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箱里的是一台手提电话,那种几乎要被淘汰的按键式电话。电话里头乾净得很,只有一条被命名为「3·33363i222250」的影片。这条影片的画质模糊,解析度相当于144p,可谓雾里看花。
    好在,警局里的设备相当不错,把这条影片从144p提升到了勉强可以清楚的360p。
    影片里,真正的李柏奇低着头,被捆在一张塑料椅子上。他身后的是一台残旧的电浆电视,电视的屏幕像是被人故意砸烂一样,几乎有一半屏幕都是黑屏,另外半边屏幕则播放着八月十一日的午间新闻。
    这条影片正放映在警署的会议室主屏幕上,被十几个警员和桥本围观着。
    「0152,你去负责调查电视的牌子和相关品牌的售出记录。」
    「9527,你去分析绳子的材质,看看使用什么材料製成的。」
    「5731,放大黑掉的半边电视屏幕,我想看看屏幕上反射的是什么东西。」
    影片还没播放完,桥本就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让会议室里的警员们高效率忙碌了起来。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在工作岗位上发挥自己的专长。
    早在乘坐飞机来香港前,桥本就已经翻阅过大部分警员的背景资料,对他们每个人的长处了如指掌,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桥本自己也没间着,边下达命令,边瞪大眼睛仔细的观察着影片每一帧、每一个细节,试图从里面挖出什么秘密;他的身体在工作,可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日的对话……
    「你是桥本探员对吧?」
    「你从哪里听过我的代号?」
    「嘿嘿……我不止知道你的代号,我还知道你具有每个侦探都梦寐以求的能力。」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
    「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你们不是还特地给我建立了一个叫做莫里亚蒂的档案吗?」
    「你想干什么?」
    「用了那么多句废话,你总算是问到点上了。八月二十四号,你将乘坐飞机抵达香港,到那里好好地玩上一场寻宝游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让你得到良好的游戏体验,我会稍稍降低游戏难度,给你一点提示……我把提示道具藏在了某个人身上,提示词是歌曲。」
    寻宝游戏里的「宝」毫无疑问就是真正的李柏奇,提示道具则是那台老旧电话,但提示词是什么意思,桥本目前还没有头绪。
    歌曲……
    桥本躺坐在工作椅上,视线已经飘离影片,口中正不停的念叨着莫里亚蒂留给他的提示词。
    每一枚文字、每一幕画面、每一道声音本能性的化作难以言表的信息碎片,紧密的嵌入了只存在于桥本大脑的逻辑链中,急速进行着合理的推演。
    「歌曲……数字……简谱……」桥本猛的一下坐直了起来,视线聚焦在影片的名字上,「333363i222250……这是简谱。」
    「2467,你去找一下有什么歌曲的简谱旋律是333363i222250。」他对着坐在一旁待命的警员命令道。
    「是,长官。」
    没过多久,匹对结果就出来了。
    「长官,这是皇后大道东的副歌旋律。」警员大声道。
    「地点,皇后大道东……248号。」桥本瞟了一眼影片的时长,正是两分四十八秒。
    「这会不会太牵强了?」一直站在桥本身后的成酒皱着眉头开口问。
    「不,这就是莫里亚蒂一贯的风格。」桥本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他就喜欢这样玩,有一次,他甚至混合了英文、法文和阿拉伯数字写了一段摩斯密码,解开来之后看似是一堆毫无意义的数字,实际上是一个循环小数,两个相除的数字是一个坐标地点。」一瞬间,他的语气又变得低沉了下来,「当我们赶到坐标地点时,困在密室里的官员已经被活活饿死了。」
    成酒狐疑道:「所以,他是在玩游戏?」
    桥本重重的点了点头,「没错。虽然我很不愿意这样说,但这的确是事实。」他叹了一口气,「他不觉得我们能抓到他,所以才会挑衅似的留下这些线索给我们,狠狠的羞辱我们的不自量力,嘲弄我们只不过是他游戏里的一个玩具。」
    成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但我还有一个疑问。皇后大道东248号是一座大厦,你怎么确定李柏奇的位置?」
    「为什么我要找到确切的位置才开始行动呢?」桥本反问。
    「没有确切的位置你……」成酒恍然大悟道:「你的身份和他的不同,你能调动警员进行地毯式搜查。」
    桥本满意的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桥本披着掛在椅子上的风衣,带着好几辆警车,风风火火的赶到了金融中心,请走了千来位正在上班的白领后,展开了地毯式搜查,终于,在一间佈满灰尘的杂物室里找到了他。
    然而,这次他还是来晚了。
    但与其说是他来晚了,倒不如说李柏奇的死是必然的。
    当他们来到的时候,李柏奇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要不是金融大楼二十四小时的冷气供应,尸臭味早就飘到隔壁街去了。
    李柏奇的死因从表面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的整颗脑袋都被人取走了,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躯干仍然被绑在塑胶椅子上。
    墻上的纸花已经有许多地方剥落了下来。就在李柏奇尸体后,那半块电视屏幕下,有一大片纸花剥落了下来,露出一块粗糙的灰色。在这处没有纸花的墻壁上,有一段潦草的英文:他的脸我还有用,就先暂时拿走了。
    尸体内被注射了大量的福尔马林,再加上环境因素影响,让人很难直接从表面判断李柏奇死去的时间。
    看着眼前近乎褻瀆的谋杀,桥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见过比这一幕更残忍冷血的谋杀,也见过更加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尸体,真正然他感到恐惧的不是有形之物上的损害,而是从尸体上、字跡上读取到的、骇人的、阴暗的、偏执的内心。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莫里亚蒂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和以往遇到的任何对手都不一样,他并不会对杀戮麻木不仁,也不会以此为乐,更不会引以为豪,他似乎是缺失了应对杀戮的感官,无法理解旁人对于生命、谋杀、罪恶等等的感受。
    用一句话贴切的形容他对犯罪的态度:他犯罪把当成了吃饭般的本能。
    桥本想起了自己在莫里亚蒂档案上读到的内容——他杀害了斯坦福大学数学系博士生后,顶替对方继续完成了博士学位,并且在校期间发表了多篇论文并刊登于《naturematerials》、《actanumerica》……
    恐怕在他眼里,世界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坨会移动的数字,而他则是这个数字世界的犯罪之王。
    惊惧之后就是愤怒。
    桥本长舒一口气,压抑住情绪,转头看向成酒。
    成酒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他在和桥本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他认为桥本目前的心理状态健康,可以施展那种能力;作为组织内的调查员,他知道这是最高效的破案方法,自己没有理由阻止桥本;作为一位他自己,他也想看看那项每年都要花费三千万美金维护的能力到底如何。
    ……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天赋异稟、天资卓越、自称拥有特异功能,但……我认为这些人全都有病。
    我也不例外。
    很久之前,我就意识到我有病这个事实。经过了一大轮复杂的心理实验,逼疯了好几个心理医生后,我被确诊为患有「自我认知障碍」,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能将自己的灵魂代入别人的视角里。
    这听起来很玄乎不是吗?但事实就是如此。
    一开始,只要我站在案发现场,视线所及之处有尸体,我就会自动代入兇手的视角,把谋杀的一幕幕重演;其真实性之高不亚于死者的灵魂趴在我肩上,亲口把整个犯案过程娓娓道来。
    因为在那一刻,我就是兇手。
    蜘蛛侠的叔叔曾经就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拥有这份能力的我便被组织调派到第一线上,代入兇犯的视角,破获一桩桩奇案、悬案。
    让自己成为罪犯去破案、追捕真正的兇犯,这听起来多么讽刺。
    后来,一份份详细且冗长的心理分析报告都指向了一个结论,如果我不加限制的使用这种方式办案,那我将在一次次的代入兇手视角中迷失自我,最终成为一个杀人犯的集合体,一个所向披靡、无所能及的……恶魔。
    于是,我开始有意识的压抑这种能力,强迫自己不使用这种能力去办案。
    然后,我就学会了演绎法。这里的演绎法可不是那种「坐在安乐椅上,听上几句关键的信息就能把整件案情的真相侃侃而谈」的演绎法,而是实地走访、搜集人证物证后,用有限的信息推论出最合理情况的演绎法。
    再后来,演绎法基本上就能破解百分之九十的案子,我也用不上代入别人视角的这种能力。
    但今天,为了抓住莫里亚蒂,我将再一次使用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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