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礼觉得弟弟又不对劲起来了。
    自小他便觉得江行棹是个榆木脑袋,明明长着一张阳光帅气大男孩的脸,情商也很高,哄得家里老老小小的都喜欢他这张舌灿莲花的嘴,可见天生是做花花公子的那块料,偏偏他是个不开窍的,没见他跟哪个女生亲密接触过,有也是普通同学的交情。
    如今陡然开窍了,连父亲江陵都托母亲来暗戳戳从他嘴里打听消息,以为他这个好大哥多么了解最近这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弟弟呢,用他们这位曾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母亲邢秋月的话来说:“我怎么觉得小棹最近在孔雀开屏。”配合着她那两根狐疑又揶揄的上翘眼线,喜剧效果太满,江虞礼真是想伏案不起,还嫌他工作不够忙吗。
    韩群是从来不爱多言的,等促狭的江夫人走了也是没忍住跟江虞礼开口:“江局,这事儿要不要我去……”
    “没事,随他去吧。”
    江虞礼打断,埋入公案中只剩一室安静。
    “虞礼,你怎么如今比我还像个老干部?哈哈!”江陵洪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中气十足,难得的爽朗笑声。
    江虞礼眯着眼睛不答话,大早晨的坐在微风的阳台上,夏日的蝉鸣逐渐清晰了起来,斜阳不经意地打在他身上,他正歪歪地靠在藤椅上半梦半醒,肩上搭着件立领的蓝色衬衫,手边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爸,我梦见小时候了。”
    工作到天微微亮,困劲已经过去,他只想坐在阳台上吹吹惬意的风,却不小心睡着了片刻。江虞礼依旧半耷拉着眼睛,他只定定望着楼下的花园里的花已经凋零了一半,微风中偶尔吹起几片残破的花瓣,已分不清是哪个枝头的了。
    “是吗?你从小就优秀,永远是第一名,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和你妈是最最放心你的,你是我们江家的骄傲!不像小棹这么散漫,还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江陵用厚实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左肩,明明只是轻轻的两下,江虞礼却觉得沉重极了,快要把肩头压下去,他伸出手想搭在父亲的手上,但只觉得微风从他的手指间无声地掠过,父亲的手已经抽了回去。
    江虞礼钝钝地没有开口,多少是延续了在工作时少言的习惯,他不知该如何跟父亲说自己的梦,梦里的他回到了小学,工作繁忙的父亲时常不见人影,母亲放弃了作家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心不甘的家庭主妇,每日里带着当时还矮同龄人一截的他穿梭在各种补习班和兴趣班间,梦里是喘不过气来的压缩感,他被紧紧地捆着。
    他想挣脱,但耳边是母亲的谆谆叮咛:“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了你。”父亲说:“你是我们江家的骄傲。”
    于是他不挣扎了,他眼看着自己被束缚着托举上了高台,梯子被撤了,他一望脚下是无边的悬崖,只有自己高高在上地坐在别人艳羡的宝座上,没有人知道他一步都不能踏错,不然就是滚落悬崖的裂口。
    他看见江行棹在脚下的草坪上奔跑,身上没有一根绳子,哪怕跌倒了也只需要爬起来拍拍灰,草坪暖洋洋的,他木木地开口:“小棹,小心有虫子。”
    江行棹抬起他稚嫩的头颅:“知道了,哥哥。”
    少年逐渐清瘦起来,修长的脖子仰起,树叶斑驳,他朝着他伸手,像小鸟张开了未成熟的翅膀,他说:“哥哥,你下来玩,我接住你。”
    江虞礼坐在高台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台下夜游的乌篷船,摇橹的人在唱歌,船身划开了河水,漾起了波纹,两岸是绿草茵茵,挺拔葱茏的树上是聒噪的蝉鸣。
    蝉鸣声吵醒了阳台上的他,父亲的笑声传进了耳朵,已经退休的他还在发挥着余热,但一反年轻时候的雷厉风行,不知不觉的慈祥起来了,他突然指着楼下花园门口的儿子又笑了起来:“你看看这个小棹,刚说他散漫,周六也不在家陪陪你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去干什么呢?”
    江虞礼虽嘴上说着不甚在意,但近日里也在潜意识注意起弟弟来,明明不久前还是一个小屁孩,突然间却每日注重打扮,有着不能再明显的恋爱迹象来。
    “小棹还小呢,让他去吧,谈谈恋爱也很正常。”他不以为意。
    “谈恋爱怎么行,你多管管他,我是老了,管不动喽……”江陵背起手来,缓缓地挪进了屋里。
    江虞礼眯着眼睛都很难忽略楼下他的好弟弟,因为这位好弟弟穿了一身玫红色的骚包套装,大大的奢侈品logo印在后背,一反平日的简洁打扮。
    他狐疑了起来,平日里家教甚严,父母亲反复叮嘱着他们要低调,可没有给他这么多零花钱购置上万的衣服。
    江虞礼立时想到了什么,他打开了手机银行的信息框,果不其然,是刷他这位冤大头哥哥给的亲属卡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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