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盏唇笑。
    随即又听到齐聿礼补充:“反正处理不好,还有我给你兜底。”
    他给她的,永远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安全感。这似乎应当是父母给自己的,但南烟从来都是在齐聿礼身上得到的。
    他给她的。
    早已超乎爱人该给的了。
    南烟想,被他爱过之后,她再也不会羡慕旁人的爱了。
    虽然热搜降得很快,但抄袭事件发酵的速度更快。
    次日一早,南烟接到锦琅府总店、分店负责人打来的电话,每家店外都有记者蹲守。还有些店铺,已经被有心人士泼上油漆,在橱窗上写上一行大字“抄袭旗袍,滚出服装界”。
    红色油漆,触目惊心。
    南烟的太阳穴跳个不停,她怕事情闹到沈老太太那儿去,挂断工作电话后,又给家里的保姆阿姨打了个电话。
    保姆阿姨语气轻快:“齐老爷子今儿个一大早就拉着老太太去度假山庄了,说是齐三少投资的一个度假山庄开始试营业了,老爷子带着老太太过去当第一批客人。”
    听她的口吻,应该是完全不知晓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南烟索性没提,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南烟在各社交平台没有自己的账号,所以并不知晓网友们的恶意。
    然而锦琅府的线上店铺,已经收到成千数百条谩骂,和无数的退货订单。
    ——还以为你家真是原创旗袍呢,没想到竟然是抄袭的。晦气!
    ——三百多块钱买抄袭货,算我倒了八辈子霉。
    ——抄袭婊,死全家,滚!
    ……
    ……
    一大堆污言秽语,给南烟带来巨大的冲击。
    她骂人时,挖心挠肺都只能找出一个“变态”来,是完全没有想到现在人骂人的词汇如此丰富,并且恶毒得令她浑身不适。
    十一月,天微凉,日头微醺。
    南烟坐在电脑前,无端的脊背发凉。
    她不太能明白,为什么人和人之间会有这种恶意?在事情还未明朗之前,就妄下定论,甚至进行言语辱骂攻击。
    发了将近半个小时呆后,桌边的手机一响。
    发来一串电话号码。
    南烟木然的脸,些微松动。
    她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号码。
    等待音响了三秒钟左右时间,电话就接通了。
    那边传来的女声,温柔婉转,像莺啼。
    “你好?”
    南烟长驱直入,“我是南烟。”
    沉默半瞬。
    夏弦月声音仍旧是温柔的:“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
    南烟平静反问:“这种事是哪种事?”
    夏弦月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停顿了会儿才说:“你的设计稿……为什么会和别人的设计稿相似度那么高?”
    她这个时候还要装不知道,还要装作,南烟是抄袭的那一个。
    南烟心情不好的时候连齐聿礼的脸色都不给,更何况是其余人。
    她冷笑着:“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和你商量的吧?”
    夏弦月莫名:“什么?”她还装作一知半解的模样,温柔徐徐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太好,好多人在锦琅府的总店蹲守你,但是你没必要把这股气撒在我身上。我什么都没干,我只是弄了个节目,恰好节目里邀请的设计师设计稿和你的设计稿雷同。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设计稿的事情,我的律师团会做出一切说明。你大概不太清楚,我一般会备份三份,电脑,手机,相机,每个都有。”
    “……”
    “至于和你有没有关系,这不重要,因为我已经认定和你有关了。”南烟也很温柔,温柔的像个恶魔低语,“你姨妈好不容易把丝禾发展成业内顶级品牌,她大概没有想到,丝禾的未来,会葬送在你的手上吧?”
    对面沉默片刻。
    夏弦月淡声:“离开齐聿礼,你以为圈内人谁会多看你一眼?你仗的不过是齐聿礼的势罢了,何必来我这边叫嚣。南烟,要真比较,你比不过我的?学历,才识,眼界,个人能力……你哪一样比得过我?”
    “我的学历和眼界是齐聿礼花了你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养成的,我不是哈佛毕业,但不代表我没有上哈佛的能力。”南烟语气更淡,也尤为轻蔑,像是把她踩在脚底一般,“我仗的是齐聿礼的势又如何?我是他的未婚妻,下个礼拜就是我和他的结婚仪式。原本夏家也是在邀请名单里的,只是可惜了,下周的今天,夏家就要搬离南城了。”
    夏弦月为之一颤,“你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南烟欣赏着自己的指甲,干净齐整,粉白色的月牙格外漂亮,她用最漫不经心的腔调说出最残忍的话,“——赶尽杀绝的意思。”
    “你做不到。”夏弦月咬牙切齿。
    南烟莞尔一笑:“这世界上的事,只有我想不想做,没有我做不做得到,明白吗?”
    她深受齐聿礼影响。
    只是她更喜收敛锋芒。
    此刻。
    锋芒毕露。
    张狂又嚣张。
    而另一边——
    后山新开的度假山庄,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齐聿礼投资的度假山庄,第一批客人基本都是他的家人,多年好友,亦或者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齐老爷子乐呵呵地带着沈老太太过来玩儿,迎面撞上夏正刚。
    夏家是做运动服起家的,近些年运动服销量惨淡,但早些年的辉煌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鸟大。
    夏正刚的年纪和他俩都差不多,又是和沈碧华相似,做服装的,一碰面,难免聊几句。
    夏正刚套着近乎:“我听说你把锦琅府都交给你那孙女儿了?这不挺巧,我那小女儿跑去弄了个丝禾,我听她的意思,是打算把丝禾交给我大女儿的女儿,就是我那大孙女儿——老齐,你有印象不,她还和你家老三是同学来着。”
    “老三的同学太多了,他自己都记不得,我哪儿能记得。”齐老爷子望着鱼竿,脸上是挂着笑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疏离的。
    “老三成人礼的时候,我还带弦月来参加过。”
    “是吗?”齐老爷子,“我就记得他成人礼的时候,烟丫头发高烧,成人礼过半,他就看烟丫头去了。”
    “……”
    一股子冷漠忽视劲儿。
    沈碧华不清楚齐老头今儿个怎么态度这么恶劣,他平时最喜欢和这堆老头唠家常了,说不到几句就开始嘚瑟炫耀他家齐老三。今天不仅没炫耀齐聿礼,反而把齐聿礼说得,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毛头小子似的。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夏正刚又转头和沈碧华交谈:“前阵子弦月说搞了个旗袍大赛,说要请你家南烟去当评委,真有这事儿吗?”
    “是有这回事儿,但南烟没去。”沈碧华的表情也淡了下去,“小打小闹的玩意儿罢了,烟丫头不感兴趣。”
    “……”
    本就尴尬的气氛,更胶着了。
    鱼竿松动,齐老爷子反应很快,抬竿,只可惜,鱼儿又跑了。
    齐老爷子倒也不生气,乐呵呵地重新上鱼饵,动作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也会玩出大事儿来。”
    夏正刚专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鱼竿,并没深究这句话。
    直到分开前。
    齐老爷子突然来了一句:“夏老头,孩子们再怎么胡闹都要有个度。我这人护短,更护南烟,听不得旁人说南烟一句难听话,南烟要是受了委屈,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夏正刚听得一头雾水,还想追问,却只能看到齐老爷子疏离的背影。
    其实不仅夏正刚茫然,沈碧华也很茫然。
    回去的路上,沈碧华问他:“刚刚怎么说那些话?”
    她消息一向闭塞,周围的人又有意瞒她,自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老爷子半真半假地说:“他那孙女之前追过老三,我不喜欢她。”
    闻言,沈碧华翻了个白眼:“老古董,女追男怎么了?在你眼里,女孩子就得矜持就得保守,遇到喜欢的人不能主动追求吗?”
    齐老爷子倒也没有封建到那种程度,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对,在我的眼里女孩子就得等男孩子来追。你看咱们烟儿和聿礼,不就是这样?烟儿肯定不会追聿礼,聿礼那人,心肠蔫坏,肯定使了不少阴招,才追到咱家烟儿的!”
    沈碧华再次翻了个白眼:“是我家烟儿,不是你家!”
    齐老爷子:“现在是我家的了!齐家族谱,她是齐家第十七代孙媳妇儿!”
    沈碧华:“还有一个礼拜才是!”
    齐老爷子:“在我眼里,她生下来就是了。”
    沈碧华想打他。
    老人家斗起嘴来,幼稚程度堪比小学生。
    这边,两位老人家愉悦地拌嘴,另一边,夏正刚解读着齐老爷子说的话,越解读心里越不是滋味儿,总觉得他要表达些什么。而他的心脏,莫名跳得很快。就这么心惊肉跳地回了家。
    夏家客厅,灯火通明。
    客厅里只夏弦月坐在沙发上,瞧见他回家,夏弦月哭得泪眼蹒跚:“爷爷……”
    夏正刚不明所以,只是见她落泪很是心疼:“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谁欺负你了,和爷爷说,爷爷帮你讨个理去!”
    豪门圈里,大多都是重男轻女的,不过大家表面上表现出一副一碗水端平的姿态,背地里孰轻孰重,分得一清二楚。
    唯独夏家不是,夏家最得宠的当属夏弦月了,她几乎是溺爱着长大的。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除了齐聿礼。
    她喜欢他那么多年,可他连看她一眼的瞬间都未曾有过。
    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是耿耿于怀的喜欢,还是求而不得的不甘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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