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操场燥热不堪。
    带着热意的风从人群的间隙里挤过,黎落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默不作声地看着被包围住的四人。
    被推在最外侧的男孩,穿着干净的、被汗水浸透的白色背心,眼下是热意熏出的烂粉色,衬得面中的雀斑更加明显而特别。
    少年长得很好,身上有万里无云的阳光气,只是此时他眼里满是失望,手中的冰水被他握得很紧,瓶身扭曲,有水珠从指尖滴落。
    黎落声知道自己可能疯了,她扒开人群,把少年从中心拉走,走到操场边,她才甩开他,生气地问:“不是说是朋友吗?朋友之间怎么能够如此厚此薄彼?”
    “不是第一次了,单初霁,能不做傻瓜男三号了吗?”
    从窗外可以看到有淅淅沥沥的雨珠砸在地面上,形成几处水洼,有行人捂着头快速地跑开,店门口的风铃也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黎落声背对着门坐在花丛中修剪着今日新到的花束。
    特意做旧的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提醒店主有客人来临。
    “你好,我想买一些花可以吗?”
    “当然可以。”黎落声从花丛中站起身,脸上带着的温柔笑意压在嘴角。
    来人穿了一身高领的黑色薄毛衣,料子柔软,缀着些闪光的黑色亮片,仅靠主人身形撑起挺拔形状,衬得人像是潭中沉底的冷石,清凌凌的,偏又因为上扬的眼尾,气势压人,有点凶。
    男人拿着一束向日葵,周身泛着淡淡水汽:“这个吧,可以包的漂亮一些吗?”
    “当然可以。”黎落声利落地将装饰好的向日葵花束递给男人,多嘴一句:“向日葵代表了忠诚和沉默的爱,和满天星一起做花束的话,是很适合送给喜欢的女孩子的,需要给您包一束吗?”
    男人看着黎落声手上的那束向日葵,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只是拒绝了建议。
    “谢谢。”男人接过花朵转身向门口走去,步调缓慢,像一帧被拉长的老电影,就在即将拉开门的瞬间,他转头看着黎落声,却什么话不说。
    黎落声眼神微微凝滞,几秒后回神才发现男人已经走进雨幕中消失不见。
    手边的事做着做着就慢下来,她撑着下巴靠在窗边,看泛了灰意的天空,想着有些人好像多年未见也没有在回忆里褪淡。
    手机震动,是倪星格提醒她要记得去同学聚会。
    一个星期前,突然有人加她的私人微信,本没想着通过,是倪星格劝她近来无事,去看看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也是有意思的,黎落声知道这是她八卦瘾犯了,也就应了老班长的邀请。
    黎落声高中在私立高中学习,班级里的同学也大都非富即贵,多年过去也财力依旧,同学聚会的地点选在市里最出名的五星级酒店12层宴会厅,黎落声开一家花店做老板娘,上下班自由十足,倪星格还在苦兮兮加班时,她已经提前到达目的地。
    时间还早,来的人也不多,那些人坐了一排,她没有脸盲也一个认不出,但显然有人记着她,朝她挥手。
    “落声,来这里呀。”
    黎落声不置可否,迈步过去,尚未坐稳,叫住她的人已经开始寒暄:“落声,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乔乔,没想到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啊。”
    已经是十月,包厢里冷气却依旧开得十足,黎落声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一个寒颤,声音里有过剩的冷气:“是吗?我觉得你也漂亮了不少。”
    林乔乔听得一愣,随即笑开,眉上止不住骄傲:“真的吗?哈哈,毕竟动了好几刀嘛。”
    黎落声笑笑没有接话,林乔乔一点不在意,自来熟地拍她肩膀:“你看到了吗?温雅和单初霁!她们就在上面那层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别人怎么样脸上也带了岁月的痕迹,你们这群颜值协会的就还和十几岁一样,除了气质越来越好,脸是一点也没变。”
    黎落声没躲过她的手,微微蹙眉,摁了摁无名指上的老茧,只说:“怎么会,我都29了,哪能和18岁比。”
    “我很认真的啦!哎,说到当年,真羡慕你们那群人的友情呀,一群颜值王聚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黎落声心里打了个哈欠,在手机上问倪星格还要多久。
    倪星格回复说马上就到,下一秒就推门而进,落座黎落声右侧,成为下一个寒暄者。
    黎落声收回注意力,打开微博查看上一条微博的评论。
    有人问她:花花,你去看温雅的新电影了吗?和单导合作的那部!超好看!推荐推荐!
    黎落声主业开花店,私下里是一位有着百万粉丝的博主,网名“祁山的花匠”,她在微博分享生活,原先只是记录,她什么都做,什么都尝试去玩,后来只有几个僵尸粉的微博渐渐地被鲜活的粉丝取代,几年过去,也成了位小有名气的博主。
    粉丝的留言还带了新闻链接,黎落声点进去,版头是一张温雅早年的剧照,眉眼弯弯,是清亮出尘的仙子,和媒体夸张的标题“连续大爆!初代单女郎再次入伙单导团队,电影质量十足!《花仙》或成今年票房赢家!”实在格格不入。
    新闻正文几乎全篇幅夸赞温雅和单初霁的合作是如何相得益彰,结尾更是不怀好意重新提起几年前两人的花边新闻,和标题首尾呼应“温雅或将爱情事业双丰收,取下单太太桂冠”。
    黎落声撇了撇手指,回到留言页面,看到这条评论下筑起楼中楼:赞同!温雅和单初霁不要太配啊!
    她弯弯嘴角回复:知道啦,马上去支持,刚好这个星期有空。
    回完消息转头就见一群人盯着她,倪星格用手肘撞撞她:“班长说要敬你酒呢。”
    黎落声举起酒杯,淡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衬着她脸上的微笑也带了一丝虚假的暖意。
    老同学的聚会和想象的一样无趣漫长,酒过三巡,倪星格和旁边的林乔乔聊得愈发火热,黎落声听的犯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冷气,她又犯了偏头痛。
    南方的十月,冷风给力,强硬掠过空荡走廊,吹得指尖烟头忽明忽灭。
    吐出一口气,黎落声倚在转角吞云吐雾,烟气轻飘飘,几秒就消散。
    “不用多说了,不要替我做决定,我一个做电影的不需要炒作。”
    走廊里传来一句男声,声线不算低,听着带了点向上的朝气,就是此时语气不佳,厌烦和疲惫各占一半,听得黎落声耳朵一颤,握着女士烟的手麻了半截。
    男人还在继续说话:“还有,你是不是把剧本原稿拿走了?我再说一次不要给别人看,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周一你就给我拿回来。”
    对面大概是听出男人的不耐,说了些讨好的话。
    “我和她就是很多年的朋友,你也被媒体洗脑了?一个个都来多管闲事。”
    “行了,挂了。”
    她垂下眼皮,咽喉微微滚动,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男人即将越过角落离去时抓住他的手臂。
    扯了他的领带,手轻盖住他眼皮。
    卑鄙地想渡一口烟气给他,又怕被狠狠推开,没有深入只是浅浅地咬一口他的嘴角。
    “好久不见,我的——”
    “小狗。”
    作者的话: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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