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时隔半年,踏入宣鸣殿的这条路却已让刘熙觉得久违。但一切眼熟的事物逐一映入眼帘,也慢慢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朝堂,才是她本来的生活,而非与梅静宣一起的田园山林、四时景物。
    经人通报之后刘熙进入殿内,眼前所见仍旧如昔,不,还稍微多了些半年之前未见过的物什。金灿的壁饰、叠成小丘似的奏章、稀奇的古玩或墨宝书画……而后是,最吸引人目光的刀剑兵器。
    刘熙面色如常,并上前两步,向坐在书房最里侧的国君行了最敬礼,可她实在忍不住心里偏向负面的万般猜想。然还不待想出个所以然来,周显便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刘卿辛勤未休已有多时,不如……寡人准予你回去休息几日,如何?」
    刘熙愣怔了半秒,随即拱手再敬:「臣谢过君上。然熙已怠职许久,亟需归回岗位──」
    还未说完,刘熙便听周显笑了声。
    「寡人还想你和梅卿相处了好一阵,会否染上她那样的性子……」他一脸玩味,「或有或无呢。」说完,他又吃笑一声,无奈摇头。如此这般,搞得刘熙一点也抓不准周显的意思。
    染上为好?还是不好?
    但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了梅静宣,这又不禁令刘熙回忆起当初周显要她去带梅静宣回朝的用意。不知怎地,她有股不是很妙的预感。
    「既然刘卿意欲返回职岗,寡人也就不拦你了。」周显抬起手,但在摆动前忽地顿了下,接着笑容掛上嘴边,又问:「寡人记得,刘卿当初武试……是堂前第三?」
    刘熙不知周显突然提起这要做什么,便应答没错。只见后者抬在半空中的手臂转了个方向,向这位玲瓏的朝臣展示房内不久前掛上的新饰物。「这些是由寡人前段日子亲手製成,按卿之见,如何?」
    全然不想周显会主动提及周围摆放的刀剑,刘熙倍感错愕。她环视整座宣鸣殿,发现除开她原先惊鸿一瞥所见,其馀地方也摆有诸多小型兵器。本来于刘熙印象中掛有的《泼墨南原图》、《鸥巡万里图》等先君爱物,有一半被换上了冰冷肃杀的兵器。
    霎时之间百感交杂,空落、茫然、不安等情绪,如芒刺般缠上刘熙。
    可周显不待刘熙回答,又道:「寡人予卿一样中意的吧。」才说完他便起身,领着刘熙一一介绍自己的作品。
    此刻刘熙心里的震惊,已不亚于梅静宣同她说那些话的那一日了。
    周显这是……昏头了?
    还是说,他是在试探底下的臣子,哪些已怀有贰心?
    这位一国之君带她认至第三件器物时,她不免认为或许以上二者猜测皆有可能;但当周显仍旧兴致勃勃地介绍到第十件时,刘熙已然心慌得摇摇欲坠。她不敢,也不欲再多想了。
    最后,她指了把不长不短的防卫用配剑,思绪混乱地逃离宫殿。
    刘熙深知自己不似梅静宣那般,有坚定的志向、不移的抱负意欲实践。可最起码,踏入朝廷入仕为官的那一刻,她也身怀济溺天下百姓之心……如今,见着周显这般荒唐的作为,如何不叫她心神动摇?如何不叫她满腔愤慨?
    刘熙紧接着想到了梅静宣。
    梅姑娘她……扛住了心里矛盾和外界施予的压迫,好不容易才重燃奉献世间的热情再赴京城。要是被她知道,不仅腐败的世家大族仍握有权势,连本来尚可称作励精图治的君王,都成了这副模样,梅静宣会怎么想?
    思及此,刘熙简直心如刀绞。
    随着应试完毕的试生从外殿走出,刘熙同上次一样,一眼就见到了等候在外的梅静宣。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将自身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而是与眾多在外头看热闹的城都百姓一起,为走出试场的考生献上掌声。
    刘熙身周不少人都因此红了眼眶,更有甚者还大声地向眾人致谢。
    她非常明白这种心情。
    不管是经由乡里推举,还是参与特招应试,只要是满怀抱负进京入仕者,都想为天下──也是眼前眾人──贡献自己的心力。他们都是为了使眾生能过上更加无忧的日子而来。
    三年前,刘熙踏出试场之后见着此景,也和身边同期一起,因为殿外人对他们抱有的期待而热泪盈眶。
    但,现在呢?
    见识过庙堂之高、庸碌度日的同僚、中饱私囊的官场敌手,以及始终无为的自己,刘熙能用什么脸迎向身前百姓?
    如泰山般倾倒而下的愧疚紧紧地扼住了她的脖子。双脣、手,甚至膝盖,似乎都颤抖了起来,她的目光失去了能够安稳摆放、直视的目标,心里的虚空正在无限扩大──
    「刘熙!」
    一道吼声穿破了刘熙心里的紊乱,驱散眼前的纷杂,继而将她的心神扯回归位。梅静宣担忧且甚至带了点慍怒的眉眼闯入她眼前。
    「怎么回事?」隐士紧紧握住刘熙,并抚上她一边的脸颊,让刘熙只能看着自己。
    「我、我──」
    「这就受不了了?」
    这句话像是棒槌一样重重砸在刘熙心上,徬徨的表情逐渐变得无助,双腿几乎要瘫软下来。
    但隐士抚在她颊边的纤长手指,开始缓缓地、一上一下地刺激刘熙的感官,带有薄茧的指腹擦过她的右颧,然后摩娑至耳后,轻轻搔刮着。如此动作让刘熙躁动不安的心绪平稳了几分。不知何时,梅静宣本来握住她的手,竟已挪到刘熙的腰部,亦是紧紧地搂着。
    这么一遭,刘熙满心满眼仅存梅静宣一人而已,她起伏不定的胸膛,时而碰上对方的相同部位,时又彷彿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刘熙想:梅静宣为何会说出那番话?她真的知道了吗?那她……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冷静下来了?」
    片刻之后,隐士让刘熙靠上自己的肩,两人的身体终于紧密贴合了。梅静宣继续说:「从宫里走出来时,常常这样……你若要待在这,总得习惯的,不是吗?」
    「这还是我第一次──」刘熙的话忽地顿在了这。她不禁嗤笑起自己,别说周显了,连过往未曾意识到这股压力的自己,她也感到荒唐不已。
    「所以,别再怕了……我会在这陪着你。」梅静宣向来冷凉的声音,此刻听来格外温暖。刘熙双手环上对方的背脊,力道越渐加剧,似想将这份暖意全数佔有。
    「您之前之所以那般……勤恳务事,正是感于这份担子之重吧。」
    梅静宣听了后笑出声,「是吧,所以那时候才总是那么不安。」
    「我想抱一抱那时候的您……」
    这下梅静宣是真的止不住笑意了。她怜惜地揉了揉刘熙的背,「不要紧,现在抱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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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堂前第三是我乱掰的哦,第十三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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