬟。
    旁边,长公主和太子妃仔细盯着,以防有何疏漏之处。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亲迎的队伍,也浩浩汤汤地行至宫门。
    听着外头的热闹,流萤边是在初沅的鬓边插上花钗,定住她头上的十二钿花树冠,笑道:殿下,是驸马来了。
    初沅在光顺门的东楼,自是无法瞧见外头的情形。
    但宫门处的喧阗,还是时有时无地传来。
    谢言岐身骑乌骓马,穿着绛公服。
    他本就面容清隽,这样的深绯,更是给他添了几分倜傥。
    他在紧阖的宫门前掣住缰绳,迫使骏马止步。
    旋即,便听见里头的傧者朗声笑着,让他作催妆诗。
    谢言岐自知今日这关难过,倒也不急于一时,语调疏懒地念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话音甫落,他也漫不经心地抬首,望向宫墙之里,那幢宏丽阁楼。
    从始至终,他的眸里都噙着些微的笑意,满面春风,势在必得。
    宫里的人得了长公主的吩咐,听完,自是不肯轻易地放过他,催着他再作。
    谢言岐顺着他们的意思再念,和亲迎的傧相直做了十来首,宫门还是没有启开的迹象看样子,势要将他们准备的诗句悉数耗尽。
    候在里头的圣人本想由着他们折腾,怎知这时间不等人,眼见得天色将晚,恐要误了吉时,圣人方才笑着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就让先他进来吧。
    这一关,便算是过了。
    得知此事,长公主和太子妃对视一眼,到底轻叹一声,将缀着珍珠的纨扇递到初沅手里,阿妧,谢三郎来接你了。
    其实这些时日,初沅一直有些恍惚,没有什么真切感。
    她还以为,往后的日子是照过,她还是可以时不时地回宫。
    可这时,她接过扇柄,突然就意识到,她这回一走,再回来,便是谢家妇。
    和从前,是不一样的。
    初沅望着面前的姑母和阿嫂,眸里浮起水汽,开始有泪光打转。
    太子妃忙是捻起绢帕,轻拭她眼尾,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啊,当心花了妆。
    初沅虽是点着头,但还是泪盈盈的,我见犹怜。
    只是,再不舍,她也该走了。
    长公主扶着她的肘臂,走在她身旁,送她出室登堂。
    堂上张挂着一重重的屏风和帐帘,再加上遮面的纨扇挡着,影影绰绰之间,初沅只能瞧见尽头,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她知道是他。
    抬脚向他走近。
    他们隔着行障行过奠雁礼,旋即,一双童男童女撤去他们中间的屏风。
    初沅终得以和他相见。
    他们牵起红绸,向高座之上的帝后辞别。
    从此,荣辱与共。
    起身之际,谢言岐侧目看向她,唇畔牵起无奈的笑。
    此情此境,他又该如何安慰,他的新娘?
    最后,初沅还是在姑嫂的相送之下,走到亲迎的垂穗辂车前。
    她回首望向宫门前的圣人和太子,金豆子呼之欲出。
    宫门前,内侍和宫婢如云。
    太子搀着圣人,眸里神情黯然。
    圣人倒是欣慰笑着,只是这笑意之中,藏着落寞他失而复得的女儿,不到三年的时间,又要嫁与旁人了。
    圣人嘱咐道:蕴川,朕可是将初沅交给你了。她是真的金枝玉叶,你切莫让她受到半点的委屈,否则,朕定然拿你是问。
    闻言,谢言岐无奈笑着,颔了下首:臣,谨遵陛下圣旨。
    她有着这么多人撑腰,往后也不知,究竟是谁让谁受委屈。
    辂车踩着辚辚辘辘的声响,满载着鼓乐之音,朝着新建的府邸而去。
    门前铺着锦绣毡褥,随着初沅和谢言岐并肩踩过,仆从们也有条不紊地转席,将前边的毡褥接着放到后头,直至这双新人走进屋内。
    寓意传宗接代,前途似锦。
    再之后,初沅迈过门前的马鞍。
    意为,婚后平安。
    繁琐的礼节过后,初沅终是持着手中纨扇,和谢言岐相伴着,进到青庐。
    这一路,谢言岐都因为团扇的遮挡,未能见着她的容颜。
    如今,却扇诗成。
    初沅也轻微转动手腕,移开面前的团扇。
    烛光摇曳,她轻抬睫羽朝他望去。
    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谢言岐慢慢地看清她的眉眼。
    四目相对之时,命运也似乎在此刻回溯。
    他仿佛越过岁月时光,看见他们三年前,在水上画舫、冲天火光之中的初见,他们一错过、便是三年的那次诀别,还有,他们在承恩侯府的重逢。
    最后,时光流转,宿命天定,他们终于在高朋满座、欢歌笑语之中,夫妻并拜,共结镜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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