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均,你真的不做了吗?」
    唱片行的老闆靠在墙上望着顾南均,鼻樑上那副厚重的眼镜感觉都快滑了下来,有点不捨的又问了他一次。
    「嗯,老闆,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顾南均一边收拾架上的唱片,抽空回头看了老闆一眼。
    「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啊,可能去朋友那当快递员,帮忙送送货,时间比较弹性,薪水也不错。」
    「当快递员?真是浪费你的才华。」老闆走至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现在景气不好,我给不起你要的薪水,你要走我也留不住你。」
    顾南均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离职也是挣扎之后做的决定,希望您能谅解我。」
    「南均,其实我看过你以前在网上被疯传的表演影片......你很有音乐天分,是天生的表演者,未来也许可以尝试走这条路。」
    顾南均微微頷首,心中不免有些苦涩。他喜爱音乐,但曾几何时却因为现实的窘迫,他被迫捨弃了这份对于音乐的热爱。
    他想起了那把跟在身边多年心爱的吉他,几个月前他为了缴足房租、填饱肚子,只好忍痛折价卖出。
    他心底知道,在生活还没有得到稳定之前,他不能分神在其他事物上。
    晚间十点,匆匆打了烊,顾南均拉下唱片行的铁捲门,牵出停放在店门口那台老旧脚踏车,嘴里叼了根菸,神色泰然的弯进了小路里。
    数月前,他在市区的一处墙边看见了一张格外醒目的传单,立刻被斗大耸动的标语吸引住。
    内容大概写着“只要加入我们,每月拥有高收入不是问题。”或是“简单轻松让你发大财,欢迎加入我们的大家庭!”之类的标语,他一看便提起了兴趣,将传单撕了下来,想着日后要是想换工作可以多个选择。
    传单塞进包里的时间久了,顾南均自然也忘了这回事,直到有一天在找东西时又意外翻到了传单,那时和徐莐悠过的辛苦,已经走投无路的他拨了上头的电话。
    笠日,他循着电话里的人所给的地址,来到了竹北很隐密的巷弄里,那里设立一处很大的声色场所,出入的人很复杂,环境充斥着菸、酒、毒、博弈与性爱。
    接洽他的人说他们这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帮忙送送货,虽然有风险,但抽的钱很多,就看你要不要做。
    那时顾南均还不明白,送个货要有多大的风险,几次之后他才发现,他送的哪是什么货,是一箱又一箱的毒品。
    运毒这事要是一个不小心被抓到,法律上承担的罪责可不轻,顾南均也曾犹豫挣扎过要不要抽身,但送货一趟赚的钱是以往一个礼拜的薪水,为了眼下穷困潦倒的生活,他最终选择了妥协,瞒着徐莐悠加入了竹北最大的黑道组织,红鳩。
    他想,日后赚够了钱,再抽身也不迟。
    绕过一条又一条的晦暗的小巷,顾南均终于抵达和组织里的人约定好的地方,那处是条死路,灯光阴暗,聚着四五个刺龙刺凤、虎背熊腰的男人,蹲踞在墙边抽菸。
    眾人看见顾南均来了,眼睛一亮,其中一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站起身来,将菸捻熄后往地上一扔,歪嘴笑了笑,开口道:「今天来晚了?」
    黑暗里他们的眼神,贪婪肆意,混浊骯脏。
    顾南均将脚踏车停在一边,笔直走至男人面前,目光锐利,无所畏惧。
    「今天是原本工作的最后一天,耽搁了一点时间。」顾南均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颇有分量的信封袋,递给了男人,「喏,点一下吧。」
    领头的男人名叫大高,是红鳩的其中一名负责人,身高逼近一米九,比顾南均还高出半颗头。
    「不碍事。」大高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接过,抽出信封袋里厚厚的一叠纸钞,舔了舔手指,细细数着钞票。
    再三确认金额无误后,大高很是满意的抽了十张千元大钞塞到了顾南均手里,「这次的酬劳,够让你过半个月了吧。」
    顾南均轻笑一声,「才这么些钱哪里够?需要我的话随时打给我。」
    说完他回身就要走人,大高却一把攫住了他的手腕。
    顾南均警戒的回首,怒眉一蹙,用力的扯回自己的手,「你做什么!」
    「看来你还没把大家当自己人啊?这么提防着我们?」大高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说。
    「我替你们做事,但请给我应得的尊重。」
    顾南均锐气未减,语气坚定,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底堆积着诸多复杂的情绪,是深不见底的忧愁。
    大高愣了半晌,在与顾南均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初岁的少年,经歷的痛苦和压力不比谁少。
    「你走吧,我会再找你的。」大高摆了摆手,侧过身去又燃起了一根菸。
    顾南均没再吭声,默默架起搁在一旁的脚踏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高望着顾南均的背影,沉沉吐出一口菸,沙哑的嗓音回盪在寂静的夜里。
    「这年轻人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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