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蝶儿睡过头了。其实,宋星寒清早已醒来,只是不想弄醒玉蝶儿,只好眼睁睁地等她醒来。
    结果是,每一个人都看见宋星寒从玉蝶儿的房间里走出来。
    以后的事情便变得简单了。
    「星寒,请你替我把这几件首饰修一修,我今晚要用。」班中前辈胡丽跟宋星寒说。
    还不待宋星寒开口,玉蝶儿便拦在中间:「星寒没空,她要陪我去买东西。」
    「修几件小东西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不行不行,星寒今天练功已很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不可再做这些费神的功夫。」
    「星寒,你自己说说看。」
    「星寒,我们快走吧!店铺要关门了。」
    玉蝶儿率性得犹如小孩子,整天整夜腻在宋星寒身畔左右,口里总是星寒这样星寒那样。她们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演出,一起睡觉,几乎是无时无刻地廝守在一起。
    戏班姐妹们看在眼里,不免常常取笑。
    但玉蝶儿总是大大方方地不以为悍,宋星寒也只好傻兮兮地由她们去了。
    其实,宋星寒心里也开始明白,两人的情谊与一般红船姐妹,是有点不同。但真要她说清楚不同的地方,她却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后来,大伙儿拉箱到狮城开演,竟遇上贼寇洗劫。
    当时玉蝶儿正在台上演出,突然一阵很刺耳的哨子声穿破了锣鼓,接着是一连串放鞭炮似的巨响。有人大声吆喝,有人哭叫、有人呻吟,大家乱成一团,人推人,人踏人,情况十分混乱。
    玉蝶儿被吓得双脚发软,呆站着,也不懂逃命。
    「蝶儿」宋星寒不知从哪里衝出来,一把抱着玉蝶儿,死命把她拖到后台的箱位去。
    玉蝶儿的脑里一片空白,呆呆的看着宋星寒打开一个大衣箱,取出里面的东西,然后把玉蝶儿扶进去。「你躲在这里,千万别出声。」
    玉蝶儿驀地清醒过来,一把拉着她:「你要到哪里?要躲一起躲。」玉蝶儿跳了出来,把箱子关好,把宋星寒拉到暗角处。
    她俩紧紧拥在一起,双手紧握着,身上全是冷汗。
    不一会,只听得脚步声传来。有人进来了箱位,打开了衣箱,发现没有人,气得踢了它两脚。然后又有人进来,两人登时扭打作一团。突然,砰的一声,把所有人都震住。
    一个年青军人把她们从暗角里扶出来。
    原来有数名军人正在附近巡逻,接报这里有贼,马上赶了过来,最后把贼人一网成擒。
    戏班的人全部平安无事,只有两、三人在逃命时跌倒,擦伤了手脚。
    班主请那班军人吃慰劳宴。
    大家互相介绍了,救宋星寒和玉蝶儿的那位年轻军人叫关志刚。
    宋星寒说:「关先生,幸好你及时赶到,救了我和蝶儿,你大恩大德……」
    玉蝶儿抢着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她顿了一顿:「敬你一杯。喂,你总不会以为是以身相许吧?」
    「蝶儿,别胡闹!」宋星寒拉拉她的衣袖。
    「…这…这是我们的职责,两位不用客气。」关志刚说。
    「救命恩人,先饮为敬。」玉蝶儿仰头乾了杯。
    关志刚带点靦腆,也乾了杯。
    大伙儿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倒是宾主尽欢。
    谁知道,散席后,班主却宣佈要解散戏班。原来这次遇贼,虽说是有惊无险,但大家已饱受惊吓,班主寧愿提前散班回乡。
    这对宋星寒和玉蝶儿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靂。
    本来,她们都是走江湖的人,早就习惯了散聚。而且,再过两个月,班约期满,宋星寒要回广州,玉蝶儿也要回海防。但现在突如其来,三天后便要分别,她们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玉蝶儿强忍着,一回到房,关上门,便「哗」的一声哭了出来。
    「蝶儿」宋星寒慌了手脚:「别哭别哭……」。
    「大后天便要分开了,你……你将来还会记得我么?」
    「我怎会忘记你?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很快便会再聚。」宋星寒也是强忍着心里的难过。
    「你骗我……」
    「不,只要我们加倍努力,搏得班主赏识,我们便可以组班重聚。」
    「红老倌当然可以自订合作班底。」玉蝶儿抬着泪眼:「那好,就看我们谁能最先『担正』,然后要求班主订人。」
    「一言为定。」宋星寒替她揩掉眼泪:「快别哭了。」
    玉蝶儿想了一下:「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能任别人欺负。」
    「知道。」
    「也不能对别人像对我这么好。」
    「当然。」
    「写信给我。」
    「每半个月一封。」宋星寒低声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宋星寒和玉蝶儿道别了。
    江湖卖艺人,聚与散由来都是从天,不从愿。
    不知道宋星寒的爸爸如何得知了戏班遇贼的惊险事,竟下了大令不准宋星寒继续接班做戏,说寧愿一家人,清茶淡饭,也远胜过她飘泊冒险。
    宋星寒知道爸爸是为了自己好,但要她放弃演戏,等于要她放弃理想、目标和希望。过往所流的汗、受的伤、吃的苦,全部一笔勾销,这又教宋星寒如何甘心?
    宋星寒实在想不出办法了,只好向大师傅温媚求救。
    「媚姐,」宋星寒的爸爸看见温媚,还未待她开口,便先发制人:「如果是为了日初接班的事,那不用多说,我已经决定了。」
    温媚却好整以暇:「我不过是来跟你说几句话,说完便走,绝不囉囌!」
    「我十六岁入戏行,廿七岁当正印;我师妹王侣比我高一截,也捱了八、九年才出头;星寒今年十九未足,已担任小武,她将来的成就有谁可预计?」
    「星寒不做戏,还可以做什么?种菜?还是女佣?一家六、七口的担子可不轻松,你究竟要她去偷,还是去抢?」
    「说实在,你不过是担心她跑码头危险罢了,除了落乡班外,还有天台班、戏院班等,你不叫她走埠,只接本巿公司班,那不是一样可以留她在身边,免你牵掛吗?」
    温媚聊聊数语,句句中的,宋星寒的爸爸终于被说服。
    要是没有温媚为宋星寒说项,她下半生的故事必然得从新改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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