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一声,道:“我不喜吃甜食。”
    “这样啊。”
    白歌将手收了回来,有些苦恼的看着手上的糖人。
    最后,想起莫小鸢将糖人递过来时那期待的神色,到底是没忍心将手中碍事的凤凰丢掉。
    莫廷绍瞧出她的犹豫,笑了声道:“想吃就吃吧,这么一会儿不至于就被人发现了。”
    白歌听了他的话,心底一松,也没那么纠结了。
    她随手将青纱撩开一点,只将将能遮住上半张的脸的样子,然后将那糖人举到身前,舔了一下。
    嗯,真甜,是那种很纯粹的甜味。
    莫廷绍看着她粉嫩的舌尖在琥珀色的糖上沾了一下,顿时有些难受起来,连转到一边,不再看她。
    白歌根本没发现他的神情变化,学着莫小鸢之前的样子咬了块糖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嚼了起来。
    甜的有些齁了,好像不如舔着好吃。
    她一边想着,身边莫廷绍的声音传来:“小鸢好像很喜欢你。”
    白歌含着口中的塘渣,含糊的应了一声:“嗯。”
    莫廷绍接着说:“她这些年被我宠的过了头,少了些女孩子家的规矩。”
    白歌不明就里的道:“她现在这样就很好,很让人羡慕。”
    莫廷绍停住脚步,侧头看向她:“你不觉得她这样不像个姑娘家,不讨人喜欢么?”
    白歌摇摇头,青纱晃动着,她的声音柔软而清晰:“怎么会,我就很喜欢她的性子,爽朗率性,也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这样的姑娘家才是招人喜欢的。”
    莫廷绍没有再说话了,只是默默走在她身边。
    两人朝着莫小鸢所在的那个面人摊子走过,白歌也没注意莫廷绍走在她身边时,两人的距离似乎有些近了。
    走到莫小鸢身边,白歌已经将那凤凰吃了大半,不过这凤凰糖人本也不过薄薄的一层罢了。
    “哥哥你瞧,这个像不像我?”
    莫小鸢早就把她的那个糖人吃掉了,此时举着一个不过巴掌大的面人到她眼前问道。
    白歌打量一下她手中的面人,捏的不算精细,但难得的事将莫小鸢身上的特点都抓住了,打眼一看还真就有七八分相像。
    “不仅像,还和你一样可爱。”
    白歌笑着哄她,果然小姑娘“咯咯”的乐了起来。
    接着她又从做面人的摊贩手中接过令两个面人,对着白歌道:“这个像哥哥你,这个像不像阿爹?”
    白歌一瞧,那两个面人捏的就比莫小鸢的那个粗糙许多了,只有个大致的衣衫颜色和人物轮廓,想来是那小贩从远处瞧见两人时捏的,五官都是随意点上去,看不出特点来。
    但她还是点头说道:“都很像。”
    莫小鸢开心的笑着将三个面人放在一只手上,美滋滋的看了一会儿,将面人塞到莫廷绍手中。
    “阿爹要拿好,回去我要插在书桌上的。”
    然后她就又拉着白歌的手去凑热闹看不远处的猴戏表演了。
    莫廷绍看着手中的面人,三个不同颜色的面人靠在一起,高高矮矮的,看上去倒是有些一家人的感觉。
    玩了一下午,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下了。
    莫小鸢一下午玩的太疯,回去的路上就在马车里靠着白歌肩膀睡着了,白歌许久没这样出来逛过,也有些疲惫迷糊的合着眼。
    马车到定远侯府门前停下,莫廷绍打开车门就瞧见两人互相依着,莫小鸢睡着正香,嘴巴上还沾着一片晶莹,将白歌肩头的布料洇湿成深蓝色。
    白歌在他开门的时候就醒了,迷糊的睁开眼想起身,却发现被莫小鸢压住的肩膀又麻又痛,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莫廷绍躬身进来将睡得正香的莫小鸢从她身边抱起来,侧头看向她,轻声道:“今天辛苦你了。”
    白歌的斗笠早已经摘了下来,露出她小巧精致的脸,因为肩膀的刺痛,眉心轻轻蹙着。
    她听见莫廷绍的话,连忙摇摇头,活动了一下肩膀,看着被莫廷绍抱在怀里,依旧睡得很熟的莫小鸢,也压低声音道:“不会,我今天也很开心。”
    莫廷绍又看了她一眼,躬身出去下了马车。
    白歌一边晃着手臂,一边也往马车外走。
    只是一出来,她发现莫廷绍还站在马车车辕旁边,怀里抱着莫小鸢。
    白歌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却见他微微转过头来道:“扶着我肩膀下来吧,别摔了。”
    白歌顿时明白,他这是在等她。
    之前也扶过一次,白歌这回倒是没再矫情,不就是扶一下么,也不会怎么样。
    她伸手扶住了莫廷绍的肩膀,只觉这和手臂的触感完全不同,薄薄的衣料下,能明显感觉处肌肉隆起的轮廓和那蓬勃而出的热量。
    她赶紧借力跳下了车,然后飞快的收回手。
    莫廷绍似乎没觉出她的不自在,只是抱着莫小鸢大步流星的往侯府里走。
    白歌没跟着他,正准备回自己院子里,就被前来的知秋拦住,去了莫夫人的院子。
    莫夫人似乎刚用了晚饭,正在饮茶,见白歌进来,便打听她们今日玩的是否开心,白歌一一答了。
    末了,莫夫人轻叹一声道:“小鸢这孩子和她爹一样都是命苦,她娘刚生下她便去了,后来阿绍续弦两次,可新娘子还没过门就没了,算是落下了个克妻的名声,再加上他常年出征在外,弄得小鸢到现在也没个母亲教导着,任性了些。”
    白歌倒没想到,这定远侯竟然是因为这样所以女儿都这么大了却别说正妻,连个妾室都没有。
    “难得她喜欢你,还望你多担待些。”
    白歌赶紧摆手:“夫人哪里话,我本也很喜欢小鸢的,而且我现在住在侯府,本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莫夫人温和笑着说:“你的事时雨说的不多,但我大概也清楚,你别担心,安心住下,侯府还护得住你一个姑娘家。”
    白歌有一种感觉,莫夫人这句话比之前要真心的多。
    她于心中轻轻松了口气,知道这是莫夫人在给她一个承诺,比之之前虽然客气温和但却略显疏离感的话语,这时的莫夫人是真的在给她吃定心丸。
    ·
    谢尘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李滨瞧见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激动的眼泪差点就留下来。
    这几日从皇上到贵妃,再到朝中众位举足轻重的大人都派人来轮番轰炸了李滨一遍,搞得他几乎是焦头烂额。
    原因也简单,太子之位的争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谢尘这个原本应该在暴风眼中坐镇的人却连日不出现,直叫朝中人心惶惶。
    太医院的太医已经不知道聚在一起商议了多少次,依旧是愁眉不展,最后只给出一句话:“谢大人积郁过度,这是心病所致,还需他自己扛过去才行。”
    停了这话,李滨再急也没有办法,只能祈祷让三爷赶紧醒过来。
    因此,当谢尘真的睁开眼睛的时候,李滨是难以言喻的激动,恨不得今后天天吃素报答菩萨。
    谢尘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人找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哑,几乎听不出本来那种低沉清润,粗粝的像是钝刀划拉着坚硬的树皮。
    李滨瞬间一滞,硬着头皮道:“还没,因为庄子是袁家的,不好对里面的管事动刑,不过人都已经撒出去,徐威天天派人盯着城门那。”
    谢尘闭了眼,好半天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刚醒来没有力气,还是气到说不出话来。
    李滨却不敢再耽搁,赶紧又把太医叫过来。
    按照几位太医的说法,只要人能醒,剩下的不过就是调理身体,怎么都好办了。
    等太医出去,谢尘看着自己仍旧抓着那只血玉镯子的手,长久的紧握,整只手完全僵硬,即使现在清醒了,也根本无法放开。
    他盯着自己的手,努力的想控制它张开,却无果。
    多可笑,就连一只手都不听话,固执的抓着仅有的东西不放,就好像输得一派涂地的他。
    “三爷,这几日来了不少人——”
    李滨犹豫着开口,还没说完就被谢尘打断。
    “告诉徐威,留两个人盯着城门口就行了,主要把精力放在盯着裴桓和宋府。”
    “没有人接应,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我口述你执笔带封信给袁缜,让他务必把那个人揪出来。”
    说完这两句,他顿时有些虚弱的喘了口气,闭了闭眼,将那无尽的森然和杀机也掩盖了下去。
    我很快会把你找回来的。
    他僵硬麻木的手握着那只镯子,一颗心仿佛被钝刀子一寸寸捅进去,又缓缓拉出,再继续慢慢刺进去。
    那种疼痛剧烈却持续不断,连绵不绝,折磨着他的神经。
    谢尘微微阖着眼眸,品味那种痛楚,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喃。
    “茵茵别急,很快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定远侯府的日子, 有种说不出的安逸舒心。
    白歌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在这里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感觉,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愉悦。
    每天看莫小鸢练功, 玩闹,和莫夫人一起聊天,下棋,品茶, 偶尔莫廷绍也会出现在饭桌上, 一起吃顿饭。
    随着和莫家人的熟悉, 白歌也从莫夫人口中得知了许多定远侯府的往事。
    “我嫁进来的第三年, 鞑子打来了, 定远侯府全家男丁应调出征,我的丈夫和他三个儿子,包括最小的阿绍,那年他才十三岁。”
    春日的午后, 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莫夫人靠在美人榻上,品着一盏香茗, 开始给白歌讲起了定远侯府的往事。
    白歌坐在她对面,捧着茶盏一言不发, 认真听着她缓慢柔和讲述着。
    “那场仗打了大半年, 最后回来的只有阿绍一个人。”
    简单到有些平淡的一句话,掩盖了背后无数条人命铺就的冰冷惨烈和血腥, 却依旧让白歌听得心惊肉跳。
    莫夫人的声音轻柔悠远, 眼神飘忽着没有焦点, 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 沉浸在回忆中。
    “嫁进来三年, 我总共见过我那丈夫三次,最后一次,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白歌听身上隐隐发凉,即便被阳光洒到身上依然无法驱散的发自心底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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