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你今天……非要出去吗?”
    许秋白双腿交迭,神态有些不安,他偷偷去瞄正在穿鞋子的孟朝,语气中带着一丝祈求的味道。
    今晚,就是孟朝和谈佳期约好的日子。
    这几天,许秋白尽可能地装作若无其事,几近疯狂地在心中祈祷,这一切只是来自情敌的恶劣玩笑,孟朝不会对他撒谎,孟朝不会对他这么残忍。
    可是,那份聊天记录里的日期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他不想去听,滴答的声响却在耳边萦绕不去。
    终于,到了快要爆掉的这一天。
    孟朝瞧着也不怎么高兴,她最近忙得要命,实习的项目还可以稍微放一放,保研夏令营没剩多久就要开始了,她忙得焦头烂额的,偏偏这个时候谈佳期提出要和她见面。
    还用上了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穿好了靴子,半倚在门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许秋白,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许秋白有些不自在起来。
    “怎么这么看着我?”
    他垂下眼睫,似乎只是一如既往因她的注视而羞涩。
    只有许秋白自己知道,他的心中充斥着沸腾的愤怒与绝望的悲伤。
    她就是在骗他!她就是要去见别的男人!她不仅不爱他,还会肆无忌惮地践踏着他的真心!
    孟朝,却一反常态地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是他学会了不要傻乎乎地在她面前暴露自己?还是她的关注与细心已然分付与他人?
    “看你好看呗。”
    孟朝笑嘻嘻的,厚底的靴子踏在木质地板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她走过来,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抚一只在闹脾气的宠物。
    “有两位长辈要见我。”
    说谎。
    “我和他们一家人认识很久了。”
    说谎。
    “上大学以来,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们资助的。”
    说谎。
    “我也想好好陪你呀,但这两位发话要见我,我总不能不见吧?”
    说谎!
    孟朝笑得有点无奈,说实话,她还真不怎么想见谈佳期的爸妈。
    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还真找不出不见的理由。
    至于谈老师嘛,人家一家三口出来吃个饭,顺便把她叫出来一起见见面,她总不能耍性子把人家的宝贝儿子赶走吧?
    就算谈佳期本人不介意,她也没办法当着他爸妈的面把事儿做得这么绝。
    小谈哥哥,还真是数年如一日地有心机。
    “孟朝……”
    许秋白抬眼看她,眼里的光和窗外的雨融成模模糊糊的一片。
    孟朝颇为不解,她伸手去擦他的泪,触手可及的凉意让她忽然有些心慌。
    轰隆——
    银紫色的闪电粗暴地撕裂夜空,天幕就像是被人从更高的地方,一个人类无法触及之地,捅漏一般。
    今夜的雨会下很大。
    可能会和许秋白的眼泪一样多吧?
    “那你就去吧,我等你。”
    直到此刻,许秋白才明白,他在孟朝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骗他也就算了。
    出轨?也就算了。
    为什么要编这种假到不行的谎话来骗他?
    他看起来就那么傻吗?
    许秋白,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苦。因此,他一直不懂痛苦到了极致会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自己会气得七窍生烟,不管不顾地和孟朝摊牌,然后像仇人那样,像从来没有爱过她那样,和她大吵一架。
    或者,他可以佯装毫不在意,一言不发地离开,不管孟朝有什么反应,她是无动于衷也好,还是庆幸他识相地给她和那个男人让位也好,他都不会再有所回应,有所期待。
    然而。
    直到此刻,许秋白才明白,原来痛苦到了极致,人会变得异常冷静。
    有一瞬间,灵魂似乎从身体之中抽离。
    他在自己的身体之外,用另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和孟朝。
    还不死心。
    他还不死心。
    他要亲眼看到,才肯死心。
    孟朝,对此一无所觉。
    对她来说,今夜不过是梅雨季中又一个闷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日子。
    两个难搞的长辈,和一个不知道藏着什么坏心眼儿的前任约调对象。
    这顿饭能吃舒服才是见了鬼了。
    可她还是分出一丝心力,无限温柔地看了许秋白一眼。
    “你手机膜是不是摔碎了?咱俩手机型号是一样的吧?衣柜最右边,有一个小篮子,是我放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的地方,里面应该有张没拆封的手机膜,你拿去用。”
    看许秋白沉默不语,孟朝又开起玩笑来。
    “我是不是把许老板给看轻了?手机膜碎了不换膜,直接换手机?”
    许秋白笑了一下,笑得真是有够难看。
    “哪有?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孟朝抓了把长柄雨伞,出门的时候还很潇洒地冲许秋白挥了挥手。
    “我争取早点回来,给你打包点你爱吃的菜!”
    许秋白的手臂僵硬地挥舞着,像是一尊发条坏掉的人偶,当摆弄他的手指离开他的躯体,他一下子就手足无措起来。
    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被自己心爱的人弃如敝履,肆意欺骗,这已经足够侮辱。
    他必须,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件事。
    首先,他要开车直接去谈佳期发过来的那家酒店。
    然后,偷偷地看着她。
    看她到底要在那家该死的酒店里见谁。
    看她会不会和谈佳期一起出现。
    三十分钟后。
    当许秋白把车子先一步停好,他刚一回头,就远远瞧见了坐在另一辆车子副驾驶位上的孟朝。
    她就坐在谈佳期的身边,两个人有说有笑。银灰色的宾利飞驰而过,她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许秋白愣在原地,怀疑这么快就得到了验证,他不仅没有感到兴奋,那支撑着他来到这儿自取其辱的一腔孤勇倏尔消散。
    他,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要跟上去吗?要亲眼去看她是怎么用对他的那一套去征服另一个男人的吗?
    还是,还是就这么狼狈地逃开呢?
    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只要装作不知道,孟朝就不会离开……
    【许秋白,你还真来了啊?】
    是谈佳期的消息。
    手机膜碎得像是一张网,每个字看起来都很狰狞。
    许秋白从不回复,谈佳期却自顾自地发着消息。
    【这么上赶着?不会是想加入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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