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我?”
    听到这几个字,仇红微微皱了眉。
    却听杨知微续道:“将军明鉴林大人如今所为,皆是为了救将军。”
    仇红有些乏了。
    倒不是对杨知微的人,而是对她这番话,令仇红只想叫她住口。
    她极想让杨知微住口,但眼前人眸中带泪,一副苦情至深的模样,令仇红无法冷下心肠去阻。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就是互不相通的。比如眼下,杨知微被林无隅所做打动至深的时候,而仇红毫无所感,对于杨知微所说,只觉负担压肩,令她十分不痛快。
    “林大人是何等的聪明人,从这桩婚事前,便窥破我处境,却从未刁难,亦没有轻视我,反而对我施以援手,他自新婚夜便将话挑明,我若想自保,听命于王长安而有所行动,他不会阻我,亦不会毁掉婚约,将我逐出林府。”
    “但前提是,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能动将军一分一毫。”
    这的确是,林无隅能做到的事。
    但仇红心无波澜。
    她如今心境,只希望朋友间,能够偶尔牵挂,偶尔惦记便足够,林无隅这样深的托付与在意,她只觉沉重,以致于无福消受。
    “酥桃卑贱之身,但尚懂得投桃报李。”杨知微却丝毫看不破仇红的心思,她跪在地上,身子蜷缩起来,颤声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酥桃虽无这样的本事,但无论如何,林大人的恩情,酥桃愿结草衔环来报。”
    “我动祝云破,确实是为自保。但更是为以此要挟王长安,令他不敢妄动林大人,更不要将吴公公的干女儿,指婚给林大人。”
    那一天,杨知微头一回尝到了慌乱的滋味。
    王长安从不将她作亲女对待,杨知微一直是知道的。此人狠极,知晓自己所作所为,日后定是要连累亲族上下的,于是为了永绝后患,连一个后代子嗣都不肯留下,于是广收义女义子为其卖命,替他手染脏污。
    杨知微知晓自己逃不掉被利用的命运,但偏偏王长安让她嫁给了林无隅,让她尝到了这世间竟还有真心实意的人情,说不心动是假的,林无隅样样都好,甚至对于她的恶,他也可以不计较、不过问,甚至愿意拉她一把。
    这难得的好意令身处泥潭的杨知微飘然了,可很快,王长安便给了她当头一棒。
    二女共侍一夫是假,提醒她自己身份,提醒她永远是他的奴役,才是真。
    杨知微本是不怕的,她过惯了这样任人驱使的日子,怎么会怕呢?
    可一想到,林无隅要被王长安推入权斗的旋涡之中,从此便无法清白为人,杨知微便寝食难安。
    “林大人曾对我说,他娶我,已是对你有愧,已是背叛于你,此生此世,不会再犯错。但王长安不会善罢甘休,他要团结吴公公,就必然要从他的心尖肉下手,林大人便是他选好的夫婿人选”
    “若真的如他所愿,林大人迎娶此女,那皇帝迟早便会对林大人起疑,迟早会疏远林大人”
    “酥桃万不可令此事发生。”杨知微说着,眼眶有些发红,“酥桃一错再错已是不幸,但林大人尚可踏出泥潭,酥桃真心昭昭,日月可鉴。”
    “惟愿成全林大人,酥桃凋敝之身,方得以陈罪。”
    说罢,喉咙中嗽出一声。
    亭下的风细细的,池面涟漪轻挂。
    仇红把话听完,连叹息都出不了口。
    人间如大梦,何必如此多执念。
    地上杨知微抬起头来看仇红,美人双瞳含泪,饶是一副破心景:“酥桃珍惜林大人,珍惜这世上金玉般的一颗心,酥桃嫁于林大人,是有幸,亦是林大人的不幸,所以酥桃及时止损,若能令林大人此生重,我也功德圆满,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可偏偏是这执念鲜活,才令人不枉活着一生。
    仇红无话可说。
    对她对己。
    “所以,至少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一致的。”仇红默了一瞬,而后弯腰将杨知微从地上扶起,笑了笑,笑容看似温和,却毫无温度,“你不想林无隅有事,我也不想。”
    “所以,你更要与我坦诚相对,这样才能保他无虞,遂你心愿。”仇红的手搭在杨知微瘦弱的臂骨上,借力撑起她单薄的身子,“你现在肯告诉我,祝云破在何处吗?”
    却没等到一个答案。
    “将军请宽恕罪奴。”
    杨知微闻言,逃避似的躲开身子,话锋一转,又重重低下头去。
    仇红无奈,实在想不通杨知微到底有何顾虑:“都到这地步了,你为何还不肯说?”
    杨知微却不肯把话说清:“将军,知微不是不识时务之辈,只是将军还是别问了!”
    仇红深呼吸了一记,气涌上来,逼得她咬牙:“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找到他的。”
    “我信将军的能力,但,将军找到他亦无用。”杨知微却开口阻了她的念头,“您是带不走他的。”
    “你疯了?你到底为何不肯将实话说出?”
    杨知微听得出来,仇红极力在压抑着气性,以至于话尾带出了如刀刃一般的暗锋,掠过她的脸颊,切得她生疼。
    但即使如此,她也仍有自己的坚持。
    杨知微抬头,视线扫过这湖边的朱楼高阁,皇城之中,一片无形的威压正掠夺着万物的声息。
    “只因祝云破。”杨知微收回视线,垂眸,无比平宁地开口。
    “已被我献给了陛下。”
    仇红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倒流。
    没有什么比那个人的名号更触目惊心了。
    她一时难以接受,心脏被陡然攥紧,令她呼吸艰难。
    “你你说什么?”
    杨知微自觉惭愧,却实在认为这是万全之策,诚恳道:“将军,请听知微一言,王长安野心太盛,若祝云破留在您或寒相手中,只怕被此人反咬一口,但若祝云破在陛下手上,您二位便可安全无虞。”
    若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仇红捏紧了拳。
    一时间,无数种可能在她脑海中迸发,她无法避免地想到祝云破那张酷似宋池砚的脸,无法避免地想到七年前的很多事。
    含元殿上她对皇帝诛心般的言语,皇帝质问她时的表情与嘶吼,还有与宋池砚错过的,最后的那一面。
    她觉得眩晕,觉得恍惚,耳边杨知微的声音响起,却无法将她从回忆中彻底唤醒。
    “将军恕我。昨日,陛下听闻摘星阁闹剧后盛怒,对于罪奴我,只想杀而了之,以警告世人。酥桃虽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如今尚不是时候,所以酥桃不得不为自己搏一搏。”
    杨知微字字恳切,“更何况今日酥桃才知,原来陛下早已发现我藏匿祝云破所在,若不是昨日酥桃选择将实情告知,皇帝动了恻隐之心,认为酥桃尚可信任,酥桃才侥幸活命,否则,今日将军也见不到酥桃了。”
    仇红捏住自己的腕骨,掐着那处逼自己回神。
    “他见到见到祝云破了吗?”
    她的声音有些不可控的颤,但好在杨知微没察觉异常,她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道:“尚未。陛下听闻此人乃祝氏王之子后,便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仇红的话追了过来:“陛下是如何,早就知道你把人藏在何处的?”
    “我也不想隐瞒将军。”杨知微舒展了眉目,“酥桃将祝云破设计骗出悟剑山庄后,便知无论将他藏于京中何处,都会被王长安察觉,又或者,是被寒相的眼线追踪暴露。”
    “思来想去,酥桃忆起,京郊尚有一处地方,是此二位,无论如何无法将手伸来的安全之所。”
    仇红抬眼,心下一乱,“何处?”
    杨知微正色:“正是京郊,皇帝送于将军的兰石小筑。”
    仇红不可避免地浑身一颤。
    杨知微简直不容小觑,竟敢将人藏进兰石小筑,这是何等的胆识和才智。
    仇红哑然半晌,方道:“那皇帝可知,此人是王长安从西凉换来的?”
    “酥桃没有任何证据。”
    “事实如此。”杨知微坦言,“酥桃并无任何证据,证明祝云破乃王长安与西凉人交易所换,从头至尾,此事便未经过他的手。”
    见仇红沉默,杨知微忙道:“是酥桃无用,事到如今,竟还没有能够一举扳倒王长安的证据”
    仇红打断了她的自责。
    亭下,杨知微的身骨在素衣中显得弱不禁风,但仇红却觉得,她比自己,要坚强果敢得多。
    仇红忽地便想通了许多事。
    过去、眼下和未来。
    她想通了很多事。
    “杨知微。”仇红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千万别放弃自己。”
    仇红。
    你也千万别放弃祝云破。
    生理期太痛了,请假鸽一章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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