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瑾琮闻言将那条抹额拿在了手里,上好的织锦缎触手丝滑,圆润的血玉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芒,虽然很是简单朴素,但却处处透漏着精致。
    盯着那抹额看了许久,还是决定收下了。
    “谢王爷!”袁瑾琮简单道过谢,将那抹额收了起来。
    “靺鞨一带的冬日很长,也很冷,貂裘本王也让李拂给你备了两件,明日出发之时,可别忘了。”怀安王嘱咐道。
    袁瑾琮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惊讶,没等袁瑾琮道声谢,怀安王继续说道:“如今本王尚且还在软禁,明日你扮做小厮,从后门出去,至于马匹,你就在市集上买吧!”
    “谢王爷嘱咐,下官明白。”袁瑾琮听着怀安王嘱咐的这几句话,莫名的想到了舅父尚且在世时的模样。
    王爷的年纪应该是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吧!袁瑾琮暗暗的想着。
    怀安王看着眼前的袁瑾琮,十七八岁的年纪,和自己的儿子年纪差不多大,自己的儿子却还是整日里只知道沉迷投壶射箭,袁瑾琮却已经有了如此的深谋远虑,人比人气死人,怎么这姑娘不是自己生的呢!怀安王暗暗的想着,那夜筠庭他也见过,平平无奇的一个人怎么把女儿生的这般优秀又漂亮的!
    怀安王很想认袁瑾琮做个义女,思虑片刻后,最终还是没开这个口,等到局势稳定一点再说吧。
    怀安王和袁瑾琮聊到了鸡叫第一遍的时候方才结束,袁瑾琮回了房间,一进门便看见了两件貂裘,一件纯白色,一件银灰色。
    貂大多数黑色居多,白貂和灰貂都是极难得的颜色,就凭这颜色便已是价值不菲。
    伸手摸了摸貂裘的皮毛,十分的光滑细腻,灯光下微微泛着光泽,定是喂养的极好的貂才能得这样的皮毛,王爷也是有心了,想着方才怀安王嘱咐自己的模样,越发的觉得有几分爹的味道……
    袁瑾琮暗暗嘲笑了一下自己这有些僭越的想法,抬头透过窗子看了看天际闪烁的星,还是抓紧时间睡一会吧!
    将那两件貂裘收好,脱了衣服鞋子爬上了床,眼一闭,顾清的脸就浮现在了出来……
    袁瑾琮倏的一下睁开了双眼,陡然精神了起来。
    一闭眼就是顾清,一闭眼就是顾清,袁瑾琮一声长叹,这还睡个锤子睡!
    袁瑾琮使劲儿甩了甩头,直甩的腮帮子上的肉都跟着颤,拽过被子蒙上头,强行将顾清的脸从脑海里给怼了出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袁瑾琮方才睡着,距离出发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不到。
    卯时三刻,袁瑾琮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醒了过来,起了床,换好了那身早已经准备好的小厮所穿的粗布短打,将那两件华丽的貂裘和其他行礼塞进了一个干净的泔水桶,等下推着泔水车出去,假借倒泔水的名义出去。
    怀安王府的后门,袁瑾琮伸手将小厮的麻布帽子向下拉了拉,盖住了额头上的疤痕,低下头提着推着泔水车便出了门。
    见出门的是个小厮而已,门口的守卫瞥了一眼也没当回事,袁瑾琮顺利的出了王府大门。
    避开了门口守卫的视线,袁瑾琮停下了泔水车,找出里边的包袱背在了身上,直奔市集,买马去也。
    长邑的市集自然不会缺少好马良驹,袁瑾琮看了一圈,找了许久,终于买到了心仪的骡子。
    袁瑾琮骑术不精,若是买到了老实些的马尚且还能驾驭,若是买到了匹烈马,又是嘶吼又是尥蹶子袁瑾琮明年都到不了靺鞨。
    骡子的步伐虽然不快,但是稳健,袁瑾琮本来是想买匹小毛驴的,奈何马市里没有,骡子都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找到的。
    袁牵着骡子出了市集,上了官道方才骑上,一直到了那处破败的灵仙神庙,袁瑾琮神色有些异样,忍不住停了下来多看了两眼,看着眼前这破败的灵仙神庙,当日她和顾清前来的时候是何等的香火鼎盛,往事浮现,袁瑾琮再次想起了那时的自己和顾清……
    袁瑾琮叹了口气,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没出息,随即将骡子拴好,背着包袱进了灵仙神庙,索性就在此处换好了衣服再继续赶路吧。
    灵仙神庙自打当年袁瑾琮和顾清收拾了那个大灵仙教主以后此处便一直荒废着,一年更比一年破败,几十里地都看不到一个人。
    袁瑾琮换下了那身小厮的衣衫,直接扔在了破庙里,换上了一身玄色交领衣衫,头发用玉发冠束好,看着包袱里那简单精致的抹额,微微迟疑了片刻后,将那枚抹额戴了起来。
    如此着装的袁瑾琮和以往大不相同,往里日的袁瑾琮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大部分浅色为主,整个人看上去淡雅素洁,如今这一身上好锦缎的玄色衣衫和玉冠,还有那枚抹额的衬托,整个人无一不在散发着贵气,一眼看去绝对会被人认为是哪户富贵人家鲜衣怒马(骡子)的少年郎……
    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儿身,如今又要扮做儿郎了。
    袁瑾琮换好了衣服,从破庙里走了出来,翻身上骡子,扬鞭策骡子而去。
    夕阳西下,影子被拉的老长,袁瑾琮整个人被镀上了一层橘色,骡子奔跑微微带着风,扬起额前掉落的几缕发丝,痒痒的感觉……
    赶在夜幕降临之前,袁瑾琮出了城,出了长邑城三十里便是渭颐县下属的落梅镇,骡子虽然不及马匹迅速,但天黑之前赶到落梅镇住宿是绰绰有余的。
    袁瑾琮一个人是说什么都不敢走捷径的,只能走官道。
    官道上行人不多,来往间,只有几名稀稀落落的人,穿着打扮都像是生意人,衬的袁瑾琮鲜衣怒马(骡子)少年时的模样倒是有几分格格不入。
    “袁瑾琮!”袁瑾琮依稀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呼唤,满脸疑惑的转过了头,瞠目结舌的愣在了原地……
    远处,苏衍琛骑着高头大马直奔自己而来……
    “吁!”苏衍琛勒紧了缰绳停在了袁瑾琮的身边,跨下了马。
    “苏大人!”袁瑾琮十分惊讶的唤了一声,也急忙从骡子上跨了下来。
    “苏大人你这是……”袁瑾琮满脸的不解和惊讶,看着苏衍琛开口说道。
    “我是来送你的!”苏衍琛回答着:“有些事情耽搁了,还好追上了你!”
    “……”袁瑾琮惊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苏衍琛会为了送自己而追出了城。
    二人下了马,面对面的站着,袁瑾琮看着苏衍琛手里一直紧紧的拿着一个锦盒,片刻后,这个锦盒却被递到了自己面前。
    看着袁瑾琮不解的神情,苏衍琛打开了那枚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支制作精巧的袖剑,袁瑾琮倏的睁大了眼看着苏衍琛。
    “这枚袖剑是我从邱泓渊那里讨要来的,小巧便利善于隐藏,最适合女子防身所用。”苏衍琛说着,将锦盒又递近了几分,说道:“边关多战乱,烧杀抢掠时有发生,又常有悍匪,你拿着这个也能安心许多。”
    “这……”袁瑾琮支吾了一句,迟迟不肯接下,此次一别,能不能再见还不知道,她不想临走之时还欠苏衍琛这么大个人情。
    “快拿着吧!”苏衍琛催促道:“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只当是留个纪念也好!你若不收,便是没拿我苏衍琛当朋友!”
    “……好吧。”袁瑾琮见苏衍琛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好伸手接过了那装有袖剑的盒子,刚想和苏衍琛道个谢,苏衍琛便急匆匆的催促道:
    “天色不早了,快走吧!我还有事,都别耽搁了!”
    苏衍琛说完,率先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袁瑾琮看着苏衍琛策马而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五味杂陈,自己在苏衍琛手下为官这两年,只把苏衍琛当成上司,直到那日苏衍琛突如其来的表白,自己和顾清的事苏衍琛应该很伤心吧,但是苏衍琛消沉了一阵子之后却待自己比往日里更好,甚至还费心思去撮合她和顾清……
    苏衍琛,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但是爱情这个东西,也是讲究先来后到的。
    袁瑾琮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有些湿,苏衍琛的背影逐渐模糊……
    深呼吸了一口气,憋回了眼泪,收好了袖剑翻身上了骡子。
    “架!”袁瑾琮一声令下,马(骡子)蹄翻飞……
    袁瑾琮走了,远处的苏衍琛不知道何时下了马,却是站在一颗参天柳树旁看着袁瑾琮远去的背影,满心满眼的不舍,直到袁瑾琮的背影再也看不见,方才如释重负的笑了笑,马不停蹄,直接回了家。
    袁瑾琮那边一路不曾停歇,天色刚刚擦黑便看到了落梅镇的城门。
    袁瑾琮从骡子上下来,牵着骡子正准备入城。
    “袁大人!”又一声呼唤自远处响起,袁瑾琮不解的皱起了眉,这又是谁?
    “袁大人等等我!”又一声极近破音的喊声,袁瑾琮匆忙回过头,被马颠簸的摇摇晃晃的时玖澈匆忙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袁瑾琮此时不只是瞠目结舌,甚至有点目瞪口呆,时玖澈为什么会在这?
    “你怎么在这?”袁瑾琮警惕的问道,看着风尘仆仆的时玖澈急匆匆的从马上下来,看着自己露出了一脸纯良的笑:
    “袁大人!让我跟着你吧!”
    “什么?”袁瑾琮满脸的不解,莫不是时玖澈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他是怎么知道的?这计划还没实行就暴露了?
    “我听说您畏罪自裁的事儿了,我说什么都不信您会做那样的事,今天苏大人还没散值便走了,我便悄悄的跟着了……”
    袁瑾琮:“……”
    这还玩上跟踪了……
    “袁大人!就让我追随你吧!我娘从小就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您的救命之恩我还没报,今日我若是没有追来,您的恩情我就此生难报了!”时玖澈说的很是恳切。
    “……”袁瑾琮神色为难,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袁大人!你就让我跟着你吧!哪怕让我给你洗衣服做饭照顾你的生活也好啊!袁大人!我求你了!”时玖澈继续说着,言辞恳切。
    “你可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袁瑾琮盯着时玖澈,认真的问道。
    “我不知道。”时玖澈如实回答。
    “……”袁瑾琮有些愠怒的看着时玖澈:“不知道你就敢跟过来?”
    “去什么地方都行,刀山火海我都不怕!我只求袁大人您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吧!求您了!”时玖澈继续说着,说的袁瑾琮的心里五味杂陈,这一天的从苏衍琛到时玖澈,一个比一个震撼。
    袁瑾琮盯着时玖澈看了许久,印象里的时玖澈是个略带酸气的寒门秀才,但是科举之时也的确能够看得出时玖澈是个正直不阿的人,后来进了大理寺做录士,兢兢业业从未出过错,如今却放着好好的录士不做非要跟着自己去受苦,真让她有些一言难尽的震撼。
    “袁大人!我知道你是女子!但你相信我!我对您绝没有半分非分之想,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觉不敢有半分愈矩的心思,我真的只想报恩!”见袁瑾琮迟迟不肯首肯,时玖澈有些急了,还以为是袁瑾琮顾虑到了男女有别担心自己心存非分之想,急忙的解释了起来。
    袁瑾琮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只以为这时玖澈只是有些酸气的书生,如今看来,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我要去做的事情会很危险,要去的地方也很艰辛,你真的想好了?”袁瑾琮盯着时玖澈问道。
    “想好了!我都不怕!”时玖澈想也不想的回答着,语气坚定,生怕晚说一秒袁瑾琮会反悔一般。
    时玖澈如此坚定,袁瑾琮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着时玖澈灼灼的目光叹了口气,问道:“户籍可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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