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承包公证的事很容易就解决了,小村里拢共八户,有钱有精力的不多,头两年就分配给了白络。得到承包权后也没急着去养殖场,喊了村里几个青壮年,把河里水草捞了。
    这一天下来,光捞草请人吃饭时间匆匆就过去,瓦匠的活也只剩收尾。日暮西垂时,两口子带着两个崽坐在平房顶上看风景。
    小石榴也在溜娃,去家里找一圈没看到人,远远看到平房顶上有人喝风,扯嗓子喊她们。
    “上面凉快不,冻成人棍了都。”
    白络笑:“只有风景没有风,你快来。”
    安安跑得快,大人说话间已经踩着台阶哒哒哒上来了,七崽跑过去拉她小手,小姐妹俩围着齐案眉,胆大亲热,伸手要糖。齐案眉一手揽一个,绕到大衣兜里掏出大白兔攥手里,摆在两个小家伙面前让她们猜。
    小二最爱的小姐姐来了,老远瞅见人就直乐呵,被妈妈抱着站在腿上激动地一窜一窜的。妹宝太文静了,羞答答搂着小石榴脖子,衣服太厚,小手勾不过来,紧抓着衣领不放。被放到地上时不满地踢腾两下腿,抗议无效后糯叽叽地脚沾地。
    小石榴给她理衣服,她转过头朝妈妈伸手,被摇头拒绝。
    “她妈呢,今天没粘彭媛?”白络把小胖二放腿上坐着,抬着她小胖手和妹宝亲近,妹宝这才愿意动弹,牵起妹妹的手。
    小石榴咬了一下唇,也蹲下身子戳小二脸。
    “洁癖咯,家里扫得到处飘灰,我带孩子出来透气。”
    像这样的晚间看日落,一大家子坐着聊天逗小孩的场景时有,但最近一直少个人,彭医生不知道在忙啥。她们不理解小石榴口中的“忙着自闭”,只当她牙尖嘴利,对人家意见大。
    看圆日一点点被山脉遮盖,凉风也渐渐送来,她们抱孩子的抱孩子,提小凳的提小凳,朝家的灯火处漫步。
    说到果园,白络问:“彭医生这么效率?不是让她忙起来叫咱们一道么,怎么自个偷摸劳身劳心。”
    小石榴也心疼,前段时间见不着人,看她每天早出晚归,换得外衣袖口总染着绿迹洗不出来,抱怨道:“她总说自己没本事,你们在外头赚钱,她就要操持家里,少叫你们烦神。”
    白络倒吸一口气:“哪里在外头赚钱了,都闲着瞎跑呢。”
    进到她们家屋门,扫地的灰静了,空气里还余存尘土味,彭媛守在厨房灶堂,听声音探出半个身子,妹宝看到后迈着小碎步子跑过去,晃晃悠悠委屈巴巴扑进怀里。
    坐定,白络给她好一顿数落,怎么能揽独活,腰还要不要了,一家大的小的都指望你呢。彭媛知道是自家小妻子搬了救兵,被摁着教育少见地没还嘴,只是好笑地抿唇。
    她其实也没干多少,心情不好的那几天躲着家里,进到果园里一人一狗待着安静,从山脚逛到山顶,背着工具,看到不顺眼的枝条就上去咔嚓,觉得特治愈。
    她这么说出原因的时候,小石榴腾地一下眼眶就红了,挪着凳子挤到她身边,歪头瞪眼,一副非要她解释并好哄一顿的样子。
    “这么烦我?”声音颤颤地,委屈的模样和刚才妹宝扑过来的时候如出一辙。
    白络看戏,心想这还不好言好语低眉顺眼,结果彭医生连头都不抬,欲言又止显得人家撒娇多余。
    “哎呀,害羞呢,是我们打扰了。”于是笑呵呵打圆场,齐案眉收到眼色,抱一个拉一个,安安舍不得玩伴跟后面跑。“先走了哈,孩子去我们那玩会,等下给送回来。”
    出到门口两人齐齐叹气,白络嫌弃地噘嘴耸肩。老彭咋回事啊,突然说话变这么没情商,当着外人面让小石榴伤心,虽然她俩不算外人,但总归不好吧。
    可等她来送孩子时,这两口子效率特快,只剩院门灯亮着,屋里漆黑,隔着从院子到主卧几步远的距离,隐隐能听到某种哭喘声。白络拍拍已经玩困趴身上瞌睡的安安,举手去握门环,把门敲得咚咚响。
    彭媛捂着大衣出来的,露一截光裸的小腿,单手接孩子,对着白络意味深长的眼神,坦然自若地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虽然额角的细汗早就出卖了她。
    “牛啊彭医生,这就拉灯了?”
    彭医生始终没松掉那只捂衣服的手,淡淡地尴尬地笑着:“回吧。”
    白络无语:“别误会啊,我才不稀罕听你们墙角。”
    话是这么说,亲眼看着她把孩子抱侧卧,带门的时候两人还对视了,白络笑着把院门合上。回去就跟自家那位吐起槽来。
    被里暖融融的,七崽喜欢趴人身上睡就是跟她学的,白络身量比齐案眉略高,身上的肉也结实,压在人身上还喜欢动来动去地蹭。
    “真的太好哄了。”她说小石榴,意有所指。
    齐案眉被她蹭得舒服,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嗅了又嗅,没忍住把吻落在上面。
    “我络络也挺好哄的。”
    白络咯吱笑,噘嘴在她下巴上吧唧一口。“哦?说的你很会哄一样,还不是我心软。”
    “嗯,胸也很软。”
    衣服下面那只手好张狂,捉住小兔子后揉得也很色情,跟老干部气质一点也不搭,反差臊得白络脸发烫。
    “别嘛,我今天不想做。”她怕累,想想明天还要起早,那点色心都开始发蔫。
    “嗯,不弄你,我就摸摸。”
    老干部把人抱下身往边上放好,侧身找方便摸的姿势,小二这个小人也打鼾,两个妈妈默契地对着笑,然后舒舒服服地睡着。
    定的鱼苗全靠两辆三轮拉,头天早中晚各跑一趟,孩子上学后一天拉一趟。鱼是鱼虾是虾,分批次下到塘里。
    等山里真正回温,田里也忙起来。各家各户借着春风播撒种子,再直起腰已经过去半月。野菜也到季节了,田边长着一茬茬鼠曲草,开着毛茸茸的小黄花。早上摘野菜,扫了人一鞋露水。
    白络一边脱鞋袜一边催人快,齐案眉被催惯了,不慌不忙收拾着,收拾妥了白络鞋也换好了,两人一道出门。坐上车,尿布奶瓶什么都带上了,才想起来孩子还在床上。又笑着折回去抱孩子。
    小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知道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躺床上连身都翻不起,咿咿呀呀喊了好多声,没一个妈妈来抱自己。小脸幽怨地仰看着,在两个妈匆匆赶来的脸上来回转。
    白络扶着娃站在坐垫上,嘴上还在笑。“妈妈真不是故意的,二二不伤心哦…”但转头就跟齐案眉抱怨:“你怎么也忘了?”
    齐案眉意味难辨地笑着,被盯得实在后脑勺不安,恻恻地说了句:“想看你车子动前记不记得起。”人蔫坏的时候跟七崽一个样,白络鼻子里哼出声,背上孩子先走。
    今天没集,镇上人少,她们开车到铺子时丫丫还没开门。这丫头有时候犯懒,估计还在睡。铁栓子敲了几下,也管不了她啥时候下来开门,两人带着孩子去找理发店。
    镇上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理发店,就街边一个铁板凳,胡子白花花一老师傅,胸前挂着长长的一条围裙,肩膀一块酸菜似的毛巾。剃刀工具全在凳子边上的挑担篮子里。没客的时候就凑在人堆里聊天。
    “大人剃孩子剃?”看她们带着孩子,从人堆里走出来,主动问候。
    白络让出位置,齐案眉上前一步,揽着她半个肩膀,手指点在小二昏昏欲睡的小脸。
    “给孩子剃个胎发。”
    老师傅应下,蹲到篮子边翻找。一边翻一边和蔼地同她们搭话。
    “小娃皮嫩,老爷子找把好刀。放心哈,从业三十年,手抖不存在的,稳稳当当…”
    老爷子虽然专业,但遇上哭闹的娃总少不了手忙脚乱,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糖糕,往小二嘴边抹一圈,眼泪还没收,舌头舔到甜头,哭声就止住了。
    剃完头发的小二成了光头娃娃,被妈妈抱在怀里用脸用手蹭蹭摸摸,咯吱地乐。老师傅看到齐案眉在地上一撮撮捡胎毛,想着她是要替孩子留,递过来一根毛线和一张红纸。让她给拴起来,再用红纸包好。付过钱给老师傅指了铺子方向,说刮风下雨天要想出摊可以到她们那边,门口有铁皮棚子。
    铁皮棚子有点旧,顶上竹竿挂了棉被晒。白络想着该是丫丫起了,绕过棚子进去,果然店铺开了门。她把买来的糯米粉拿进厨房,丫丫蹲在下水道边,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在刷牙。
    白络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耳朵,提高声音:“昨晚干啥了,瞧你困的。”
    她把卞师傅理发摊的事顺带说了,特意等孩子洗完脸清醒的时候再说一遍。丫丫假装不在意地哦了一声,从柜子里找出半袋挂面,眼睛勾着白络,也不主动问。
    “多下点吧,我们尝尝你的手艺。”
    丫丫低头半掩着弯了的嘴角,拿锅去接水。
    白天她们歇在这,午间用带来的鼠曲草蒸了青团,下午去接七崽时给小贺老师送了点。七崽一路上喊了无数次粘牙,搞怪地把团子捏成细条贴在牙上,给妈妈看粘出来的青丝。白络嫌弃的不行,一手掌拖着她下巴,一手掌按着她乱毛的脑袋,试图让她把嘴闭上。
    胖妞一上学就瘦了,年关撑成面团的小身板现在又开始抽条,接到店铺下了车就撒欢跑进去,找到齐案眉挂在她身上一长条不愿下来。
    “想齐齐了!超级想!”
    她妈跟着进来,脸上带着一副你猜怎么着的笑。齐案眉了然,手拖着七崽屁股掂了掂,把她抱好。
    七崽头埋了起来,声音闷闷地从颈间传出来:“龟龟不要我了…”
    白络嗤的一笑,双手凑到小妞耳边慢悠悠鼓了个掌。“你牛。”
    小贺老师是这样说的,她昨天午睡把小龟揪到床上一起睡,醒来龟就不见了。拍挨骂一下午都没说,熄灯了一个人捧着蜡烛找,值班门卫看到火光吓得提了桶水上去。
    龟就是这样丢的。那小小一只,不知道爬进哪个犄角旮旯了。
    “它可能也想它妈妈了,就像我刚才进来看到齐齐,想得不行,一下子就原谅了。”
    小妞童言童语,两个妈妈摊手相视一笑。
    “你还挺会找补哈。”本来是她弄丢了龟,一下就成龟不要她了,现在又说自己原谅,意思就是这事翻篇,谁也不能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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