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太子殿下像是丢了魂似的。
    寿阳大长公主闲得发慌, 自然也是跟着一起过来的, 见到她时还很亲切地从手腕上捋下一个镯子送了, 以作见面礼。
    红姑心中都已经做好这是个绣花枕头的准备,谁料居然是个极其聪明的。准备的戒尺根本就用不上,教什么会什么。学得快就罢了,还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一场教习下来, 红姑竟多了几分惜才的意思, 便是宫中,也鲜少有这么聪明的人才。
    这位严娘子来配太子殿下,确实也算不上委屈了殿下。
    寿阳大长公主聪颖至极, 即便是红姑从头到尾都板着脸教学, 待红姑走了之后, 用涂着蔻丹的指头拈了个南瓜子,嘎嘣一下磕开:“她很喜欢你。”
    严暮自颔首,盈盈笑着:“嗯。”
    寿阳大长公主:“本应该好几日的课程,你这么一会儿就学完了,宫里头最好的女官也不过如此。倒是本宫那个倒霉侄子配不上你了。”
    严暮自摆手道:“长公主过誉了。”
    寿阳长公主:“既然今天没事干了,也别在行宫憋着了。本宫带你出去玩玩,如何?”
    因着说书人的缘故,其实媏媏对于寿阳大长公主很是有些好感的,也就并没有推脱,顺势跟着出去。
    *
    寿阳大长公主说的玩玩很是简单,都不用她自己来操持安排事宜。只是单纯朝知州府上递了个帖子,蒋氏就在半日之内,将宴会安排好了。
    杨氏带着阖府女眷出来迎接寿阳,看到行宫的车驾之上下来的人有严暮自,温舒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碍着寿阳大长公主在,这才没有飞奔过来将严暮自扑个满怀。
    寿阳心明眼亮,抬手对严暮自道:“小孩子家家自行去玩吧。”
    说着,寿阳与杨氏并肩而行,杨氏先行客套道:“长公主殿下风采依旧啊。”
    杨氏年少时也在上京客居过。
    她的性子柔和,寿阳脾气火爆,却喜欢与这样好性子的人来往,二人也算是有些交情的。
    寿阳直来直往:“说是茶会,我可要喝春风醉啊。”
    杨氏笑着道:“自然是知晓殿下喜欢什么的。”
    温舒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二人,像只小鸟一样扑倒严暮自的怀中:“严姐姐!昨夜下台之后,我本来要去找你的,嫂嫂不让。”
    蒋氏拿着宾客的名册,远远听见她提到自己,与严暮自对了个眼神,这才道:“你就黏糊吧!”
    严暮自握着温舒软软的手:“有什么事情,今日说也一样呀。”
    温舒嘴上一动,脚上就忘记挪窝了,拉着她在原地喋喋:“严姐姐昨夜真是太美了,我想夸姐姐来着。后面嫂嫂没让去,我换了衣服看会儿烟花也就回去了。姐姐昨晚有没有看见那个神女烟花?做得极好呢……”
    蒋氏怕她说起来没完,用名册抵抵温舒的后腰:“为了招待长公主殿下,娘亲可让厨下做了好些精致的糕点,还有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再在这里喋喋不休,唠叨你严姐姐,怕是就要去迟了。咱们家宴会的糕点是出了名的,去迟了你可别哭。”
    温舒哦了一声,拉着严暮自就跑:姐姐快些。”
    严暮自哭笑不得,只好配合着小跑起来。
    蒋氏看着二人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继续对着名册与管家交代今日的事宜。
    *
    杨氏的局攒得好,知道寿阳大长公主喜欢看戏,还专门让家养的戏班来给她演喜欢的。
    寿阳大长公主喜欢热闹,见戏台都给安排好了,就也没跟着这边的小娘子一起品尝吃点心,直接就去戏台前嗑瓜子喝春风醉去了。
    席间都是些风华正茂的小娘,同龄相熟的俱是坐在一起,三三两两聚着聊天说笑。
    严暮自与温舒甫一过来,刚才还笑作一片的席上顿时噤若寒蝉。
    之前太子殿下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又在行宫与太子殿下同进同出,这样的行为在这些娘子们的眼中,仍旧是逾矩的。
    不过,家中大人都对她们晓以利害关系了,必定也是不敢多嘴,惹祸上身的。
    众人虽然沉默,仍是对她笑了一下,并未失礼。
    严暮自坦然坐下,她对于这些并不放在心上,从前多少次严安秋当着面不给她脸,也都是这么过来了。
    以往,她身后有杨氏帮扶,众人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更别说如今她身后的人可是一国储君。
    她们不敢在自己的面前置喙,她也就只作不知。
    温舒可不管这些暗流涌动。在湖州,她的父兄最大,谁也不敢惹她,她也就只管着啃着桂花糕,跟严暮自说着闲话。
    “姐姐,等会我吃饱了,咱们也去看戏去。听我嫂嫂说,戏班新排了好几出戏呢,我们也去热闹热闹。”
    严暮自温婉笑着点头,将她唇边的糕点渣揩干净,温舒的眉眼弯弯,杏核一般的黑眸笑成月牙形状。
    “严妹妹。”
    严暮自循声望去,却见张妍妍携着两个娘子往这边走来。
    温舒也听见声音,瞟了一眼,撇撇嘴道:“左边那个就是张妍妍的表姐何月,今年你扮花神反响很好,她被比下去了,现在看着你眼神都冒火呢。”
    严暮自扫眼看去,果然见着这个叫做何月的前花神,眼睛望向这边时,眸中像是点了柴火,嘴唇还是不是往下撇撇,以示她对于自己的不屑。
    严暮自:“右边那个呢?”
    张妍妍右边站着一个身穿鹅黄冬裙的娘子,衣料首饰看上去皆是不凡,看着她时的眼神里冒的火可不比何月的要小。
    温舒眯起眼睛细细看,摇头道:“不认识,仿佛不是湖州的女眷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是到了严暮自面前,张妍妍皮笑肉不笑:“许久不见,严妹妹如今可真是春风得意。”
    严暮自还未开口,温舒先将手上的糕点渣拍拍干净,也笑着道:“怎么会许久不见?昨夜的花神节会,我看张姐姐不是也在台下吗?怎么样呀,张姐姐,昨晚是不是看我严姐姐的花神,都看得入神了?”
    何月听她提到昨夜,心中更是不平衡。
    她连着几年都是花神的角色,往年严暮自不做花神也要抢风头就算了。再怎么样,也是她做名花,严暮自做绿叶,再怎么样也越不过自己去。
    为着这扮花神的好彩头,如今她到了待嫁之年,上.门提亲的人也多有因为这个幸运的好彩头而慕名而来的。
    可今年这个严暮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明明早已搭上太子殿下那样子的靠山,明明没有必要去挣这个花神的位置,仍旧是要来抢她的风头。
    而且看她昨晚的舞蹈,可不像是一日之功,说不定早就准备好,想着来抢自己的位置了。
    昨夜过后,说什么的都有。
    什么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都算是好听的。她今日只觉得走在路上,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所以连带着就觉得都是严暮自的错,没事来抢什么风头。
    “这是自然,严妹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何月似笑非笑。
    张妍妍眼神不怀好意在严暮自的腰间睃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口气古怪:“是呢,怎么看着严妹妹像是丰腴不少?可是好事将近了?”
    严暮自与太子殿下一同住在行宫一事,早就不是什么秘闻。
    只不过是因着太子殿下的身份,这才不敢直言,若是让张妍妍来说,怕是早就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无媒苟合,什么狐媚子。
    张妍妍想着严暮自可能早就破了身子,说不定珠胎暗结,从前那些心中的不忿这才平衡了。
    思及此,她面上的表情好看了不少,笑眯眯正要说什么,右侧鹅黄冬裙的娘子却像是不爱听她编排这些,面色大变,狠狠剐了严暮自一眼。
    “胡说什么!”
    张妍妍惶惶看着她,低头不敢再说。
    何月哼一声,巴结地对着鹅黄冬裙道:“刘姐姐身份何等尊贵,耳朵听不得这些脏东西,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教养的东西能够比的。快些入席吧,别让这样的人搅了兴致。”
    这三人入席了,位置正在严暮自对首的位置。鹅黄冬裙坐下了,目光还直直投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很是不善。
    “哦……我记得了。嫂嫂好像是说了,今日上京可不止长公主来了,说是还有个什么二品大员的家眷,也一起来了,官职是什么来着的……我不记得了,反正是武官家的。也来了。就是姓刘。”温舒一拍脑门,“嫂嫂还让我跟她好好相处呢,这眼神看起来要吃人似的。与何张姐妹玩得到一起去,可见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不过她怎么看起来对姐姐这么不友善?”
    为什么不友善?
    其实,这刘娘子倒是明显得很。
    何张姐妹做枪头,张口闭口就是讽刺她与太子殿下。
    明显就是仗着这个刘娘子家的势。
    而这个刘娘子,听着张妍妍说自己与太子殿下如何如何,她的面色立时变了。
    这两相结合起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这是为着太子殿下,争风吃醋来了。
    严暮自装作不知,弹弹她的脑门:“我怎么知道?也没见过她,想是最近心情不大好?看谁都不顺眼。。”
    “唉,是不是又是一个嫉妒姐姐美貌的。按我说她们就是傻,若是让我来选,那些臭烘烘的郎君有什么好的?争风吃醋最是没劲,我就喜欢跟香香软软的漂亮姐姐一起玩。”温舒道。
    严暮自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又帮她拿了几块桂花糕,放在碟中递过去。
    因着刘娘子的家世放在那里,张妍妍殷勤得很:“刘姐姐想喝六安瓜片还是喝些花茶?”
    刘娘子扫了一眼茶,凉凉掀起眼皮:“那就有劳严娘子了。”
    张妍妍假惺惺道:“这可怎么是好,严妹妹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眼前的红人……”
    刘娘子的眼风一刮,张妍妍的话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严妹妹,磨蹭什么,快来啊。席上就只有刘娘子的身份最为尊贵,听闻转年就要赐封邑了呢,可不算委屈了妹妹。”何月在一旁含沙射影。
    刘娘子目光冷冷,看着严暮自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气得发紧。
    她心悦太子殿下久矣。
    上京谁人不知,太子殿下不好女色,年至十八东宫后院依旧无人。她的母家与崔氏有出了五服的表亲关系,她的父兄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按说若是太子殿下这般下去,便是她求着母亲进宫说合,也是极有可能成的。
    谁知,太子殿下来湖州一趟,本说是查盐税一案,却招惹上了这样子的狐媚子。
    她听着上京中的流言,原是不信的,太子殿下何时对女人这般过?
    可是这捕风捉影的话说得多了,她心中始终是藏着一根刺,便想着过来一探究竟。
    这次也是趁着叔母回家省亲的空档,跟着一起过来了。
    谁知道了这边之后,知道的真相只比京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更是将她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何张二姐妹私底下跟她说时,对于这位严娘子的样貌顾左右而言他。
    说是长得也就那样,可她看着这二人说起她的样貌时咬牙切齿的模样,也大概清楚,这大概确实是个美人。
    却没想到是这般美得惊人。
    刘娘子甫一见到她的脸,便知晓太子殿下为何会做出这般不理智的举动。
    她气得发狂,知道太子殿下如今不再宴席之上,便也不想让严暮自下得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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