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敲了两下,洛萧萧不疾不徐地拉开门把。
    「爸,您提早回来了。」
    我躲在玻璃后,勉强得知洛萧萧的父亲比他矮一些,长相则完全看不清楚。
    「萧萧,你知道我和你妈这次为什么去伦敦吗?」洛萧萧父亲的声音比他沉一些,听上去更加稳重。
    洛萧萧没有回答。
    「之前你说要当练习生,我让你去。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可能再回到舞台,不如趁早到英国完成大学学业,回来好接手红心集团。」
    听到「红心集团」四个字我心头一惊,想都没想过洛萧萧的父亲是红心集团的董事长。
    那是我少数叫得出名字的大企业。
    离老家最近的大医院是红心医院,之前打工的薪资户头是红心银行,现在年轻人爱去的红心百货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商场。
    我好像闯进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爸……我不属于那个位置,您身边的左右手比我更适任。」洛萧萧委婉地说。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推託!」洛萧萧父亲的音量瞬间增大,我吓了一跳。「你妹妹想当艺术家,我成全她。但你是我们洛家的长子,哪有不接手的道理?」
    「爸,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洛萧萧的声音里充满无奈。
    「我尊重过你的想法,是你自己错失机会。学校那边我已经谈妥,时间订在一个月后。」洛萧萧的父亲说完便离开房间。
    洛萧萧靠在门后,深深吸一口气。
    我从更衣间里走出来,手尷尬地背在身后,不知道该对洛萧萧说什么才好。
    他看起来非常沮丧,儘管他已经竭力隐藏。
    「你的脸皱得好像苦瓜,真难看。」洛萧萧捏着我的脸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看着心底愈发酸疼。
    「你真的会走吗?」我愁着脸问。
    「我会看着办,不用担心。」洛萧萧此刻说出口的话格外没有说服力,我相信他自己也很清楚。「而且说走也太不吉利了。我是去留学,你这张脸像老公要上战场似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正经。」我重重拍了他的胸口,洛萧萧反而笑了起来。
    「我会再跟我爸谈谈,难得有人捨不得我走,还是隻笨金鱼。」
    我吐了吐舌,「说得好像没有你我不能活一样,你太高估自己了。」
    语毕,我察觉洛萧萧的脸蒙上一层薄薄的悵然。
    「茜茜说爸妈已经回房间了,现在离开是最安全的。」洛萧萧背对我说。
    洛萧萧目送我离开,没有再说一句话,连「再见」两个字都省去了。我没有多馀的时间停留,今晚是和吉他社最后一次练习,我不能缺席。
    唱歌的时候,心头像被软木塞堵住一般难以呼吸,洛萧萧落寞的神情不断浮现在眼前。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唱第二首歌时忘词了。
    「我带她出去走走。」徐煦知会吉他社社长后,回头便拉着我的手走出练习室。
    我学着徐煦倚在栏杆上,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毕竟我们连朋友都称不上。
    「我没发现你在里面,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问。
    「十分鐘前,大概吧。」徐煦偏着头道。说也奇怪,今晚的她并没有给人强烈的压迫感。藉着走廊的光线,我发现她没有化妆。
    夜晚的风格外清澈,同时吹过了我和徐煦的发梢。
    「听社长说你一向表现得很稳定。我猜你刚才会失常,是因为你的心不在这里。」
    我没想过徐煦会向我搭话,慌乱地问:「什么?」
    「你很在乎洛萧萧?」
    一听徐煦提到熟悉的名字,我迅速将目光转向她。见到我的反应,徐煦莞尔。
    「洛萧萧的确是个好人,」徐煦说,「但他的好只留给他在乎的人。」
    我不清楚徐煦的意思,于是问:「你喜欢他吗?」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笑着摇摇头。
    「我做直播的原因很简单,只要粉丝愿意掏心,掏钱就是迟早的事。洛萧萧是个例外,他不曾动心。在这场各取所需的游戏里,他有点吃亏。」徐煦顿了一会,「你其实不必顾虑我。」
    「咦?你误会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我拼命摇着手。
    徐煦挑眉,似乎对我的话抱持怀疑,又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微微一笑。
    「应该是『现在』还不够明显,时间再长一点你会明白的。」她刻意强调了「现在」两个字。
    空气短暂的安静下来,徐煦的手肘架在栏杆上,看起来十分愜意。
    「你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对上徐煦的双眼,她在等我。
    「为什么突然不讨厌我了?」我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刚说完,徐煦便「噗嗤」笑出声。
    「很简单,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利害关係。」
    我默念着「利害关係」四个字,渐渐能够理解徐煦之前的行为。虽然我难以想像对某些人而言,金钱远胜过一切,包括内心的情感,但不可否认徐煦也是其中之一。
    这是她选择的武器,为了自己,也为了在严峻的世界里生存。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新的大神了?」我问。
    「我也希望如此。」徐煦苦笑,看来即便是在直播上如鱼得水的她,一时半会也难以回到先前的风光。
    「祝你好运。」我说。
    「谢谢。」徐煦说完迟疑一会,她再度开口道:「要我从肖楠和洛萧萧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的话,我会选择后者。」
    我被徐煦这神来一句愣住了,一时间还想不起她为什么知道肖楠。徐煦察觉我的反应之后勾起嘴角,「我只是做个假设,不必认真,毕竟我对他俩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我缓缓点头,应了一声「好」。
    「手机。」徐煦摊开手掌,「我把我的号码给你,想找我就打这支电话。」
    我照着她说的做,心底升起几分微妙。过去我曾认为和徐煦做朋友的人都是傻子,怎料今天我也成为了自己口中的「傻子」。儘管如此,我一点也不排斥。
    「我把佳岑的号码也存进去了,她三不五时就说想你。」徐煦将手机还给我,说到佳岑时她做出无奈的表情。
    之后的几天,徐煦无心的假设不断在脑中浮现。
    徐煦是我身边,唯一一个认识肖楠和洛萧萧的人,为什么她选择洛萧萧而不是肖楠?
    我打开手机,画面停在一片满满的紫色,是上次搜寻「英国」留下的。网路上说伦敦也有普罗旺斯,花季时那里会开满薰衣草。
    「行李准备好了吗?」
    「出发日期是几月几日?」
    我盯着输入栏里的文字好一阵,最后咬牙关闭聊天室。一个月内要出发的话,现在一定忙得不得了。
    不知道英国离这里有多远,也许是我一辈子都到不了的距离。到时候洛萧萧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圈,而我们这辈子可能不会再有联系。
    想到这里,眼眶莫名一热。
    如果换成殷书縵,我肯定会好好祝福她一番。同样是朋友,笑着对洛萧萧说一句「一路顺风」为什么那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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