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急忙擦去眼角的泪,冲着谢浔跪好:“奴婢见过侯爷,给侯爷请安。”
    谢浔俯身望着面色苍白的裴玄霜,忍着怒气道:“她怎么还是这幅鬼样子,不是请太医看过了吗?”
    秋月一抖,磕磕巴巴地解释:“太、太医是来过了,也开了药,可、可主子不肯喝啊……”
    “什么?”谢浔的脸色越发难看,“不肯喝?她不肯喝就给她灌下去!你们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是废物吗?”
    秋月吓得语无伦次:“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奴才这就把药端来,这就把药端来!”
    谢浔目光凛冽地扫过屋内的奴才,一掀袍脚坐在了裴玄霜身旁。
    她沉沉闭着眼,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裴玄霜……”他冷冰冰地唤她,“你最好打消掉那些愚蠢的念头,否则……”
    否则怎么样呢?
    她若真的死了,他该向谁报复?
    她不能死……
    绝不能……
    谢浔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张令他咬牙切齿的脸,却又蓦地收回了手,默默紧攥成拳。
    他皱眉望着她,心乱成麻。
    苦涩的药味渐渐靠近,谢浔自然而然地拿起药碗,便要给裴玄霜灌药。
    “把她扶起来。”他对着药碗轻吹了几口气,“令准备些蜜饯点心,别苦了她的嘴。”
    “蜜饯点心早已备下了。”秋月小心翼翼地高举着托盘,“只是太医叮嘱过,这汤药用些伤胃,服用前,务必进膳……”
    闻言,谢浔立刻将手里的药碗放下了。
    “她没有用膳吗?”他转过脸来盯着秋月,问。
    秋月目光躲闪:“没、没有。自主子重回琅月轩,别说膳食了,连水都没有喝过……”
    “什么?”谢浔气得险些将手里的药碗扔出去,“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禀告?你们这些奴才当真是死的吗?”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秋月头磕得砰砰响,“奴婢是想派人禀告侯爷的,可侯爷一直不在府上,奴婢、奴婢也没有办法啊……”
    谢浔僵着的面色稍稍舒缓,毕竟他这两日确实忙得很,并没有时时刻刻待在提督府。
    “太医怎么说?”他按着蹦蹦乱跳的太阳穴,“她的身子,什么时候时候才能调养好?”
    秋月小脸一白:“这、这……”
    “这什么这?”谢浔怒叱,“吞吞吐吐的,去,叫人把太医院院判给本侯请过来!”
    秋月赶忙应下:“是,是。奴才遵命!”
    谢浔兀自出了会儿神,抓起了一块点心,单手将裴玄霜扶了起来。
    “睁开眼……”他在她耳边狠狠威胁,“想绝食自尽?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裴玄霜软绵绵的靠在谢浔怀里,仿佛昏死了过去。
    谢浔恨不得一盆冰水泼下去将她泼醒,偏偏又下不了这个狠心,便冲一旁的丫鬟发火:“还戳在那里干什么?把她的嘴给本侯掰开,将这块点心喂给她吃!”
    丫鬟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抖着手按住了裴玄霜的脸。
    “把她的嘴撬开。”谢浔捏着点心催促,“快啊!”
    丫鬟剧烈一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不敢冒犯裴姨娘,奴才不敢冒犯裴姨娘啊!”
    “废物!”谢浔一脚将丫鬟踹了出去,扔了点心,端起药碗不管不顾的给裴玄霜灌了下去。
    “你别想死,本侯不准你死。”谢浔红了眼,“本侯要你活着,裴玄霜,你听到没有,本侯要你活着!”
    漆黑的药汁尽数流在了二人交叠的衣衫上,半滴也没落进裴玄霜的喉咙里。
    谢浔筋疲力尽,抱着裴玄霜喘息不止。
    “再取药来!”他狠狠地将药碗砸在地上,“去!都去给本侯取药!”
    一碗碗苦涩漆黑的汤药络绎不绝地送到了谢浔手上,谢浔耐心地一一吹凉,执拗灌入裴玄霜口中。
    “喝下去!喝下去!”他死死捏着她的下颌,“本侯不准你死!不准!”
    雪白的纱衣渐渐被汤汁染黑,衬得那冷玉般的肌肤愈发雪白。
    谢浔几乎发狂,明明知道裴玄霜一滴都没咽下去,依旧一碗接着一碗地往下灌。
    直至秋月将王院判带到琅月轩,谢浔方才停下了这个疯狂的举动。
    秋月盯着浑身淌满了黑色药汤的谢浔瞠目结舌,王院判亦有些困惑,忍不住开口问:“侯爷万安,敢问侯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王院判来了?”谢浔看了一眼怀中生死不明的女人,缓缓地将她放在榻上。
    “没什么,本侯就是想请王院判瞧瞧,这个女人还有没有的治。”他潇洒起身,笑得云淡风轻,不见一丝狼狈之色,“王院判,请吧。”
    王院判欠了欠身,陪着小心来到榻前,表情复杂地打量了裴玄霜一眼后,开始诊脉。
    诊脉的过程并不算久,谢浔却等得异常烦躁:“王院判,如何了?”他迫不及待地问。
    王院判撤了脉枕,起身拱手道:“侯爷,恕臣直言,病人是否受过极重的刺激?”
    谢浔面色一僵,道:“她的亲人刚刚离世,当着她的面死的。”
    王院判点了下头,喃喃自语:“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谢浔眉目一厉,道。
    王院判神色一肃,一板一眼地解释起来:“病人五内郁结心火难消,加之脾胃虚寒,忧思过重……”
    “王院判。”谢浔不耐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且告诉本侯,该如何医治她?”
    王院判面上一顿,稍事思索了片刻后,缓缓道:“她的病并不难治,难治的是心。”他略带忧愁地看了谢浔一眼,“病人似乎已生断念,若不能治好她的心病,再多的灵丹妙药灌下去,也是于事无补的。”
    谢浔心凉了半截。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当真是,想去陪她的师父了。
    “没关系,你尽管放手医治。”谢浔目光幽幽地望着榻上的那道清影,“本侯会让她的心活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054章 无用
    翌日, 裴玄霜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所惊醒,不得不睁开眼睛。
    甫一睁开双眼,谢浔那张张扬乖戾的脸便映入眼帘, 叫她好生翻肠倒胃。
    “醒了?”谢浔垂眸望着她,除了怨恨,面上不带任何表情,“本侯还以为你会一直耗着, 直至将自己耗得油尽灯枯, 前往九幽地狱。没想到, 你竟是半途而废,为了一阵脚步声睁眼了。”
    裴玄霜目光穿过谢浔的身子, 直直地朝外看了一眼。
    珠帘外, 似乎站着几个人。
    见她看了过来, 一道水蓝色的身影猛地一动, 口中不断发出“呜呜呜”的悲鸣声。
    裴玄霜一怔,缓缓直起了上半身。
    奈何她身子虚弱得很,轻轻一动便是急喘连连, 不过那又怎样, 她已然猜到站在珠帘后的人是谁,而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看到了?”谢浔闷声闷气地道,“看到了便好,裴玄霜, 咱们还做一桩交易吧?”
    交易?裴玄霜心中冷笑,她都这个样子了, 谢浔居然还想跟她做什么交易。
    与其说是交易, 不如说是他对她无计可施后的阴损手段罢了。
    她半睁着眼睛, 重新躺回在床上,且等着谢浔的后话。
    见裴玄霜或多或少有些反应,谢浔心下稍安,他冷肃地道:“本侯知道,因为你师父的事,你伤心绝望,一蹶不振,不愿搭理本侯,亲近本侯。这些……本侯不会与你计较,但也绝不允许你做出自绝的事情……”
    他转头看站在珠帘后面的人:“本侯将他们找过来是想告诉你,只要你能断了那不该有的念想,振作起来,本侯会让孙婉心一家在府上陪着你,你不必再忍受孤单,你仍旧拥有家人的陪伴,可如果你一意孤行……”
    谢浔目露凶光:“你若一意孤行,那么他们,也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裴玄霜毫无反应。
    “所以,现在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他握住裴玄霜的手腕,来来回回地细细揉捏着,“希望你的答案,不会让本侯失望。”
    裴玄霜目光直视于前,直至谢浔等得心烦气躁,揉捏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重方说道:“留在你身边,我宁愿去死。”
    说罢,一点点将自己地和手从谢浔的掌心中抽了出来。
    谢浔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缓缓挣脱出去的手,双眼蓦地一红。
    “原来如此,竟是本侯……自作多情了。”他表情忍耐地问,“你想好了?决定了?”
    裴玄霜纤长的睫毛颤也未颤,呼吸更是没有乱了半分。
    “呵,真是好的气性。”谢浔面色一变,忽地狰狞阴邪起来,“本侯就不信,你不肯低头!”
    他呵斥一声:“把人押上来!”
    “是!”
    一阵叮叮咣咣的杂响后,裴玄霜的榻前多出了四个人。
    孙氏夫妇跪在前,孙婉心孙云卓两姐弟跪在后,四人被反剪着双臂,口中勒着布条,个个高仰着头,眼泪汪汪地望着裴玄霜。
    “不看看他们吗?”谢浔将裴玄霜的脸拧了过来,“你不是把孙婉心一家,当做自己的亲人么?如今他们齐齐跪在你的榻前,你怎么理也不理,看也不看?”
    裴玄霜双眼微微抬起,目光一一从那四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孙婉心身上。
    孙婉心早已哭成了泪人。
    “婉心……”她虚飘飘道,“对不起……”
    “孙大叔,婶子,云卓,对不起……”
    她苦笑:“诸位的恩情,玄霜来世再报,这一世,是我对不住你们。”
    孙氏夫妇哽咽个不住,孙云卓则激动得动来动去,似乎有话要说。
    谢浔递了个眼神,下人立刻上前摘去了孙云卓口中的布条。
    孙云卓急喘了几口气,大声呼喊:“玄霜姐!你不能死啊!你死了,侯爷会把我们全杀了的!我姐姐身怀有孕,我也快要成亲了,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毁掉我们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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