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荣的话,听得韩蓬心慌意乱。开车去SIC的路上,差点撞到人。
    “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过去都已经过去了,我应该接纳新的自己,拥抱新的生活,而不是陷入找不到过去的迷茫里。”
    去看日出那天,她明明说不想找过去了。
    看来的确是自己让她难受了,没有安全感了,她才会迫切地想回到曾经的世界里。
    车直接停在了教学楼下,他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间教室旁听,两个跟他打过网球的高年级的学生带着找到了许晏宁旁听的小班教室。
    他们在上数学课。
    许晏宁背对着门口,听到旁边的学生交头接耳地都朝教室后门处望,她也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是韩蓬靠在走廊的栏杆,迅速转回头。
    愧疚,惊慌,害怕,懊恼。韩蓬情绪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
    下了课,他没空搭理那个出门跟他打招呼的数学老师,急匆匆走进教室,蹲在她身边道歉。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不要从家里搬出去,好不好?”
    许晏宁猜到肯定是爷爷拿自己的话吓他了,只好顺着老人的意思好好给他上一课。
    她看了一眼那些窃窃私语的学生,平静地说:“那里不是我的家。”
    “那里是你的家,我搬出去,我搬出去好吗?你别走。”韩蓬急得眼尾泛红,“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是我不对。”
    许晏宁鼓了鼓腮帮,“你说想看我跳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跳舞。我怕自己跳不好,所以很犹豫。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生气,我那天晚上学了一支舞打算跳给你看的,你又说不想看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走……”韩蓬紧张地握住她的手。
    她把手从他手里抽走,“不管我的过去是什么样,我以后会努力找回我自己的位置,我需要一个可以生活得心安理得的地方。不用看谁的脸色,也不用猜谁的心思。”
    句句锥心。韩蓬眼角泛出湿意,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我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别走?”
    “我也没办法做你称职的女朋友,我最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你总是突然冒出来的少爷脾气。”
    “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表情越平静,他就越慌张。
    “那你能告诉我你那天晚上为什么生气吗?”
    他无措地垂了眼,总不能跟她坦白说是因为沉致衡在吃飞醋。
    许晏宁轻声叹气,“要上课了,你出去吧。”
    听不懂中文的学生们面面相觑,看俩人的神态也能猜出来,Penn大概是在跟她女朋友道歉。他今天看起来完全不似往日在SIC肆行无忌的样子。
    韩蓬跟礼仪老师和演讲老师请了假,一直坐在车里等她上完上午的课,想带她回家午餐。
    午餐时间,其他人都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了,她一直没出来。
    只能又上楼找到那间教室,许晏宁一个人坐在里面,翻着法语书,手里拿着一个三角饭团。
    他心乱如麻地坐在她对面,注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许晏宁仿佛在用沉默惩罚他,只是看书,不肯看他。
    他觉得自己把什么都搞砸了,见她那副决绝又冷漠的样子,觉得她很快就要离开自己了。
    许晏宁吃了几口饭团停了下来,他拿起她樱粉色的大容量水杯,按下开盖的键,递给她。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红红,眼角湿湿的,怔了怔。
    你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莫名其妙。“你哭什么呀?”
    韩蓬垂眼看着她的书,委屈巴巴,“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才会原谅我。”
    许晏宁看着水杯沉默了几秒,没接。索性戴上了蓝牙耳机。
    他想起来她以前在德蔚上初三的时候也是这样,她那时候真的很讨厌他,不想理他或者不想听他说话的时候就戴上耳机。一想到她又开始讨厌自己了,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钝器狠狠地凿着,难受得要死。
    宁愿她对着他生气发火,而不是这么心平气和地漠视他。
    她现在的态度,让他感觉这些日子的亲密相处都变得不太真实了。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他喜欢她,她讨厌他。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差劲,即便给了他一次让她重新认识他的机会,他依然变成了那种让她讨厌的人。
    做不到像她爸爸那样内心有恒定的宇宙,总是像她外公一样喜怒无常。那是她曾经给沉致衡和自己贴上的性格标签。从江汀回来那天,她还说自己绅士温柔,现在已经开始讨厌自己的少爷脾气了。
    他越想越难过,凝视着她那张冷静又冷漠的脸,蓄积在眼角的滚烫忽然滑落。
    许晏宁转身从背包里拿出一包纸巾,他眼里闪烁出一些微弱的期待,以为她终于心软了,会抽出一张纸给他擦眼泪。结果她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
    期待落空的人,直接难受得趴在了桌子上,断了线的珠子默默砸向地板。肩膀因为从胸口喷薄着难以压抑的难过,微微起伏。
    许晏宁望着他头疼,这个人还真是善变。时而嚣张得像大爷,时而好欺负得像小孩儿。
    她摘下耳机,“你别哭了。”
    他吸了下鼻子,哽咽了一下,“我没哭。”
    发脾气的是你,哭鼻子的也是你,许晏宁气得都不气了。她想到舒荣之前说的话,让他学围棋就是想磨磨他的急性子,“除非你围棋赢过吴老师。”
    “真的?”韩蓬猛地抬头,像是突然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赢过他你就原谅我?就不走了吗?”
    赢过吴老师?你在做什么白日梦?许晏宁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淡然地点了点头。你要能赢他,我就能倒立跨栏。
    韩蓬握住她递过来的纸巾,如释重负地轻舒一口气,嘴角扯出像哭过的小孩儿突然被人塞了颗糖的微笑,“那我们回家吃午饭吧。”
    “你回去吧,我吃饱了。”许晏宁顿了顿,“你上午没课吗?”
    韩蓬立马心虚地挠了挠鼻梁骨,“我请假了。”
    许晏宁无语地抿了抿嘴,不满地看着他。
    韩蓬一言不发地和她对视,行,又要挨她训了。她那表情就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
    “你做事能不能分清主次轻重啊?”许晏宁有些生气地合上书,“我不知道你一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是因为分得清主次轻重我才来找你。他垂眼看着地板上的纹路,像个正在挨训但知错不改的小学生。
    “下午是围棋和网球。”韩蓬试探地看向她,“围棋课你不上吗?”
    许晏宁迟疑了一瞬,缓缓收拾东西。
    他开心地拎起她的背包,握住她的手。许晏宁挣开他的手,不说话。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她上传的图文消息总是发送失败。
    韩蓬看了一眼她手机打开的ins界面,心里慌成一团乱。
    他想要找出她喜欢的事情,能让她开心的事情,“我们今天上完课去看日落好不好?”
    许晏宁轻轻摇了摇头。
    车入了库,许晏宁刚下车就被他一把搂进怀里,“Babe,Don’t  leave  me  alone.”
    他语气里泄露出明显的慌张。许晏宁陷入沉默,听舒荣说了韩蓬父母的事,她才知道他们都没有爸爸妈妈了,他也是从小就缺少爱和陪伴的人,所以才这么怕被人丢下吧。她想着想着就心软了,轻轻环住他的腰,“那你以后要好好上课,听爷爷的话,也不要再乱发脾气了。”
    “好。”他更用力地抱紧她,“我听你的。”
    许晏宁轻轻叹了口气,“去吃午饭吧,今天上围棋课不能再迟到了。”
    韩蓬捧着她的脸在她唇上吻了吻,“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许晏宁侧过头嫌弃地推开他,“谁原谅你了?你围棋赢过吴老师了吗?”
    韩蓬攥着她的手,脸上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微笑,“我会赢的。”
    许晏宁扯了扯嘴角,见过自信的,没见过这么盲目自信的。
    吴穹走进棋室,两个年轻人已经站在棋桌旁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韩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与自己对弈。
    “吴老师,我想与你对弈一局,让你评测一下我的棋力。”
    吴穹面无表情地打开折扇,“你执黑先行。”
    韩蓬坐下后朝许晏宁看了一眼,微微扬了扬嘴角,捻出一颗黑子,直接落在了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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