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真的很水馁。」妈妈跟我们一起吃饭时笑呵呵说。
    「阿姨喜欢,下次我再带你来看樱花。」庄淇尔回。
    「贺啊。」
    自容炳雄出现后林佳吟没什么打来家里要妈妈帮她凑钱了,所以这一年来我们就是在还亲戚钱,总有一种怎么还都还不完的感觉,因此上个月庄淇尔为了体恤我跟妈妈,安排这两个礼拜带我跟妈妈来日本玩。
    妈妈这时突然把手放在我手上说:「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出国机会呢。以前你爸爸也就带我跟你们去过澎湖而已,我还记得你那时候坐飞机时很惊奇的说:『那云感觉好好吃唷!』你小时候就爱吃。」
    我微笑看着妈妈,内心却百感交集起来听着她在讲我小时候的事,逗得庄淇尔笑不停,我的手却缓缓脱离母亲的手。
    回国后,我接到容桐禕的电话。
    在日本期间林佳吟有打电话给妈妈,但妈妈说我们在日本因此她没再打来了。
    容炳雄上个礼拜又跑了。
    我很疑惑接了起来,林佳吟不是不准容桐禕跟我见面连络了吗?
    「喂?」我小声回。
    「……阿姨。」
    「嘿……桐禕,你怎么可以打给我?」她沉默了。「桐禕?怎么了?」
    「阿姨……我、我……」
    她那么吞吐、突然又可以连络我让我直接联想到的说:「你妈叫你打来的对不对?是不是叫你来借钱?」
    「……嗯……不算是……也……是啦。」
    「什么意思?难道是你需要吗?」
    她又沉默许久后说:「……妈妈本来叫我跟小律借,但我真的开不了口……可是、可是如果没有借到,我怕妈妈会直接打电话给小律说些她诱拐未成年什么的……」我傻眼听着这段话。「所以我、我也不能说小律不肯借,但如果没借到我又怕妈妈去找她,所以我、我只好……偷偷打给你了……」
    我吁一口气柔声问:「多少?」
    「……两万……」
    我点点头说:「我明天等你放学拿给你好吗?」
    「可以现在拿给我吗?我已经拖很久了……我编谎说小律也要去凑钱,骗她说因为小律也爱乱花钱……公司又不给预支,妈妈已经在问到底凑到钱没有?」唉。
    「我直接过去你家。」
    「蛤啊!?可是这样她就会知道是我打给你……」
    「放心,她不会怪你的。」有拿到钱,你妈才不会怪你呢。叫容桐禕不要跟我见面连络,自己还不是又打来跟妈妈讲借钱的事?她当然是讲给妈妈听,看妈妈可不可以卢我和庄淇尔拿钱。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间汽车旅馆里,我实在不予置评的听着林佳吟不太好气问:「有什么事吗?」
    我看着她几秒后说:「我要你找一间可以给桐禕一个房间的家,然后房租费是你负担得起的。」
    「你凭什么管那么多?」
    「那这笔钱我就不借。」
    她咬紧牙根瞪着我好一会儿后说:「我有可能不安排一间房给我女儿吗?」
    「你已经这么做过好几次了。」我坐到另一张床,看着放在两床之间的容耀庭,她在我买给她的小摇篮里,眼睛很浑圆的好像在看我,我露出微笑摸摸她的脸,她竟然笑了出来好可爱。「我拜託你……桐禕已经十七岁了,你现在又有一个女儿,可不可以至少尽一次当母亲的责任给他们一个像家的地方?」
    「我哪里没尽责任了?我让桐禕留宿街头过吗?他们的爸爸要跑掉我能怎样?」
    我吁叹一口气后说:「算了。」我起身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借钱给你?最后一次。」我看着她说:「我再也不会念在妈妈跟桐禕的份上借钱给你了,现在也不会念在容耀庭份上了,林佳吟,你要怎么说我很绝或怎样随便你?是。我已经不想管你死活了。」她重喘气狠瞪我。「我跟你之间就是结束了,我累了,而我还有一屁股债要还?继续清你给的烂摊子。」便把钱丢在两床之间的大理石桌上说:「我不会再让你跟妈妈这对母女俩拖烂我的人生了。」就转身离开了。
    容桐禕送我到旅馆门口时软弱看着我问:「阿姨……你是不是不会再出现了?」
    「桐禕,那些话不是说给你听的。」我捧着她的脸说:「我希望你可以把我这番话听进去,我知道你跟母亲是不一样的,而你千万不可以变得跟母亲一样知道吗?如果你有问题还是可以找阿姨,但不要跟妈妈说懂吗?」她点点头,我垂下头整理、整理心绪后又看着她说:「我不是要你去讨厌憎恨自己妈妈你明白吗?」她又点点头。「只是,你可以对她灰心绝望的。」
    庄淇尔载我回到她家时说:「那个人渣还会不会再回来?为什么突然又跑走了呀?」
    我耸个肩膀说:「至少听姊姊跟妈妈讲的是容炳雄会去酒店找女人,而耀庭半夜爱哭吵到他不耐烦离开了。」妈妈气个半死说容炳雄狗改不了吃屎。
    听到妈妈那句话让我最近开始会想着为什么不少人活到后来都认为这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了。
    黑也不是、白也不是、灰色天空太容易让人迷乱看不清。
    扑朔迷离。谁真谁假?谁都可以假也同时是真的。半斤都爱说八两。
    「小淇。」
    「嗯?」
    「我们同居好吗?」
    「咦!?」她很错愕,她很想,但卡在我的徘徊不定。我把跟林佳吟说的话转述给她听后她问:「就算如此,你妈妈呢?你放不下吧?」
    我垂下了眼。
    后来几天我在日本下榻的地方抱着双膝坐在榻榻米上抬头从窗户看着日本京都的天空时,开始不明白自己都在母亲身上寻求什么?
    我这一生不停在追求母亲的注视、一颗心日以继夜盘旋在她周围拼命争取一个属于我的位置。
    那天她慈柔握着我的手、那双眼里有爱意的看着我,我有一股悵然若失感。等到她终于肯拥抱我时,却仍是在她怀里感到流离失所。
    我不会恨母亲。
    但我对母亲已经绝望了。
    「我现在最放不下的是你。」我看着庄淇尔说。
    这世界上总还是有些绝对的。
    我们在每一种是是非非状况里待到某一天,迟早要择一的。
    不是离开就是留下,别无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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