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还轻浮的挑了挑下巴,唇边绽放笑容,眾人齐刷刷看向那名公子,那白衣公子神情冷然,却也挡不住旁人曖昧的目光,耳根窜红,拂袖便走。那少女追上去,跟在他后头道:「公子,我叫你呢。公子,千两是不是不够?要不万两也行。」
    那人停了下来,寒声道:「姑娘连十文钱都付不出来?何来千两?」
    「你果然是记得我。」
    「我不记得姑娘,我是记得姑娘的十文钱。」
    那少女耸耸肩,不置可否,「总归你是记得我的。这样吧,我在路上被流氓给抢了,现下身无分文,不如我与公子共度春宵,就算还了如何?」
    本君看到此,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替她叫好,数千年来,本君还没见过比这少女还流氓的流氓。
    白衣公子似乎不知如何反驳,只蹙眉道:「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岂可轻贱自己?」
    少女低头沉思,「确实如此,若你不想让我轻贱自己,不如负责到底,你来把我娶了如何?」
    这话豪迈粗暴,纵使再严谨的仙家名士都会不知所措,这白衣公子原本板着一张脸,听见这话,都不自觉目瞪口呆。
    那紫衣少女踱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放在自个儿胸口上,里头的心鼓鼓跳动,「温弦,我是真心悦你,喜欢你,想同你共度一生。你要不现在娶了我?要不我就喊人了啊?」
    这便是温弦和苏洛当时青涩年少的模样。
    温弦虽个性冷僻,难以相处,却是外冷内热,回回皆被苏洛调戏得面红耳赤。于温弦而言,苏洛就是那明亮的太阳,独独照耀他一人,她的一顰一笑,都令他不知所措。这是他从母亲那,眉山那,从未得到过的。
    镜中跳换画面,来到一处村庄的房舍里,农妇们进进出出,温弦在门口来回踱步,看见一盆盆血水端出来,急欲衝进去,却被妇女拦下来,吼道:「公子你到底要我说几次?男人不能进血房!」
    温弦焦急的连话都说不好,「可、可洛洛在里头,现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流了那么多血?」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流血的?你去抓一个来让我看看!又不是神仙!」
    「那让我进去看一眼就好,她是不是在哭?」
    那妇女劝道:「你进去又能如何?血房不祥,你进了既不帮不了忙,反倒给咱们添乱,这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做父亲的就慌成这副德性。我隔壁村庄三婶婆的女儿还生了一天一夜呢。」
    就在此时,一阵婴儿得嚎啕哭声传来。里头妇女欢天喜地地跑出来,满手鲜血,大汗淋漓,「生了!生了!生了!恭喜公子恭贺夫人,是个大胖小子,难怪这么难生,我差点以为是不是要血崩了。」
    「呸呸呸!胡说八道!公子你这下总安心了吧?」那妇女没瞧见人,正在寻,温弦已经不顾忌讳跑进屋里了,他跪在苏洛身边,用衣袖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苏洛面色苍白,气若游丝道:「温弦,是不是同我猜的一样,是儿子?」
    温弦微笑,「对,就和你猜的一样,我们洛洛真厉害。」
    苏洛笑道,「就跟你说了吧。我说是儿子,铁定就是儿子,你这样欠我十两,我要攒下来给咱们儿子买布做衣服。」
    温弦苦笑,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好,一切都听你的。」
    这便是温弦和苏洛一家三口,可画面再转,数年后,苏洛因病身亡,苏镜尘浪跡天涯,温弦孑然一身。成为家主和仙督的温弦,修为上大有进益,气势凛然,与曾经的白衣少年已不可同日而语。他一张俊俏的面容冷然无情,周身散发一股浓烈寒气,明明正值溽暑,他所到之处皆像寒冬,像是苏洛离世时,也把他的心给掏走了。
    他走向一处偏僻破旧的庙观,庙里空无一人,只一白发苍苍的粗布妇女跪在大殿上手捻佛珠诵经。
    温弦倚在门框上,冷声道:「母亲如此虔诚,可是在为投水自尽的嬤嬤超渡?」
    那年迈妇人停止诵经,厉声道:「别假惺惺的叫我母亲,我压根没有生过你这种孽子。」
    温弦缓缓踱到殿上,「母亲当然没有生过我这种孽子,我是父亲和民女的私生子,血液里流的当然不如母亲这般公主高贵。」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唇角上挑,似笑非笑,「可你说怎么办才好?如今我才是温家家主,才是尊贵非凡的仙督。只要我号令,天下皆为我调动。母亲你那些流有皇家血液的儿女上哪儿去了呢?」
    「你这兇手!」公主愤而起身要勒住温弦脖子,温弦身手灵敏,只往后一步,她便往前摔了个倒栽葱,啪的一声,似是筋骨碎裂。
    温言忧心道:「母亲上了年纪,凡事都要小心为上才是,要不断了条腿还是折了隻手的,不管是起居行事都很麻烦的,特别是母亲身边现下剩一个婢女。啊,瞧我这记性,久未见母亲心中激动,竟忘了告诉母亲。」
    他单膝跪下,与公主的怨毒的眼神平视,「我方才以为母亲在厢房里,便去了一趟,未料却见嬤嬤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脸色发黑,竟是食了那有毒的树子,结果,竟然死了。」
    他邪笑,「现下,就只剩母亲你一个人了,怎么办才好呢?」
    「你这魔障!还我儿女的命来!你这杀人兇手!」
    温弦叹息道:「母亲这话就说不过去了,大哥一贯嚣张跋扈,惹了外头的山贼盗匪,连带的把几个弟弟给拖下水,削成人彘,待我派兵去找已经来不及了。我也想此等悲剧既已发生,那我便要好好善待几位兄长,岂料,那佳餚美饌他们吃不下,非要吃些酸饭臭食,且无法好好坐在椅子上吃,定要有人踩着他们脖子才肯吃。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一派胡言!那翎儿和香儿你怎么说?若不是你安排,她们早该嫁进好人家去了。」
    温弦扬起唇角,「翎儿妹妹不屑婚配,私奔去了,怎能怪得了我?香儿妹妹倒是依母亲的意思安排了赵家,谁知道不过几年赵家就家道中落了,赵家人不是流放就是为奴为娼。幸好温家闺女不多,外头已有传闻道,温家女儿命中剋夫,只要稍微正派些的名门世家都不愿提亲,母亲可知,我有多么头疼吗?」
    「胡说八道!」公主嘶吼道:「都是你,全部都是你!你有什么事就衝着我来!不要动我的孩子!」
    「母亲爱子心切,可真让孩儿羡慕。可你知否,这也是孩儿想同你说的话。」温弦凑到她面前,阴惻惻道:「你若有何事就该当衝着我来,你此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害死了洛洛。」
    「自洛洛离世那日,我就发誓,定要折磨你,让你也嚐嚐生不如死,家破人亡的感受。」
    一丝白发落下,公主颓然低头。温弦起身,居高临下的凝视她,转身便走,直要踏出大殿。
    忽尔,后头传出笑声,公主匍匐地上中邪似的仰天大笑,「温弦啊温弦,可悲你机关算尽,却算错了人啊。」
    温弦收回脚步,看向她,公主目眥尽裂,狰狞的笑容彷彿要裂到太阳穴,「你可知杀死苏洛的人是谁?」
    「是谁?」
    她大笑道:「是你亲生父亲,温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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