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鸟窝头的年轻道人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垂着脑袋的江北望,柳凤衝上前检查江北望的伤势,发现他身上血是被染上的,并无任何伤口,灵力运转正常,杨笑帮忙让他躺平在地,任楠风事不关己的斜靠在旁边,对于他没死成感到万分遗憾。
    "师叔!你没事吧?"
    雪鹰鼻尖及面颊陀红,踩到圆柱形的瓷器咕咚一声往前栽倒,杨笑抓住他后领才没让对方脑袋撞破而他鼻血已止住,嘴里还含着血沫道:"闹完就睡当真醉的厉害,小心点。"
    江北望睁开眼见到一大群人围在边上,自己躺在废墟旁边,街道吵吵闹闹围着好事人们,衣衫银边鹤纹染上些微血跡,他还记得在被水墨绘出的河往下拉时,头上的光被巨大的土龙遮住,窒息前眼前眩光爆出,强而有力的臂膀将他托上岸,白光犹如神武大帝的丰沛仙气,将千里烟波画雨楼画卷闔上。
    "任副掌门想来在青楼留宿灵感源源不绝,这次的画江南委实不错,师弟佩服。"
    江北望起身一震衣冠,破天荒地说了三句话,任楠风拍拍肩头粉尘道:"不错还是有个错,下回与师弟比试为兄定会努力修练,孤山剑的名号传遍九州声名远播,为兄可不能大意是吧?哎呀呀!这楼塌了,楼主人可会不高兴的。"
    两人针锋相对话里有话,雪鹰睁开眼拍拍身上挥尘,周遭人墙前方是小倌们,那虯髯大汉拨开人群声如擂鼓:"让让!你们别挤着道,谁打塌楼的?!"
    柳凤用扇子挡住下巴瞧瞧杨笑,杨笑快速打量大汉,雪鹰道:"你便是楼主人?"
    大汉大怒道:"臭小子就是你在闹事!老子看到你一凭空出现整座楼就嚝塌啦!你要倒大楣了!"
    蒲扇大手将雪鹰整个双脚悬空拎请来,雪鹰无辜道:"这位主人先生,你打死我我也没钱。"
    大汉突感手臂一阵痠麻,将雪鹰脱手落地,江北望见他一上来就对雪鹰大吼大叫心底不快,出手教训,洞簫横于对方动脉警戒意味浓厚,柳凤道:"这位……..很阳刚的主人怎么称呼?本少爷乃柳家小凤,赔这座楼房、建工期间公子们的吃穿用度、补偿费用等等杂支,都没有问题的。"
    任楠风道:"家大业大就是不一样,既然柳凤少爷出手慷慨,那我也不用向崑崙派报修缮款项了。"
    江北望道:"老闆,麻烦将所有款项记下,在下向崑崙派核销完定将此地恢復如初。"
    虯髯大汉身后一个细致嗓音道:"行了大壮,你吓着各位仙师了。"
    那貌美唇上朱红的男子从护卫大壮后方走出来,拱手道:"任副掌门、江仙师、道门小友好,在下乃此楼老闆黄林姜,这位是在下护卫大壮,他一惯大嗓门虽长相兇恶,心地很善良的,还请仙师莫怪。"
    柳凤道:"黄临江,这名子当真风雅。"
    杨笑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雪鹰道:"临江仙人、真好名子。"
    大壮道:"你们这些笨蛋!老子家老闆名讳,红橙黄绿的黄,风林火山的林,葱薑鱼蒜…….啊呸!是姜太公的姜!什么临江仙,还修真门人呢!一群文盲!"
    "……."
    "黄林姜……啊!你的名都是姓耶!"
    杨笑摸摸下巴遮掩尷尬,柳凤嘿嘿笑起来,雪鹰道:"葱薑鱼蒜老闆,楼是我打塌的,钱要等崑崙派的帐目下来才能申请。"
    大壮道:"灵襄王的公主不是高额悬赏找到道隐剑雪鹰吗?把你抓去给公主殿下的赏金,刚好可以抵所有费用了!"
    比起无关风月的任楠风,江北望很有仙师风范道:"雪鹰乃惊鸿楼弟子,亦是在下师侄,此事在下一人承担,休要再找雪鹰麻烦。"
    话中带着责任感与护犊意思,黄林姜道:"江仙师误会了,我这是小本买卖,还要养三十几位属下,修缮期间要安排他们食宿,最好是能继续招待客人的地方,老客户还是要好好招待的,除了这些工程费用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协助完成。"
    江北望看着他示意对方说,黄林姜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当然,比起要两袖清风的雪少侠掏银子,此事当真跟吃饼一样轻松愉快了。"
    杨笑见他眼神不善看向自己,心里警戒问道:"何事?"
    黄林姜道:"便是请杨公子亲亲柳家小凤,亲到我说停为止。"
    "……."
    这下任楠风又有兴致了,有什么比坑徒弟更舒心之事?
    围观瞧热闹、吃瓜看笑话的人越来越多,这几人皆是大名鼎鼎,没有一个是无名之辈,北疆通缉犯雪鹰、柳家小凤、镇山河杨笑、从没人听过他说话的江北望(很多传闻他是哑巴)、风月场所常客任楠风,先是哑巴开口震惊眾人,再来是北疆与华妍公主同时高额悬赏的通缉犯雪鹰,若只有他一人,肯定一堆人摩拳擦掌不知死活的要抓拿他,还有柳庄主的宝贝外甥柳凤少爷,皆修为深厚名头响亮。
    男女之事最能让任楠风开心,不管是八卦还是房中术,黄林姜此言一出震惊三观,杨笑看着雪鹰道:"你那柄剑可以拿去当换点钱,当铺怎么走知道吗?"
    雪鹰呆呆道:"这剑很旧了,连剑鞘扣环都生锈了,不值钱。"
    任楠风笑道:"哎哟!我这徒儿还是个雏儿,当真枉费为师教诲,连亲都没被亲过,再这样下去要成单身狗了。"
    杨笑被师尊坑到没尽头,心里有种不满想大喊:"有种的,你咋不让师尊亲师叔?让我一个小辈丢脸很好玩吗?"
    脸上一阵铁青,江北望只维护雪鹰,对他投射过来的求救目光视若无睹,柳凤扇面遮住下半张脸不知道再想什么。
    黄林姜道:"你们没办法,就请先将工程款付清,一共五百万两多退少补。"
    他有礼貌的伸手,眾人皆是等待杨柳二人应对,柳凤半掩折扇敲敲杨笑胸口道:"莫忧这个好朋友很够意思啊!她出多少钱让你提出这种要求?也罢,不管她出多少本少爷都多十倍,这个忙就到此为止吧!"
    莫忧逃离前记恨杨柳二人抓压自己,到小倌馆发现任楠风在此地喝酒,知道他们很快找上来,而任楠风放荡后江北望肯定追上来,这楼在两位摧残下肯定不保,洞察先机告诉黄林姜,付钱要他恶整杨柳便扬长而去。
    黄林姜笑咪咪道:"唉喔!柳凤少爷太瀟洒义气了,为朋友做的这个份上真是世间罕有,不对,当世唯一的侠义心肠,莫姑娘吩咐完我就往东离开了。"
    这人真是油条的很,马上叛变还出卖道友,且知道接下来柳凤一定会问莫忧去向,知无不言的全盘托出,任楠风看不到徒弟出糗觉得很无趣,柳凤道:"这莫忧简直跟当年那位一模一样,八面玲瓏、舌灿莲花、狡诈虚偽至极!杨兄、阿鹰,此人非要抓住上交给大舅不可。"
    杨笑逃过一劫,道:"这小狐狸不能放过她!"
    雪鹰道:"我们去哪里找她?"
    江北望传音联络附近崑崙派弟子去应付黄林姜还有事后修缮事宜,对雪鹰道:"阿鹰久未归山,程秀常担心掛念。"
    雪鹰道:"师伯,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届时回山在给师姐带好吃的土產。"
    江北望点头,看着杨柳二人,柳凤道:"师叔放心吧!阿鹰我会带好不会弄丢的。"
    杨笑道:"阿鹰现在修为很高,不会被人欺侮,师叔放心。"
    江北望似乎想说:"不会被欺侮但会被骗被耍。"
    看着雪鹰纯粹的面庞又忍下,轻巧跃上孤山剑无声的飞离,自始自终没多看任楠风一眼,任楠风道:"你们自己去吧!为师还有事要处理。"
    雪鹰等人拜别任楠风,往东追寻莫忧。
    路上打探,前天有一小姑娘骑着青驄马往东的城镇后方,距离五十里的沼泽而去,那休息的铁匠道:"那片沼泽杳无人烟,很多人都会绕道而行,那的土地听说会吃人,长满一片茂密芦苇,却连一隻水鸟都没有,夜晚听到很多人在说话,却看不见人影,贼恐怖,你们跟那小姑娘都是修真人吧?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一点。"
    杨笑道:"她肯定往危险的地方逃跑,一般人哪里敢往芦苇丛去?"
    芦苇丛自古属聚阴之地,若是无人气便会吸引更多鬼魅前往,大部分是周遭死于沼泽的旅人阴灵留在此地,躲藏芦苇丛中,久而久之阴地形成,无人敢靠近。
    雪鹰道:"我们顺便将此地净化吧!不然人们总是要绕远路才能到下一座城,山区无鬼魅但有豺狼虎豹一样很危险。"
    柳凤道:"魑魅魍魎跟豺狼虎豹你比较怕哪个?"
    杨笑道:"魑魅魍魎。"
    雪鹰道:"都不好。"
    哗啦!
    绿泥四溅,三人为避免陷入沼泽御剑前行,除了脚下一大片芦苇,眼前竟出现一座灰瓦红砖的屋子。
    他们落在屋瓦,雪鹰蹲下来掀开一片瓦片,边缘有水泥涂抹的痕跡像是施工时,堆叠砖石涂不慎抹上去的,杨笑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屋子?却不是障眼法。"
    柳凤道:"从这下去便可。"
    杨笑一拳惯入屋瓦打破一个洞,三人从上跳下,里面放满稻草跟断掉的铁鍊,眼前还有三道铁门,雪鹰上前推拉不动,杨笑用手指滑过门框道:"这门很厚重,上面设置浮文,阿鹰你退开我试试。"
    杨笑对着中间的门咬着黄符双手施咒,试过七八个咒语中间的门才缓缓打开,左右的门显然被下了不同的咒文,仍锁死不动,柳凤晃晃铁门道:"这设计看上去是要防止什么东西逃出来的,装置这么厚重的铁门,上面还下了咒,我觉得这有点像是炼尸场之类的地方。"
    杨笑道:"就算是炼尸场也要有人才能炼,那这个炼尸者是谁?"
    柳凤踏上布满灰尘的砖石地面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雪鹰撇了周遭一眼,转身进入时上方被杨笑打破的洞爬满芦苇,变成灰瓦重新闔上。
    周遭有股浓烈的药水味,空气乾燥,腐败的黑色颗粒卡在壁癌,黑暗长廊通往一个摆设各种符咒法器的房间,进门右侧放置一张木桌,左侧只有一个书柜裸露的墙面都是褐灰色的斑剥。
    每样东西上面都是厚厚灰尘,雪鹰头沾到下垂的蜘蛛网,大力拨掉他们,狭小的房间所以物品一览无遗。
    另一面墙被一堆破布挡住,扯开后面还有一道门,其他空间摆放了九个矩形铁盒,将房间空细塞满,雪鹰拿起一个铁盒摇了摇,手感略沉,杨笑连忙将铁盒拿过放好道:"别乱动,这铁盒可能是阵法一部份,若是破坏阵法我们会被困死在这。"
    雪鹰看看手掌,思考一下道:"里面有一种很大的阴气,不过像是被活活吓死之人形成,形状像一个球之类的。"
    杨笑告诫他道:"不管这里有什么都先别乱动。"
    柳凤翻开桌面的书册,里面满满户籍人名,雪鹰指着柳凤背影表示抗议,杨笑指着他胸口又摇头,表达意思很明显:"你们不是一个档次的。"
    柳凤道:"每个人名下方用蓝笔写着数字,有的大有的小……..这是赔率…….这整本少说有一千多人,不同地方不同国家,是照着地区比划排序的。"
    杨笑道:"原来这是一本赌客名册?这些人压了什么样的赌注?"
    柳凤看着破旧的书页,拿起一支笔随意在桌面上画两下,厚厚灰尘被乾硬的笔头画开,写着第一个人名"镐京刘安"。
    雪鹰道:"书柜上的书册都跟小凤那本一样。"
    柳凤脸色不好,杨笑看了他一眼走过去随意抽出两三本,全都是写满赌客的名册,雪鹰道:"这是一家赌坊吗?"
    杨笑道:"怕的是,他们到底赌什么?"
    雪鹰绕到书柜旁边,用力撕下一块粉屑,露出里面灰色的铁板,杨笑将整个书柜掀翻,两人踩在上面将整面墙刮一层下来,露出整块铁板。
    柳凤收起与平常不同的嘻笑神情,不笑时跟柳问麒十分相似,他扫过房内壅挤的九个密封铁盒,一大书柜的赌客名册还有铁板上密密麻麻的咒语。
    "这是邪灵招鬼咒,用来不断增强怨气的邪术,这跟炼尸场的咒术不太相同,但有一样的效果。"
    杨笑听好友解释后,摸摸鼻尖道:"一个满是邪术咒文的赌坊,他们是培养鬼来互杀吗?"
    柳凤一手暗在门边,火红灵力沿着门框燃烧,他淡淡道:"若是这样就好了。"
    雪鹰奇怪道:"养鬼互杀有什么好玩的?"
    咚!
    门被打开,黑暗的长廊延伸进怪异的气氛,柳凤掌心化出火焰照在门另一头,他观察上面刻着的咒文,杨笑道:"若是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这里变成阴地,有一半人为,门外侧都是邪灵招鬼咒用来养鬼气……."
    柳凤道:"内侧都是防护咒,这代表他们在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可这也意味着外面的人很难进去了。"
    雪鹰道:"既然要养鬼,把他们关起来可以理解,为什么又不让外面的人进去?这样不就变成一个密室了?"
    柳凤沉沉的看着他,表情很严肃,杨笑缓缓道:"那九个铁盒……."
    柳凤道:"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样,这里没有锁灵力我们继续往里走。"
    里面变得宽敞,像是一个寻常大院有一天井,水池下方的雕刻是妖魔鬼怪被修真人踩在脚地的浮雕,天井三角放了一个大理石雕像,中央水池有一身穿官袍的男子拿着竹简,一个是配剑的修真人、三头六臂的鬼王、带着纶巾的书生朝着水池中央的石像恭敬作揖,中央石像的脸被砸得面目全非,看不出样貌。
    雪鹰道:"这是要各位人马向他臣服对吗?"
    柳凤道:"没错,此人可能是想出这个养鬼坊的主人,其馀他人是他的手下或是有求于他之人。"
    雪鹰道:"是因为此地本就极阴,所以被他们製作成养鬼坊?"
    杨笑道:"正是如此。"
    天井有四条通道,一条便是他们进来的,还有三条,柳凤道:"我在想从进来这间屋子,有一股很强且至少有六十年以上的咒术巩固邪气,至于那个阵眼在哪里我目前追查不出。"
    阵眼,左道阵法中会用很某种对阴气怨灵的信物当作阵眼,通常都是活人身上的器官或是婴儿尸胎等等事物。
    雪鹰道:"我们随便选一条路走好了,反正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杨笑道:"走左边吧!既然感觉一样阴,我习惯遇到岔路走左边。"
    柳凤道:"习惯遇到岔路走左边的人,通常特别心思细腻,开不起完笑喝不了酒。"
    杨笑道:"是吗?那你来选。"
    柳凤道:"中间吧!看上去地面和横木灰尘少些乾净点。"
    杨笑道:"喜欢走中间的人容易被鬼找上,他们会无声无息地走你后面拍肩膀。"
    雪鹰道:"这是民间说法,被喊名子跟拍肩膀不能回头,不然阳火熄灭代表你被拉入鬼界了,对了,欢儿不能帮忙吗?这种环境她比较熟悉。"
    杨笑道:"她被江师叔封印在青铜剑里面,说是要凭自己修炼的程度突破封印,江师叔让她下回出剑就会是更强的剑灵。"
    喀咚!
    一阵踢翻陶罐的声响,杨笑道:"什么人?"
    柳凤道:"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是人。"
    雪鹰道:"什么鬼?"
    柳凤道:"走中间,后面有东西靠近了。"
    咚咚咚、咚咚咚-
    雪鹰道:"会不会是鬼衝出来了?我来对付他。"
    柳凤道:"我们先躲藏好,这里较明亮他只会跟到那暗处。"
    咚咚咚、咚咚咚-
    肢体碰撞声停在阴影处,雪鹰拔剑想过去瞧瞧,杨笑一把拉住他手臂道:"敌暗我明的这么具体你还要去招惹它?走!"
    雪鹰只好跟着杨柳二人往中间的长廊离开,一条死白的手臂从阴影中伸出来,指甲灰黑尖长,臂膀佈满抓咬的破洞,咬痕伤口里面白色的蛆掉在地面蠕动,被两根长长的手指夹起来。
    蛆虫残肢混着绿色汁液滴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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