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很熟悉,是李氏。
    小高子小跑着进来报,“主儿,李侧福晋方才想要闯进来,被守门的仆妇拦下了,现在在门口骂个不停。”
    她来干什么?耿宁舒正奇怪呢,白果不高兴道:“她定是知道主儿您受了惊吓,故意来挤兑您的。”
    耿宁舒却摇头,“听这口气,不像。”怒气冲天的,倒像来兴师问罪的。
    果不其然,又听到李氏叫起来,“你敢做不敢认,做你的缩头乌龟,我现在就去宫里找娘娘给我做主!”
    什么事还要闹去宫里?耿宁舒下了榻,趿拉着鞋出去了。
    她一露面,李氏更是激动,“你终于出来了,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敢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她拉扯着门口仆妇的衣裳,那势头像是要找她拼命。
    耿宁舒隔着半个院子的安全距离就停住了脚,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害你儿子了?”
    李氏目眦欲裂,“弘昀被你推下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还敢抵赖?!”
    二阿哥也遇险了?当时乱糟糟的,她完全没有注意二阿哥那边的情况。
    这样的天外飞锅耿宁舒肯定不会背,要是真被安上谋害子嗣的罪名,宫里派人来就连四爷身边这些人都护不住自己。
    “我是在大花园里看到了二阿哥,不过我都没有靠近过他,更别说推他下水了,不信等张嬷嬷回来了你可以问她。”
    李氏哪里会信,“不是你是谁?花园里除了你的人就没别人了!张嬷嬷跟你沆瀣一气肯定是帮着你的!”
    耿宁舒无语,“我害二阿哥做什么?给我肚子里这个腾位子吗?那你知道今儿花园里突然冒出一大堆的蛇差点把我的肚子弄掉了吗?我犯得着用我肚子里这个去冒险?”
    李氏闻言一愣,这个她倒是不知道。
    耿宁舒看着她道:“你有空在这骂我,不如动动你那脑子想一下,能落了我的胎,又害了你儿子,最后得利的人是谁?”
    李氏怔住一下,“别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撇清嫌疑!”话虽这么说,声音明显小下去许多。
    耿宁舒无所谓道:“随你爱信不信。”说完她再没搭理李氏转身回屋了。
    要说之前她还不能确定是谁动的手,现在也就知道了。
    这一箭双雕要弄掉两个孩子,福晋下手真是狠毒啊。
    *
    有了这次的惊魂,耿宁舒干脆连雪绿阁的门都不出了。
    张嬷嬷查了好几天,没有任何的线索,这事情自然得就像是天气热了蛇正好出洞一般。
    看她整个人都拧巴着不得劲,耿宁舒就劝:“嬷嬷别忙了,我既没事就算了,之后我不出去就是了。”
    张嬷嬷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主子是个心疼人的,可即使一步都不往外去,害人的还是会有手段的。
    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呢?她只能尽量减少漏洞,让人仔细查了雪绿阁周围的墙缝和地洞,全都堵严实了,连只蚱蜢都放不进来。
    耿宁舒在阁子里倒是过得挺舒服的,上辈子的时候就很宅,有新鲜水果美味糕点新的话本子,还有生机勃勃的小菜园和吨吨吨,她也不觉得闷。
    中途四爷还来了封信,说是已经到了驻扎的地方,给她报了平安,里头还夹了几朵干花,她小心捏着欣赏了一番。
    耿宁舒就想起来去年在草原上时,也采了干花回来送人,没想到他还记着。她拿了本西北的游记,将干花夹在里头保存起来。
    李氏从那天叫骂完之后就再没来过,听说是忙着照顾孩子,她没去宫里闹腾基本就是将话听进去了。福晋那边一直是半点动静也无的,耿宁舒这边的日子看起来平静了不少,可殊不知,后院种依旧是暗流涌动。
    这日午后,武格格没有午休,让身边的宫女留在院子里,自己独自出门了。
    她一路上小心谨慎避开人去了大花园,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没有人,才钻进了竹林,沿着小径往里直至深处,那里站着个穿着青色旗装的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武妹妹,你终于来了,可让我好等。”
    武格格细眉拧起,“钮祜禄氏,我已经如约来了,你该告诉我那个会驭蛇的下人是谁了吧?”
    她就是听钮祜禄氏说有耿宁舒在花园遇险一事的线索才过来的。
    钮祜禄氏笑笑,“武妹妹好生着急,不如坐下先聊聊天,咱们是一道进的后院,本来应是最聊得来的,怎的如此生分?”
    武格格却依旧冷着脸,“会驭蛇的到底是谁?!”
    “唉,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为武妹妹不值,”钮祜禄氏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跟着耿氏也没有讨到多大的好处,连侍寝都没有过,还磨灭了你去南巡的机会,你心里就没有一点的怨气,半点不恨?”
    武格格毫不动容,“你要是只想跟我说这些,我就走了。”
    这油盐不进的性子,钮祜禄氏也懒得跟她虚与委蛇了,收了笑幽幽道:“你可以走,到时候我跟在你后头出去,要是被雪绿阁那边知道了,她们会怎么想?”
    武格格神情一凝,“耿侧福晋会相信我的。”
    “哦?那张嬷嬷呢?我可听说她一直盯着这边花园,想必已经知道你鬼鬼祟祟到了这竹林中来了吧?等你以后再去雪绿阁,少不了被盯着,不论之后耿氏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你身上。”
    钮祜禄氏抬眼看她,“到时候再深的姐妹情,怕是都会有裂缝吧?”
    这一招,没有实际做什么,却足够诛心的。
    武格格双目圆睁,很是气愤,“原来你从我没来的时候就开始算计我了!”
    “我怎么会算计武妹妹呢?”钮祜禄氏抿唇一笑,“我只不过是觉得妹妹貌美如花又才德兼备,是难得的佳人,把光阴虚掷在这着实可惜,想帮妹妹一把罢了。”
    武格格狠狠瞪了她一眼,提步就要走,身后的钮祜禄氏又说:“听说你家中最近过得挺好的,就不知人无远虑是否会有近忧了。”
    武格格的脸色猛然变了,“我父兄在朝为官,岂是你们可以动的?”
    钮祜禄氏道:“这当然不可,不过平日里在外头,路上遇到个歹人之类的……”
    她高深莫测地笑笑,“天灾人祸,谁又说得准呢?”
    竟是要用家人来威胁她,武格格紧张道:“你们别动我家人,他们跟府里的恩怨全都无关!”
    钮祜禄氏的笑容越发深了,“这到底有关无关的,就要看你的心意了。”
    武格格面色惨白,知道她们是要自己去害耿宁舒。她咬着唇显然是心里经历着极困难的抉择,一面是血浓于水的家人,一面是对她好的朋友,她选哪个都良心难安。
    眼看她额头沁出了细汗,煎熬得就在崩溃边缘,钮祜禄氏瞅准了时机又道:“倒也不是要致人于死地,只不过弄掉个小东西罢了,你别有这么大的负担。”
    武格格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问:“真的吗?人真的不会有事?”
    钮祜禄氏就知道自己的心理战术成功了,“人要是死了不是给自己平添更多麻烦吗?到时候追究起来,我也是会害怕的。”
    得到她肯定的话,武格格的心里好似好受了一些,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怎么做?”
    钮祜禄氏将一个小瓷瓶递到她面前,“里头是无色无味的粉末,藏在指甲盖里这么一抖,无声无息地就加在了饮食里。隔三天一次,一共三回,不会即刻发作,也不会立马落胎,很难怀疑到你身上。”
    武格格神色变幻两下,将东西收入了掌心,捏紧了拳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钮祜禄氏见着任务圆满达成,也不多留,得意地笑着走了。
    人呐,活在世上怎么会没有软肋呢?只要抓住了,那什么事都好办了,都不需要她亲自动手的。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品尝一下,耿氏被自己信赖的朋友背叛之后那痛苦和不敢置信的表情了,一定非常赏心悦目。
    半个月后,雪绿阁那边耿宁舒腹痛难忍,大半夜叫了府医。
    第125章
    雪绿阁的任何一丁点动静都牵动着整个后院的心,更别提叫府医这样的大事了,漆黑的夜色中,各院都有人在盯着。
    福晋起身去了小佛堂念经,底下人只道她身为嫡母牵挂主子爷的子嗣,为其诵经祈福,却不知道她一字一句念的都是往生经。
    钮祜禄氏的屋里也点着灯,火苗在她的眼中跳动,“托生在耿氏的肚子里,只能算你倒霉了。”
    就连张嬷嬷也不会想到,她们会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来害耿氏的胎吧?直接却又最是致命,让她们防不胜防。
    不一会儿府医抹着额头上的汗来报,“禀福晋,耿侧福晋这胎像不稳,怕是……”
    福晋拨着佛珠的手一停,“怕是什么?”
    “怕是不大好了!”
    她眉头紧皱,看起来焦心不已,“怎会如此?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必须保下侧福晋的胎!要什么药材尽管取!”
    府医哭丧着脸,“奴才、奴才着实才疏学浅……”
    张嬷嬷也疾步奔过来,急道:“可否请福晋递牌子进宫请太医过来?”
    府医忙道:“对对对,太医定有办法的。”
    福晋哪能看不出来他是想找太医背锅,难不成耿宁舒真不好了?那她更不能请太医了。
    “我这就派人递牌子,不过现在夜半三更未免来不及时,府医再尽力一试。”
    她招来人拿了牌子吩咐,“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进宫,知道吗?”那小太监看到她含有深意的眼神,点头立马出去了。
    张嬷嬷和府医见请太医的人出发了,明显有了盼头,两人刚转身回去,就见小高子撒丫子跑来,“府医,嬷嬷,快、快回去看看,主儿她下红了!”
    “什么?!”几人又是着急忙慌往回跑,福晋看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又回了小佛堂。她没下过红,不过见别人下过,许多次。
    太医久久未至,张嬷嬷派人来催了两回,再来的时候却给她带来个好消息,“府医眼见耿侧福晋下红不止,实在无法施了针,总算暂且是保住了。”
    “阿弥陀佛,”福晋拍拍胸口,“那就好,让府医好生照料着,万万不可再出什么事了。”
    等人走了她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是都下红了,这也能保住?
    钮祜禄氏知道的时候,也很是恼怒,“怎么会这样?是武氏诳咱们根本没下药?”
    福晋道:“府医所说的症状确实能对得上,盯着武氏的人也说她这阵子确实照日子去的。”
    “那是她们故意合伙演了这一场骗我们?”
    福晋也有些吃不准,“即便她们能勾结府医和张嬷嬷演戏,可太医是自己派人请过来的,不可能拉拢到他,太医过来把了脉也说是滑脉极为微弱。”
    “不急,再看看。”她谨慎道。
    有了这一遭,耿宁舒这下连请安也不来了,雪绿阁里日日熏着艾草保胎,那味道大得路过洒扫的下人们都捂了鼻子。
    钮祜禄氏就这样等了半个月,也没等到耿宁舒落胎的消息,心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次又一次,耿氏的运气怎能还这样好?!
    要是现在还没养好的时候不下手,后头可能就没机会了,她实在是等不住了,去了小佛堂抄经。
    没过两天武格格就接到了家书,父亲在聚会是饮了酒,夜晚骑马回家时摔不慎断了腿,让她看看府里有没有上好的药材可以寄点回去。
    武格格握着信纸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没有再次向恶势力低头,只是把自己手头的药材补品全托人带回了家。
    又过了几日,家中又来了信,她哥哥逛妓馆被捉,眼看报上去就是前途不保,爷爷急得中了风,要她走四爷的路子,说什么也要保下哥哥来。
    哥哥是全家人的指望,也是武格格今后的倚仗,她抓着自己的衣领泪如雨下,伏在桌上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洗干净脸往钮祜禄氏的院子去了,“我家里的事,是不是你搞的鬼?我都照着你的话做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们?”
    钮祜禄氏放下手中正在绣的香囊,一脸茫然,“武格格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家中是出了什么事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
    “少给我装蒜,你到底想怎么样?”武格格红着一双眼睛质问,“威胁了我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回吗?”
    钮祜禄氏满脸无辜,“我真的不知武格格是什么意思。”说着,她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后日,午,花园”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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