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府之后,陆安从袖袋里抖出了一大堆信件:“您看看有没有您找的那一封。”
    李景乾哭笑不得:“拿这么多岂不是要打草惊蛇?”
    “不会,属下已经摸清了他府上的地势,夜半时分再把别的送回去即可。”
    李景乾迅速地翻找起来。
    夜半时分,陆安避开宵禁巡逻的人去放回信件,李景乾避开宵禁巡逻的人去了宁府。
    宁朝阳刚想开窗看月亮,结果就见有白衣仙人乘月而来,雪色的衣摆落在窗沿上,墨色的长发倾泄下来,在她眼前微微扬起。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大人想先听哪一个?”他低眸看着她问。
    朝阳仰头看他,勾唇道:“坏的那个。”
    “坏的就是,淮乐殿下的密函已经不在苍铁敬手里了。”他道,“陆安将他书房里的暗格都翻遍了也没有。”
    意料之中。
    她点头又问:“那好的是什么?”
    “好的消息是——”江亦川拿出十几封旧信函来,“淮乐殿下的密函没有,别人的密函倒是有很多。”
    宁朝阳愕然,连忙将信函接下来,顺带将他也从窗台上接下来。
    “苍铁敬疯了?这么多密信看完都不烧?”她展开一封对着烛光看了?????看,皱眉道,“这密信的样式……竟有些眼熟?”
    第157章 卿卿
    满篇都是奇怪的数字夹杂着几个不重要的字,跟淮乐殿下平时写来的信长得很像。
    宁朝阳迟疑地走到自己的书架边,拿下了一本《道德经》。
    淮乐殿下不知从何处养成的习惯,密信是以道德经作对照的,整个凤翎阁也就几个要紧的人能看懂。
    她翻开书卷与眼下的密函对照,神情逐渐凝重。
    “你们镇远军里,是不是有个名字里带远的副将?”朝阳突然问。
    江亦川想了想:“云晋远。”
    “他是从兵部派过去的?”
    “不是。”江亦川摇头,“是从萧北望手下过来的。”
    “不对。”朝阳拿起那封旧信,抿唇道,“这上头写着,派远入你营帐,将你在边关诸事一一回禀。”
    江亦川神色严肃起来。
    他接过那信函了看了看,眉头紧皱:“什么东西。”
    “对照着《道德经》的页数和行排数可解。”
    宁朝阳微微眯眼,又拿起了剩下的信。
    写信的人没有暴露身份,只简洁明了地下达命令,但就这么十几道命令,那人就已经在凤翎阁和青云台都安插了人手、掌握了李景乾的行踪、导致了胡山的叛国冤案、甚至还趁宫中肃清荣王势力时,安插了苍铁敬的人统领宫禁。
    这不就是那双无形的手,一直逼着青云台和凤翎阁对峙,自己在坐收渔翁之利吗。
    荣王夺位失败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他最近给苍铁敬的命令是鼓动定北侯东征。
    只要定北侯在上京,他就无法发动兵变。
    心里一跳,宁朝阳抓住了旁边这人的手。
    江亦川下意识地回握她,而后才问:“怎么了?”
    “大盛兵力,在你手里的有几成?”她问。
    这是机密之事,哪有她这么直接问的,哪个傻子会大大咧咧地答啊?江亦川直摇头。
    而后他答:“三成。”
    除了镇远军,东边还有报国军,北边和南边也有大量囤兵。
    “在上京附近的呢?”
    “镇远军精锐离上京最近,但人数少,也分散,再往远些的地方有戚定山的五万囤兵、封运和刘长秋麾下也各有五万,呈三角之势守卫上京。”
    苍铁敬背后的人敢有这么大的底气,那这三方的囤兵里一定至少有一方是归属于他的。
    可这么说来,上回荣王谋反,定北侯勤王时,外头的兵力怎么不见动?
    宁朝阳仔细想了想,突然抿唇:“上回我说想去皇子所,你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江亦川道:“我说我已经派人守着了,没有看见任何人进出。”
    原来如此。
    不是不想动,有可能是压根动不了。
    那人将自己藏在最不会被人怀疑的地方,同时也是最不自由的地方,一旦失了逃走的先机,他的所有计划都会变得十分被动。
    神色和缓下来,她将所有信函折好放回去,只留了一封在手里,抬眼问他:“这样不容易被发现吧?”
    江亦川道:“苍铁敬有收集东西的癖好,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喜欢堆得整整齐齐地放着,但鲜少会去翻旧信,别说留一封,你全留了他也不一定会察觉。”
    “风险太大,还是不着痕迹最好。”她把其余的信都塞回他的袖袋里,“情况紧急,我就不留你了。”
    江亦川眼眸一黯:“用完就扔?”
    “何必说得这么难听。”她干笑,“是正事要紧。”
    轻哼一声,他不情不愿地踩上窗沿。
    宁朝阳打开了旁边的门,神色复杂地道:“为什么不走这里?”
    僵硬地收回腿,他大步走向门口,“走哪儿不是走。”
    “卿卿。”
    “嗯?”
    他侧头,门边这人刚好踮脚吻上来。柔软的触感在唇瓣上稍纵即逝,他喉结微动,垂眼往下看,就看见她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万事小心。”
    就这点亲近,他难道就会开心了?
    他会。
    江亦川愉悦地勾唇,趁夜而出,眨眼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宁朝阳关门落座,没有休息,径直翻开百官名册仔细阅看。
    第二日一大早,东宫就传了信来宁府。
    宁朝阳刚准备策马出门,结果宫里又来了一道令,陛下急召,不得拖延。
    意识到情况不对,她先进了一趟宫。
    圣人高坐龙位,依旧还在咳嗽,自高高的龙位往下看她,眼神晦暗不明:“宁老大人在雷州染了病,向孤求恩典要还京,宁爱卿怎么看?”
    宁肃远自从去了雷州就每月一折地求恩,往常她是都让人拦下了的,今日居然送到圣人手里了?
    心里不悦,她面上却还是恭敬地道:“家父年老体衰,的确不适应雷州那苦寒之地,不过天下之理,先君臣,后父子,臣还是听凭陛下的安排。”
    这种小事,圣人一贯是自己做主,今日不知怎么居然要特意召她来问。问一遍也就罢了,听了她的回答,他居然又问:“那孤若是不想许呢?”
    不对劲。
    宁朝阳的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圣人总归是推崇孝道的,明知道她和宁肃远不太合却还刻意这么问,那一定不是想看她大义灭亲。
    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她眼里涌出泪来,磕头便道:“圣意如此臣不敢辩,但老父已然年迈,还请陛下开恩,准许微臣前去探望。”
    “哦?”圣人很意外,“你先前一意分府别居,孤以为你不待见你那老父亲呢。”
    “陛下明鉴,臣分府别居也只是不想打扰他老人家养病。”宁朝阳一脸正经地道,“臣之孝心,日月可明。”
    圣人点了点头,语气却更沉起来:“爱卿倒是比孤那皇女更懂事些。”
    淮乐殿下?
    宁朝阳不解:“殿下孝心纯厚,先前之事陛下也都看在眼里,又何出此言呢?”
    圣人冷笑:“孤有性命之危时,她倒是知道来救。但孤好端端在这里坐着,她却是想气死孤。”
    说着,手一扬,几本奏折就扔在了宁朝阳身边。
    朝阳拿起来翻看,越看心里越沉。
    淮乐殿下私放死囚之事被揭发,台谏官直指殿下贪功骄傲,忤逆犯上。
    第158章 试着求求我
    更有甚者,说圣人还在位,淮乐殿下就贪争贤名,未免急功近利,难成朝野表率。
    这字字句句都是在往圣人的心口里扎刀。
    无怪圣人要提起孝道。
    宁朝阳收拢这些折子,刚打算说话,圣人就道:“你是在淮乐手底下长起来的人,自是要帮着她说话的。但是宁爱卿,孤希望你明白,你现在已经是代掌首辅了。”
    “这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景乾之所以能一直捏着兵权,便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效忠的是谁。即便是自己的亲姐姐亲侄儿,在他眼里都没有孤的安危重要,这就是一个忠臣。”
    “宁爱卿要多想多学才是。”
    一番话将她的开脱之词全堵了回去,宁朝阳沉默良久之后明白了。
    陛下要她这个代掌首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置淮乐殿下。
    只有断了她的退路,她才能一心一意地效忠于龙位上的人。
    没有挣扎的余地,她只能叩头领命。
    离宫之后,宁朝阳先回了府,待外头没什么眼睛了,她才换了一身素衣,偷偷奔向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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