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温度本就低,今年更有寒潮来袭,暴雨与狂风混合双打,把人的心情搅得乱七八糟。万岁把家里的地暖开到最足,网上购物的时候给陈黎订了好几副手套和相配对的围巾,连防雨冲锋衣都加了购物车。她给自己花钱会纠结好几天,给他花的时候眼神就没落在价格栏上,满心满脑都是如何把自己的小狗装扮得更帅。
    陈黎收礼的时候总是别扭的,因为他们俩的关系看起来很像包养。他想回赠她,但是又清楚自己给不了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就是总想要送他东西的,”万岁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半撑着脑袋看着面前在进门打了招呼之后就一言不发的男孩,“你看啊,你是不是帮了我很多忙?最近超市是不是你去的?垃圾是不是你分类丢掉的?还有番茄牛腩,是不是你拯救回来的?”
    怎么这么倔?万岁伸出脚刚碰上他的膝盖就被躲开,心里止不住叹气,小孩也有如此难哄的时候。今天下的雨不大,但也足以打湿男孩的发梢和衣角。
    “那这样好不好,你把你的钱转给我?”
    陈黎终于抬起眼看她,“你不会用的。”
    “……”她忽然灵机一动,“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工作,完全没有收入,这样花钱很浪费?”
    “?”
    “你不齿我这种坐吃山空的行为,所以一点儿也不想收下我的礼物。”
    “不是……”少年面色古怪,“你怎么这样说?”
    “那还能怎么想?你讨厌我这样做还可以因为什么?”
    “我……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万岁干脆掀开毯子,两只脚一起踩上了他的膝盖,室外带来的寒意还未散去,冰得她一颤却坚定的没有移开,“那你明知道我是喜欢你,关心你,怕你着凉买的这些,为什么不收?”
    陈黎别过脸,早在当下就捕捉到她因为被冻到而微皱的眉头,隔着几层布料也感受到她双脚的冰凉,终是忍不住蹲下身,帮着捂住。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收。”
    哈,会谈条件了。
    万岁点头,朝前坐了些,脸与他靠得极近,本意是捕捉他每一个神态变化,外加欣赏小帅哥,没想到一会儿就后悔了,这个姿势与距离,反倒是她自己被抓了个牢实。
    少年的手心温热,眼神专注,黑软的短发搭在额前,发尖快要与眉毛相汇,他仰着脸看她问道:“你那天晚上哭了,为什么?”
    “……”万岁下意识的想要装傻,却意识到无处可逃,她轻轻别过脸,断开与他的视线连接,“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情。”
    “什么事情……?”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陈黎点点头,“好,那我只收下一个。”
    “!”她不可置信,看着茶几上满满一大盒的抗寒装备,“你怎么这样赖皮?”
    “……”
    弟弟学坏了,她这个姐姐应该有很大的责任,但是天地良心,万岁不记得自己这么机灵过。
    就在她以为场面要一度僵持下去时,男孩开了口。
    “你是不是有点不舒服?但是你送我礼物的时候,我也是这样,”陈黎的指腹轻轻搓揉着她的脚踝,“不是生气,也不是被冒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要收下又觉得不能收下。”
    “当然这并不能为我的提问开脱,刚刚是个很好的契机,所以我问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那么难过。”
    万岁深吸一口气,“我也没有很难过……”
    “但是你哭了很久。”
    “你怎么知道?”她惊讶道:“你没有睡着?”
    陈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依然望着她,终于等到她也看向自己。只是一瞬,她就又转开了视线。于是他垂下眼,身子前倾,将脸贴靠在她的小腿上。
    “告诉我好不好?为什么哭?”
    男孩的短发蹭过裸露在外的肌肤勾起阵阵痒意,大抵是被雨水打湿的缘故,水迹加重了这份撩拨。万岁想要缩回又因为被暖了个舒服,动弹不得。她抬起手揉入黑色的海洋,躺进波浪里决定顺从。
    可是口能张开,每一个字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她要从何说起呢?她该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呢?他也许不能理解,也可能在听后觉得她无病呻吟过于矫情。万岁当然不想恶意揣测小狗,但是向人,无论亲与不亲,展示自己的丑陋与不堪,怎么都会难以启齿的吧。
    “我说不出口。”她的下唇印在膝盖处,鼻尖闻到男孩发间清冷的香波味,明明和她用是同一瓶,却因使用者不同而产生了各异的化学反应。
    “但是现在不难过了,如果你允许我好好照顾你,我会更开心。”
    “你还会因为同样的事哭吗?”
    “可能。”
    陈黎闭上眼,“我知道了,礼物会收的。”
    他稍稍仰了下头,像是讨摸的犬类,随后睁开眼,从下往上注视着她说:“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lookingforalaska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万岁歪了歪脑袋,“你是问字面意思还是?”
    “你的微信签名。”
    “噢……”她眨着眼,“你想知道?”
    “嗯,我很好奇。”
    如果把蔡丽丽的咄咄逼问排除在外,从来没有人追究过万岁行为的含义,动机,和目的。她像是一片掉落在地的面包片,会被好奇的人看几眼,然后很快忘记。她几乎笃定自己不会被捡起,也没对真心关怀抱有希望。可是陈黎问了,他以了解她作为置换条件,她不知道该怎么想比较好。
    落在地面的白面包片沾染上了尘土,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已不能被食用,但是有人蹲下身,看着它,不是衡量它的可重复利用价值,不是犹豫要不要丢进垃圾桶,他在思考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在思考它当初由鸡蛋面粉酵母牛奶揉合诞生之时将要往哪里去,他在思考要如何不粗鲁地捡起它,他在思考它的意愿。
    所幸这个短语并非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万岁感动之余毫无隐瞒。
    “是美国作家johngreen写的小说,他很常写平平无奇的男孩与酷女孩的故事,结尾通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happyending。有的人读起来会觉得冗长,心理描写太多,无意义废话连篇。我其实不太啃得下来,多数是看影版,《papertown》和《lookingforalaska》都还可以,比《thefaultinourstars》好一点。”
    少年捕捉到了几个作品的名字,眼神有些探究,显然是没有涉足过的领域。
    “你如果搜索的话,要搜《纸镇》,《寻找阿拉斯加》和《星运里的错》,不过我的建议是没有《南方公园》好看,这周六你可以选一个我们看。”
    万岁伸出手,从茶几上够来了便签纸与圆珠笔,架在膝盖上开始书写,“我印象比较深的描写是这个,太喜欢所以到现在也背得出来,因为这一段才记着《寻找阿拉斯加》的。”
    “thegreatperhaps,”女人边写边翻译道:“伟大的可能。”
    她的碎发落下,蓬着一个月牙般的弧度在脸侧,“aswellas,howdowegetoutofthemaze,我们如何能从迷宫逃脱。”
    陌生,但是于他而言猜到其中深意并非难事,只不过需要多花些时间。
    她将写好的纸条撕下,转了个方便阅读的方向递给陈黎,“tryit.(试试看)”
    男孩看着手中的纸片,英文字母和宝丽来背面的花体不同,万岁的字母更浑圆些,不是同一个人,他想。
    纸片上写:
    【iwantedsobadlytoliedownnexttoheronthecouch,towrapmyarmsaroundherandsleep.notfuck,likeinthosemovies.notevenhavesex.justsleeptogetherinthemostinnocentsenseofthephrase.butilackedthecourageandshehadaboyfriendandiwasgawkyandshewasgorgeousandiwashopelesslyboringandshewasendlesslyfascinating.soiwalkedbacktomyroomandcollapsedonthebottombunk,thinkingthatifpeoplewererain,iwasdrizzleandshewashurricane.】
    作者的话:
    最后一段没有翻译,因为自认能力有限,不足以翻译出原文的感觉,网上找的中文版本也不太合我心意,所以没有给大家做中文译文,请见谅。
    摘写内部分单词注释如下:
    couch:长沙发
    innocent:纯洁、无辜、天真
    phrase:短语、词组
    courage:勇气
    gawky:笨拙、鲁钝
    gorgeous:绚丽的、美丽动人的
    fascinating:迷人的、极有吸引力的、深深吸引的
    collapse:倒塌、崩溃、瓦解、突然倒下
    bunk:床铺、铺位
    rain:雨
    drizzle:毛毛细雨
    hurricane:飓风
    请个假gt;_lt;生活和工作最近忙翻天会尽快复更的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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